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真不能怪我慫。
我活了兩輩子,第一輩子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
要說物質上吃過多少虧,倒也沒有。
隻是不管是我爸還是我媽,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你就忍一忍不行嗎?你就讓一讓不行嗎?他是你弟啊!」
要麼就是說:「你要乖一點,別給家裡惹麻煩,別給你弟惹麻煩。」
從小的洗腦式教育,導致我骨子裡就慫。
碰到麻煩能躲就躲,看到不好惹的人,恨不得立馬變身鵪鶉,假裝自己毫無存在感。
那一輩子我最終死在車輪底下。
那天是我弟大學入學。
我提前看好路線,推著行李箱走在前面。
我媽和我弟跟在後面。
過馬路的時候我還在琢磨待會兒帶他們去哪裡吃飯。
我媽突然朝我吼:「蘇清清!你就不會看著你弟嗎!」
我回頭,原來是一輛車正好擦著弟弟開過去,幸虧我媽把他往後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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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解釋,嘭——
落地的時候看到我媽驚慌的眼神,居然也不覺得疼,就想說一句:
「噯,你終於看到我了啊。」
到了這輩子更不用說了。
出生你的階層就定好了。
我一直被小娘耳提面命要忍,要讓,要討好。
討好嫡姐,討好主母,討好自己爹。
討得不好我自己沒所謂,但受苦的是小娘。
這輩子的小娘是一心一意對我好,我舍不得她受苦。
所以現在要我挺起彎了兩輩子的脊梁,去理直氣壯地給人找麻煩,我……
我腿軟。
「出息點。」蕭祁的聲音響在腦海,「孤給你撐腰。」
13.
我挺直脊背,拿著酒,扭著腰,將妖妃的氣勢拿足。
「姐姐一個人喝酒,悶壞了吧?」
宴席男女眷分開,但還是看得到彼此。
高貴妃的唇早要咬破了,一見我就:「賤人!」
「放肆!」
我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蕭祁的心聲。
「人家又沒罵你,你氣個什麼……」
蕭祁沒了聲音。
我笑吟吟看高貴妃:「姐姐這麼大的火氣呀,那更要喝掉這杯酒降降火了。」
「一個小小婕妤,也配給本宮敬酒?」
高貴妃騰地站起來,啪一下就打掉我的酒杯。
呃……
怎麼辦……
蕭祁:「直接打。」
我:「啊?」
「打!」蕭祁,「她從前怎麼打的你,你現在怎麼打她。」
我的手抖了抖。
都來不及去想蕭祁怎麼知道高貴妃打過我,就想到當初她打我那幾耳光,臉可腫了好幾天呢……
我瞟一眼男眷那邊,高丞相已經在往這邊瞅了。
「蘇清清!給孤打!」
我牙一咬,眼一閉,啪——
誰都沒料到我居然敢打高銀霜,場面瞬時混亂起來。
蕭祁卻還在說:「蘇清清,是孤給你吃的飯不夠多嗎?」
我的確沒敢用全力……
「再打。」
我:……
「蘇清清!」
啪——
「還有兩耳光。」
我閉眼又扇兩個耳光,直扇得高銀霜懵在當場。
女眷這邊完全亂套。
高銀霜身邊的宮人和我身邊的宮人幾乎要打起來。
男眷那邊好幾個人急急趕來,其中高丞相大斥:
「狂妄孽障!貴妃娘娘嬌軀貴體豈容爾等能冒犯!」
他久居廟堂,不說話都自帶官威,更何況這樣用了十分力氣大喝。
嚇得我往後退了兩步,剛剛打人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下意識又想裝鵪鶉。
「慌什麼。」蕭祁嫌棄的聲音。
我抬頭。
看他一貫從容不迫的樣子,信步而來,眼底流淌的又是那樣漂亮的流光溢彩。
「且看孤,如何給你撐腰。」
14.
「陛下!」
到底是蕭祁離這邊比較近,他一到,我和高銀霜異口同聲。
但明顯高銀霜要喊得情真意切得多。
畢竟人家臉都要腫起來了。
而我這個平時喊人狗皇帝的假寵妃,喊得難免矯揉造作。
可偏偏……
「清清,你剛剛為何那般用力地扇高貴妃耳光?」蕭祁皺著眉。
「陛下,陛下要為臣妾……」
不等高銀霜話說完,蕭祁心疼地看我的手:「手扇疼了沒?要不請御醫看看。」
我:……
真有你的。
高銀霜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眼淚就那樣掛在嘴角。
「陛下!照位份蘇婕妤本不該出現在宮宴上,更何況她竟如此跋扈,以下犯上毆打貴妃娘娘,眾目睽睽,悠悠眾口,還請陛下務必責罰啊!」
據聞高丞相最疼愛這個女兒,此刻臉都白了。
「愛卿朝堂上的事管不夠,手還想伸到孤的後宮來不成?」
「臣未有此意,隻是……」
「不過愛卿倒是提醒了孤,蘇婕妤身份低微,對貴妃有此舉的確不妥。」
高丞相和高銀霜的臉色都有些緩和。
「高貴妃慣來跋扈,孤素有耳聞,今日更大鬧宮宴,有失體統,但看在這些年她協理後宮有功,便貶為三品婕妤。」
「至於蘇婕妤,孤觀其品性純善,率直天真,淑德於心,擢升為惠妃。」
「惠妃要懲戒一個婕妤,總該妥當了吧?」
蕭祁就用那樣溫和又漫不經心的語氣下了兩道荒誕的聖旨。
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15.
我雖然弄不明白朝堂裡那些事,也大概明白蕭祁應該是在借著高銀霜敲打高丞相。
不過想想高貴妃曾經的盛寵和今天雪白的臉,還是嘖嘖了兩聲。
「你倒是心善。」蕭祁在我面前越來越不偽裝自己了,冷笑:
「當年他執意把她送到後宮,就該想到今日的下場。」
嘖,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清清放心,孤待清清是不一樣的。」
嘁,鬼才信。
我也懶得再在蕭祁面前偽裝自己的大腦。
反正他要弄死我,早有八百種方法弄死我了。
沐浴的時候我忍不住看自己的雙手。
我居然打了高銀霜四個耳光?
那年我初入宮,和她在宮道上偶遇,被她頭上的金釵晃了眼,行禮晚了點。
不知她那天為什麼心情不好,逮著我一頓發泄。
不多不少,正好四個耳光。
這還是第一次,我把受過的委屈還了回去。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心頭有點酸,又有點脹。
兩輩子,我都沒有這樣放肆過。
不過蕭祁是怎麼知道高銀霜打過我呢?
今晚其實隻打一兩個耳光,也能達到目的。
他為什麼偏偏要我打四個耳光呢?
難道……
我猛地從浴桶裡坐起來。
想起一個被自己忽視很久的問題。
第一次懷疑他能聽見我的心聲,是因為絲竹聲太大,我聽不到他的吐槽,隻能無聊地數妃子。
那同樣的環境,他怎麼就能聽見我呢?
蕭祁習武!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其他感知也必定比常人更敏銳。
所以……
「陛下!我餓了,想吃酒釀圓子。」
看著蕭祁旁邊的內侍送來一碗酒釀圓子的時候,我一頭倒在了被子裡。
所以蕭祁去偏殿,不是因為嫌我吵,而是不想被我聽到他的心聲。
所以這一個月,我心裡所有能聽的不能聽的吐槽,全被蕭祁聽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賜我一杯鴆酒吧!!!
臉都沒有了還要命幹什麼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好像聽到了蕭祁完全不顧形象的大笑。
16.
「陛下,我的簪子壞了。」
馬上有人捧了整套頭面過來。
「陛下,我總覺得你那邊的茶水更香。」
馬上有人將兩罐新茶送到瑤光殿。
「陛下,您說這天為什麼要下雪呢?一年為什麼有四季,一天為什麼有十二個時辰呢?為什麼春天開花秋天結果,不是夏天開花冬天結果呢,您說……」
這次來的是蕭祁的貼身內侍。
古怪地看了一眼內殿:
「娘娘,陛下說您太吵了。」
我心裡冷哼一聲:
「嫌吵你別來了啊,就在你的勤政殿,保管沒人吵你。」
沒一會兒,內侍又來了。
神情更加古怪:
「娘娘,陛下說您是他的愛妃,他哪兒都不去,就在瑤光殿。」
「那你過來,憑什麼就你聽得見我的我聽不見你的!」
感覺內侍已經要崩潰了:
「娘娘,陛下說他不來,以免自己……咳……把持不住。」
明知道他說的是把持不住弄死我,看內侍那個微妙的表情,我還是臉紅了。
反正不管我怎麼折騰,蕭祁還是每天雷打不動到瑤光殿。
我依舊足不出戶,不知道他對付高丞相的計劃走到哪一步了。
這天內侍捧來一套衣服。
「娘娘,陛下說要……繼續給您撐腰去。」
我看著那套衣服,眼睛都亮了。
這是要……帶我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