4
孟九安的臉黑得像鍋底,大步走過來拉住我的手:「玩忽職守,扣你工資!」
那可不行!我當即反駁:「長官,我在休假!」
「假期結束!」孟九安煩躁地回我,「跟我回去!」
「小、小昭!」顧映南也拉住我的另一隻手,臉色蒼白,「別丟下我……」
「小昭?」孟九安重復了一遍,警惕地打量著顧映南。
顧映南膽怯地瞥了他一眼,隨即畏畏縮縮地躲到我身後,將我的手臂抱得緊緊的。
孟九安忽然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明昭,你喜歡這種?」
他倨傲的目光將我身後的顧映南打量了個遍。
我不爽地皺眉,側身擋住顧映南:「別亂說,這是我發小!」
「發小?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發小?」孟九安堅持不懈地追問。
我輕輕咋舌,在氣氛詭異的室內十分響亮:「長官,這是我的私事。」
孟九安撇撇嘴:「我還以為是招待呢,想著提醒你注意點影響,我可不想在第二天的熱搜上看見我的副官!」
「小昭你……」顧映南想笑又不敢笑,使勁拽了拽我的衣袖。
孟九安顯然也聽出了言外之意,一張俊臉黑沉沉的:「明昭,你長本事了?」
「哪裡哪裡,長官教導有方。」我回懟。
Advertisement
孟九安氣得咬牙切齒,猛拽我一下:「還不快走,想讓我們三人行登上明天的熱搜嗎?」
我及時剎住車,手腕一轉就從孟九安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門口:「長官你先走吧,避嫌。」
「行行行,明昭你行得狠!」孟九安幾乎都要氣笑了,猛地一下子踹翻茶幾,隨後揚長而去。
顧映南擔憂道:「小昭,你這麼對他,不會為難你吧?」
我抽回被他抱在懷裡的胳膊,隨口回答:「不會。」
我這麼篤定,自然是因為孟九安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搭檔和助手了。
「你現在要回去嗎?我送你。」我看向他。
顧映南卻窘迫地搖頭,縮縮脖子,低頭說:「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發出一聲冷笑:「顧映南,你不會住的地方都沒找好吧?」
顧映南小心翼翼地抬頭覷我,訕訕一笑。
我扶額苦笑:「你還真是不肯放過我!」
5
在首都六年,軍校兩年光顧著悶頭學習和出任務,小兵八個月,戰友都沒認全,副官三年,和誰都不敢交心,所以我沒交到朋友。
見到顧映南,我心裡很難不高興,左右和他住慣了,幹脆就將他帶回了自己家裡。
「房租一月三千,水電平分,飯錢另算。」我拋給顧映南一把鑰匙。
我這地方交通便利,安全系數也高,三千算是超優惠價了。
顧映南手忙腳亂地接住鑰匙,重重點頭:「三萬也行!」
我不禁笑出聲,伸手輕佻地拍拍顧映南的臉:「小顧,口氣這麼大,去刷刷牙吧!」
「真的!」顧映南不服氣,但還是乖乖去了浴室。
顧映南洗完澡出來,我正坐在沙發上看前線傳來的文件。
他坐在我身旁,帶著潮濕的水汽和熱度,輕聲問我:「怎麼了?」
我煩躁地將文件丟在茶幾上,這件事也沒什麼好瞞的,過不了今晚整個聯邦都會知道。
「隔壁星系被遷徙的蟲群佔領了!」我煩躁地揉揉太陽穴。
隔壁剛打完仗,正是疲弱之際,又處在蟲群的遷徙路線上,真的倒霉。
顧映南輕柔地將我的手放下,力道適中地為我按摩起太陽穴:「又要去戰場了嗎?」
我「嗯」了一聲,其實上前線不是什麼大事,我煩的是大眾輿論。無論在哪個時代,輿論都是一把雙刃劍,今天能盛贊孟九安用兵如神,明天就能指責他窮兵黷武殘暴無道,違背人道主義不給隔壁留條活路!
打開通信器,映入眼簾的頭條標題後面帶著一個血紅的「爆」,點進去一看,果然是蟲群的事已經被大眾知道了。
在發達的星際時代,即便是遠在數千萬光年之外的新聞,也能不到一秒鐘傳到人們的通信器裡。
官方新聞底下關閉了評論區,第二條是最早發布的營銷號,這玩意兒在哪兒都不缺,蟑螂都沒它們頑強!
營銷號大肆宣揚孟九安的鐵血政策,甚至還專門做了他在戰場廝殺的剪輯,畫面之血腥,瞬間引起了一群「正義之士」的批判。
【聯邦不能交給這樣的人!】
【抵制孟九安!】
【如果不是孟九安,隔壁不會被蟲群侵佔!】
【完了完了,下一個就是我們!】
諸如此類的言論瞬間被點贊至前排。
我就納悶,孟九安又不知道蟲群的遷徙路線,而且聯邦苦隔三差五來打秋風的老伙計久矣,不打要被罵,打了也要被罵,做人可真難!
這一熬就熬到了天亮,我沒睡,顧映南身上蓋著毛毯,兩條長腿縮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我站起來舒展身體,然後輕輕推醒顧映南:「醒醒,上班去!」
「唔……」
「你十二點沒過就睡著了。」我頗為無奈,「讓你去床上睡你還偏不!」
顧映南坐起來,在茶幾上摸索著眼鏡,我遞給他:「去洗漱,我送你去上班。」Ɣƶ
原文中,顧映南有超人的智力,卻因為不善交流,研究成果被人奪走,不僅被人羞辱一番還丟了工作,隻能靠打工維持生計。
我剛開始知道的時候覺得有點子扯,就他那智商,靠給人寫作業都能賺不少吧?
我有心想給他撐腰,孟九安的得力幹將,孟九安自己有時候都要看我臉色。
6
研究院坐落在郊區,佔地廣袤,毗鄰軍部,倒也方便。
「什麼時候下班?」我問。
顧映南別好工作證:「五點半。」
「行,到時候來接你。」飛行器降速,緩緩行駛到研究院裡停下。
車牌明晃晃地昭示著主人的身份,吸引來不少目光。
「明副官!」外勤部的主任熱情地迎上來。
我沒理他,而是先對顧映南說:「自己注意點,別又被潑一身酒,難洗。」
小時候,我出去覓食之前,會給顧映南一個擁抱,是「我會回來」的約定。顧映南很沒有安全感,現在也是,所以我主動抱上去。
顧映南抱得很緊,而且有點久,我覺得有些不自在,於是拍拍他瘦弱的後背:「好了好了,上班去。」
清瘦纖細的 Omega 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我抬手整理帽檐:「王主任,我這個發小就勞您多多關照了。」
王主任一愣,不太明白,但隨即點頭哈腰地連連答應,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
「還有昨天潑小南酒的,找出來。」
權力總是最好的通行證。
——這句話對我也適用。
官大一級壓死人。孟九安放下筆:「你今天晚到了一分鐘,明副官。」
「沒有遲到,長官。」我為上司送去一摞新的公文。
孟九安顯然也熬了一晚上,此刻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問我:「昨天那個,是你發小?」
又問這個,他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
我不鹹不淡地回:「長官,與其關心下屬的私事,不如想想下午的出徵演講要說什麼。」
一場舉國歡慶的勝仗忽然一轉局面,孟九安的支持率下降了百分之零點五,以往那些「冷血」、「殘暴」和「機器人」的帽子又被拿出來扣在了他腦袋上。
我自然是希望孟九安能順利當選,畢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還能撈個什麼部長當當。
開了一晚上的會議,我們一致認為趕走蟲群是此時最應該做的事。既能鏟除蟲群的威脅,稍微運作一下,還能博一個「友愛鄰邦」的美名!
孟九安好像鐵了心要問出個一二三來:「你不是垃圾星的孤兒?你發小也是孤兒?」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我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面色平靜地回答:「長官,孤兒也有朋友。」
孟九安是天生的政客,那心眼子跟蜂窩似的,和誰都不交心,比我還孤狼。
在他繼續追問之前,我搶先道:「屬下還要去巡查軍隊和裝備,您自便。」
「明昭!」
我對孟九安的呼喚充耳不聞,輾轉在各部門之間摸魚,一直到中午。通信器「叮咚」一聲,是孟九安問我:「今天吃什麼?」
往下滑,是顧映南的消息:「小昭,今天食堂有你愛吃的燉牛肉!」
他拍了張圖發過來。
我回道:「就來。」
發小初來乍到,肯定是去陪發小啊!誰願意和上司吃飯啊!
走到研究院的食堂時,顧映南已經打好飯菜,坐著等我了。我走過去,瞟了眼桌子上的菜色,驚訝道:「出息了小顧,打這麼多?」
我還記得顧映南以前搶垃圾吃都搶不過別人。
顧映南靦腆地笑笑:「來得比較早。」
我環顧一圈,也不早了,食堂坐得滿滿當當,可奇怪的是這一桌就我們兩個。即使有人看到這裡有空位,但見是顧映南,紛紛變了臉色,忙不迭轉身走了。
「你不會被孤立了吧?」我如此懷疑。
顧映南聞言失落一笑:「沒有……」
看這樣子應該是有。
「沒事,他們孤立你,你也孤立他們。」我挑挑眉,看得很開。
午餐吃得很開心,和在垃圾星一樣,我說什麼顧映南都可以接上幾句。
見我起身,顧映南也連忙站起來:「下午要不要也在這裡吃?」
等再見到孟九安,他喋喋不休地「痛斥」我拋下他偷偷去幹飯的事實,大體的中心意思是——
「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吃飯啊?」他略帶委屈地質問。
我瞬間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嫌惡地將上半身往後仰:「長官,我想您應該有自主進食的能力!」
孟九安滿臉不高興,一直到出徵演講之前,一句話都沒和我說。
我站在幕後看著高臺上耀眼奪目的人,寬肩窄腰,一舉一動都充滿著令人信服的力量,不聽內容,從臺下觀眾眼中的敬仰之情也能看出來——他的演講很精彩!
演講結束,偌大的廣場上充斥著歡呼,無數花束被拋向空中,人們的呼喊逐漸統一,那是「孟九安!」。
不久,飛船啟航,我站在孟九安身側,垂眸看著蔚藍色的星球在眼中漸漸縮小。
「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孟九安終於憋不住說話了。
我莫名其妙地抬頭,說什麼?不說話我還樂得輕松呢!
孟九安眉宇間夾雜著不解:「你和那個 Omega 為什麼那麼多話?」
我一聽,哪裡還能不知道孟九安在監視我?
「長官,您是否太關心屬下的私生活?」我對於「監視」這件事感到不爽,但也覺得合理。
畢竟我掌握了很多東西,「制衡」是一個永不過時的手段。
不過問一些無關緊要又事關隱私的問題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搞得好像我出軌了一樣!
「多關心自己的下屬,不行嗎?」孟九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起來還有人向我打聽你呢。」
「請務必拒絕。」我極快回答。
孟九安挑眉:「嗯,我拒絕了。不過明昭,你就真的沒想過經營一段感情?」
這段對話在巨大的飛船落地聲中戛然而止,我搖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沒興趣。」
孟九安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噪聲太大了,他的口型似乎在說:「真可惜……」
正當我想要仔細辨認時,戰場上的風沙呼嘯而來,我不得不分心按住帽子,錯過了孟九安的話。
「風真大啊……」孟九安感嘆。
我贊同地點頭,風帶來了熟悉的戰場與硝煙的味道,身體之中停滯的血液開始流動,我興奮地睜大眼睛,試圖透過風沙看清遠處的戰場。
一雙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孟九安微微俯身,在我耳旁輕笑:「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