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火的翠兒說,通房丫鬟比普通丫鬟每個月多二兩銀子。
於是我想方設法爬上少爺的床。
但是爬床成功第二天,溫府被抄了。
於是我隻好帶著光風霽月的少爺、驕縱任性的小姐、滿懷心事的老爺和六神無主的夫人回到我那個破落的家,還撐起了一個豆腐攤子。
1
再次回到原本的家。
院子裡已長滿雜草,雜草枯黃,上面結了一層霜,滿目灰塵,梁上都是蛛網。
我推開門,招呼身後的人:「進來吧。」
我身後站著四個人。
原本的工部侍郎溫若昀和他的夫人楚妙華。
還有他的長子溫瀾以及小女溫寶珍。
至於我。
我是溫府的丫鬟,差一點就實現階級突破成為通房丫鬟這一人生理想的丫鬟秀珠。
2
此時,眾人都是一臉復雜地站在破敗的房子前。
寶珍小姐皺著眉,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這地方也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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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出她的不滿,噘著嘴道:「小姐,您還當這是在府裡呢,現如今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
老爺聽聞,不由得尷尬地將手放在嘴上咳嗽兩聲。
夫人也瞪她一眼,卻又轉向我,言語間還帶著幾分討好。
「秀珠,我們家大難臨頭,其餘人都跑了,難為你是個講情義的,願意收留我們。」
堂堂工部侍郎家的夫人,原先多風光啊,現在卻對著我這個小小丫鬟軟聲軟語。
這其間人走茶涼的心酸讓我也忍不住唏噓起來。
不過我卻一言未發,隻是扭頭看了看旁邊沉默不語的溫瀾一眼,轉身進了屋。
3
進屋之後我就後悔了,後悔拖上這一大家子。
在溫府,我隻不過是小姐院裡的一個普通丫鬟。
老爺、夫人連我是誰都未必知道。
不過我卻在府中下人之間頗為有名。
隻因我既小氣又貪財。
那日與燒火丫鬟翠兒闲聊時,她給我指了一個賺錢的路子。
聽夫人房裡的大丫鬟說,少爺到了通曉人事的年紀了。
夫人有意在丫鬟中選幾個通房。
通房丫鬟比普通丫鬟每個月多二兩銀子呢!
她說這話時也躍躍欲試。
我們家少爺溫瀾,在京中素有「公子世無雙」之名。
光風霽月,玉樹蘭芝。
不知迷了多少女子的心!
既得財又得色。
翠兒說,府裡的丫鬟大多都有這個念頭。
我告訴她,我也想去。
不過我沒告訴她,我不是為了少爺,而是為了那二兩銀子。
隻是通房丫鬟的位置競爭太過激烈,我得自己找機會。
於是我時常盯著少爺的院子。
機會,總算被我找到了。
昨日,少爺赴宴醉酒。
我瞅準時機爬了他的床。
隻等今日夫人一句話,我就能成為通房丫鬟。
結果就是這麼倒霉。
今晨,溫府被抄了。
4
朝政方面我不太懂。
隻知聖上下旨,將溫老太爺下獄。
將老爺廢除官身,家產抄沒。
抄家之時,府中眾人趁亂如鳥獸散。
其實我確實如同夫人所說不管他們,大可一走了之的。
包袱都收拾好了。
可回頭看見站在府門前不知所措的小姐和夫人。
心一軟,又走了回來。
於是便有了眼下這番情形。
隻不過,我在府中當丫鬟時,月例本就不多。
省吃儉用也沒攢下多少銀錢。
現在從溫府出來,養活自己尚且艱難,更何況又帶著他們養尊處優的四口人。
日後當如何謀生?
5
「我餓了!秀珠,去給我弄點吃的!」
將將收拾完屋子,剛坐下,寶珍小姐便喊餓。
我轉身,從包袱裡掏出五個餅,一人給他們分了一個,自己拿一個。
這還是從溫府出來路上我買的。
隻是過了這許多時間,天氣又寒冷,餅已經有些硬了。
「這東西這麼硬,怎麼吃啊?!」
寶珍小姐掰了掰,沒掰動,一氣之下將餅扔在了地上。
我看著那餅滾啊滾,又滾回我的腳邊。
我有些心疼,也有些不滿。
都落到這般境地了,這大小姐知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啊?
從地上撿起餅,我吹了吹上面的灰,又重新放回桌子上。
語氣涼涼。
「小姐,我這裡隻有這個,您要不愛吃,就餓著吧。」
他們住在我的房子裡,吃著我買的東西。
沒道理我還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夫人聽出了我的意思,連忙勸寶珍小姐:「寶兒,你就吃些吧,別餓壞了身子。」
寶珍小姐卻犯軸,死活不吃,到最後口出惡言:「狗才吃這些東西!」
五人裡唯一把餅吃了的老爺大怒,一拍桌子。
「放肆!」
吵吵嚷嚷中,少爺忽然抓住我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觸感讓我想到昨夜。
他掐著我的腰不讓我逃時,也是這樣的。
「秀珠,跟我出來。」
6
「少爺,有什麼事嗎?」
我跟在他身後,悶聲問道。
他微微皺起眉頭。
「你不要叫我『少爺』了,你可以喚我的名字,溫瀾。」
溫瀾。
昨夜他也說過同樣的話。
情到濃時,他伏在我耳邊,一遍一遍讓我喊他的名字。
我心猿意馬,有些不自在起來。
「我們昨夜……」他也正說到此事,隻是話到半截,又止住了,臉上浮現懊惱的神色,「抱歉,我不知會有今日之禍,昨夜衝動了,倒是連累了你跟著我們家一起受罪。」
我默默無言,同樣後悔。
本來我爬床就是為了每個月多的那二兩銀子。
現在那二兩銀子打水漂了不說,以前攢的銀錢可能都得賠上了。
我欲哭無淚。
「少爺,你究竟想說什麼?」
聽到我依舊沒有喊他名字,他頓了頓。
「如果……你是因為昨晚之事才不離開,你不必如此。」
「家中禍事由我們承擔便罷了,怎好連累你?」
「你走吧,去找個好地方好好生活。」
「若今年我參加春闱高中,上得朝堂為祖父洗清冤屈,我再去尋你。」
他眸光真摯,語氣誠懇。
可見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
隻是……
「還尋我做什麼?」聽到最後,我疑惑。
「自然是八抬大轎求娶你,做我娘子。」他的回答是理所當然。
我愣住。
7
片刻後回過神來,我幹笑道:「少爺你莫要取笑我了。」
「我相信以少爺之才,定能高中,為老爺洗刷冤屈,到時您記得今日之恩,多給我些銀子就行。」
我說完這話,也不待他有何反應,立刻轉身進屋。
關上門,心撲通撲通狂跳,一時竟平復不過來。
因為我發現,溫瀾說要娶我時神情好像不是開玩笑,竟是認真的。
可轉念一想,怎麼可能呢?
若他真的高中,那他又會是光風霽月的第一公子。
門第相差,我們並不相配。
更何況……
他是有未婚妻的。
這樣想著,我正要回去。
忽然聽到前面傳來寶珍小姐驚訝的呼喊。
「哥!你快來!與你有婚約的杜敏柔姐姐來了!」
8
杜敏柔,京中有名的才女,與溫瀾不僅有婚約,兩人還是青梅竹馬。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她。
因為兩家是世交,府上常有來往。
杜敏柔時常會來溫府,與夫人和寶珍小姐的關系極好。
此時,寶珍小姐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夫人也含笑望著她。
隻是不知為何,杜敏柔的神色有些尷尬,見到我與溫瀾一前一後進來,更是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
夫人卻毫無所覺,熱絡地開口:「瀾兒,快過來,都說患難見真情,自我們家遭難後旁人都避之不及,也就隻有敏柔這孩子念及婚約,肯來看我們。」
夫人說著,不自覺落下淚來。
老爺和寶珍小姐也感動得不行。
好在溫瀾是清醒的,看出了杜敏柔的尷尬。
「爹娘,寶珍,還有秀珠,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敏柔說。」
9
杜敏柔走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了。
夫人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問兩人說了什麼。
溫瀾拿出了一封退婚書,放到幾人面前。
老爺他們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
「杜敏柔……她是來退婚的?!」
我也有些驚訝。
我原以為杜家會念及兩家交情,至少要等一段時間。
竟沒想到,他們會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不留情面。
「虧我方才對她那麼好,竟是來落井下石!」夫人氣得破口大罵。
寶珍小姐也噘著嘴:「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裡還說非我哥不嫁,如今我們家遭難了,跑得比誰都快!」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偶爾老爺也插一句。
借著退婚這件事,總算把心中憤懑吐了出來。
溫瀾看向我:「秀珠,你忙了一天,先去休息吧,爹娘這裡我來處理。」
我心想,這算起來應是他們的家事,我這個外人的確不好插嘴。
於是點點頭,推門出去。
10
當夜無話。
累了一天,我早早睡下。
第二天醒來,我出去買飯。
再回來時,見他們四人都已坐在外面桌子前。
每個人都頂著兩個黑眼圈,想來是沒睡好。
我依舊給每人分了一個餅。
餓了一晚上,這次寶珍小姐也不嫌棄了,沉默著把餅吃完。
經過昨日,他們總算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每個人都像是經歷過大徹大悟一般。
夫人給寶珍小姐擦了擦嘴角的餅渣,愁眉苦臉地問我:「秀珠,你日後可有什麼打算?咱們以何謀生?」
我還沒說話,少爺皺著眉開口:「娘,今天開始我會去街口給人寫字作畫賺錢,爹也可以出去幫人做些體力活,您別總指望秀珠養我們,秀珠不欠我們的。」
正在啃餅突然被提到的老爺:???
夫人聽了這話,將臉一板。
「不行!你必須留在家裡好好讀書,你祖父還在牢裡等著你高中申冤呢,你絕對不能出去!」
她頓了頓。
「不過你爹出去幹活我沒意見。」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已經快要破碎的老爺:……
「娘!」少爺還想說什麼。
我忽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他。
「老爺,夫人,我打算支一個豆腐攤子。」
11
我話一出,每個人臉上都浮現驚訝的表情。
秀珠小姐瞪大眼睛問我:「秀珠,你還會做豆腐呀?」
我點點頭。
在進溫府之前,我跟著我爹一起生活。
我爹便是以做豆腐謀生,我自記事起便給他打下手。
後來我爹死了,我才進了溫府。
那門手藝自然也沒忘。
隻是如今家中缺少器具,這也不礙事。
我在溫府當丫鬟時也攢了一些銀錢,可以用這些錢再置辦。
我把情況與他們說了,他們幾人互相望了一眼。
老爺嘆了口氣。
「也隻能如此了。」
我知道,以前他們養尊處優,是看不上這種謀生手段的。
可如今也實在沒別的辦法。
12
做豆腐的器具很快置辦起來。
我爹的手藝沒得說,我也繼承了七八分,所以做的豆腐倒是不愁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