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見狀不妙,立馬掏出一把刀來,“誰敢過來?”
結果宿舍裡人手一把地質錘,面不改色心不跳,衝上去就把人摁在地上揍了一頓。
閃著森森光芒的鐵錘無情地握在每個人的手裡,小偷連跑都不敢跑,伏地求饒,背包裡還裝著從別的宿舍偷來的幾隻錢包、一臺筆記本電腦。
橫行霸道好幾個月的小偷,就此落網伏誅,地質專業的青年們為全校師生做出了巨大貢獻。
誰叫地質工作者必備三大件就是地質錘、羅盤和放大鏡呢。
昭夕撲哧一聲笑出來,“學校給那宿舍的幾位頒發獎狀沒?”
程又年淡淡地說:“獎狀沒有,錦旗倒是人手一面。將來有機會,你親自去我家看看?”
昭夕:“?”
昭夕:“居然就是你們宿舍?!”
又過了好幾秒鍾,她才回過神來,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將來有機會,你親自去我家看看……
她面上一紅,默默地把臉埋在枕頭裡,不說話了。
第二件事並不是一口氣說完的,在橫店拍戲的三天時間裡,昭夕會在拍戲闲暇和程又年通話。
沒辦法,時間太緊張,她要加班加點,他又要規律作息。
隻能趁著一丁點空隙,急急忙忙說點沒營養的話。
接第一件趣事,昭夕催促他再講點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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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又年沉吟片刻,說:“昭夕,昨晚結束通話後,我想了想,地質大概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有趣。科學本身就是一件稍顯枯燥的事情,但如果你想了解,我就每天為你講一點,盡我所能,讓它顯得浪漫一些。”
昭夕一怔。
她站在黃昏的片場,哪怕周遭都是忙碌的人群、喧哗的噪音,程又年的故事也還未開始,但這樣的開場白已然在心中滋生出一點浪漫。
她彎起嘴角,輕聲說好。
於是他開始慢慢地講當年的事,從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地質專業學生,到後來參加地質工作、四處奔波的經歷。
其實他很有幽默感,枯燥乏味的科學經他轉述,也變得有趣起來。
又或許是昭夕為他加了一層濾鏡,他說什麼,她都覺得好。
程又年說:“地質曾經是很熱門的專業。在我國還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時,礦產開採、河砂開採,幾乎所有的工程都需要地質知識。”
“那時候地質熱在我國全面興起,地質畢業的學生幾乎人手鐵飯碗,因為這項工作條件艱苦、四處奔波,需要腳踏實地做實事。也因此,女生幾乎沒幾個。”
“可是後來時代變化了,高新科技成為了主流,傳統科學漸漸從舞臺上消失,包括地質。”
昔日需要翻山越嶺,去到山川河海每一處,實地勘測。
如今大部分人員流失,去往其他行業,少部分還堅守在這個領域的人,也多是以科學研究、論文發表為主。
諷刺的是,都說醉心學術的人最純粹,可一旦科學涉及學術研究,就不那麼純粹了。
如何發表論文,如何登上核心期刊,如何評職稱、熬資歷,這是學術圈的人最直接的晉升臺階。
於是昔日腳踏實地的行業,如今大半在制造垃圾。
程又年說:“業內很流行一句話,小構造吵吵鬧鬧,大構造胡說八道。”
“很多人拿著公費出去晃悠一圈,仿佛實地考察過,回來就是一篇胡說八道的論文。”
“有時候這些毫無根據的言論也會受到質疑,辯駁的人隻需要信誓旦旦說,地質原本就是門模糊科學,地質的結論數據隻是一個範圍,而不是絕對數值。”
“於是這個現象愈演愈烈,地質發展江河日下。”
程又年悲觀過後,又樂觀起來。
“不過羅正澤說,這一行倒也不是全然無用。至少曾經他就把地質運用到了實際生活中。”
“上次他邀請朋友去家裡做客,其中有個相貌姣好的女孩子,他苦於沒法找話題接近。後來人家看到他廚房臺面是黑底帶金光閃閃的材質,很好奇,羅正澤靈機一動,找到了話題。”
“他說這是他從印度採購的高檔飾面材料,叫黑金沙,是輝長巖中的蘇長巖,形成於前寒武,金光閃閃的是古銅輝石……總之,信口開河一大堆,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昭夕笑出了聲:“然後呢?”
“然後女孩子都懵了,順勢被他要走了QQ、微信,加上了好友。”
昭夕納悶了:“那他怎麼還單身啊?”
程又年不急不緩說:“因為加上聯系方式之後,他才知道,人家已經結過婚了。”
“噗——”
“然後他毫不留情,轉頭就把人秒刪了。說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挖社會主義牆腳,不摘出牆的紅杏。”
“看不出,他還是個正人君子。”
一旁路過的小嘉好奇地插嘴:“誰啊?誰是正人君子?”
“羅正澤。”
“……”小嘉仔細思索片刻,“正人君子我沒看出來,就相處一陣的結果,我看怕不是個傻子。”
這回程又年都笑了。
這就是回到橫店,開始異地戀之後,昭夕和程又年的相處日常。
除去獨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會希望身邊有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人影在時,其實大致很圓滿。
她安慰自己,很多事情總是要有一點缺憾,才會更美麗。
所以,雖然沒有陪在彼此身邊,但她總覺得心還在靠近。
在他關於地質的浪漫描述裡,在她訴說片場的瑣碎片段時,不知不覺,好像離彼此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
殺青的第二天,昭夕睡了個飽飽的覺,起床時已是中午。
小嘉的連環催命call已經打來了十五六通,總算接通後,昭夕喂了好幾聲,那邊才出聲。
“居然打通了?!”那邊傳來小嘉不可置信的聲音。
昭夕:“……”
小嘉喜極而泣:“老板你總算起床了!”
昭夕:“怎麼了?”
小嘉:“今晚的殺青宴你忘了嗎?化妝師造型師還有服裝師都到了,現在在我房間裡等著的!都等了一小時了!”
昭夕把手機拿離耳邊,看看時間。
“這才十二點半啊,晚宴不是六點開始嗎?”
小嘉說:“今晚會有很多媒體來,包括最愛亂曝你八卦的那幾家。”
昭夕:“嗯?”
小嘉繼續無情告知:“包括你最討厭的那位,之前和你競爭木蘭角色,想用錢把你壓下去結果沒成功,後來嫁入豪門的做作女明星江白蓮,也會和她丈夫,傳與影視的董事長一起來。”
昭夕:“嗯???”
小嘉仍在陳述:“除去他們,來的還有你曾經豔壓過的毯星李白蓮,無數次故意和你撞衫的馮白蓮——”
“停。”昭夕言簡意赅,“等我一下,我還有五分鍾抵達戰場。”
抵達戰場的昭夕,很快進入戰鬥狀態。
小嘉的房間裡亂糟糟一片,全是各位Tony老師們帶來的工具。
卷發棒的線牽了一地,工具箱四處擺放,就連晚禮服都鋪了滿床。
各位老師精神飽滿,投入最大的熱情,為這位戰鬥之夜的女性添磚加瓦,同時嘴上彩虹屁滿溢。
“昭小姐天生麗質,不是說這一行常熬夜嗎?皮膚怎麼會這麼好!”
“您的發質實在太好了,又黑又亮,飄柔怎麼沒有找您去打廣告呢?”
“天哪,您這腰可真西,跟您一比,我這是酒桶吧?”
昭夕:“……”
耳邊是漂浮的彩虹屁,眼前是鏡子裡明豔動人的自己。
昭夕:啊,我果然是個膚淺的女人,我好愛娛樂圈!
五點鍾,一切裝點才落幕。
從品牌方送來的眾多服裝裡,昭夕挑了一條黑色晚禮服,利落的剪裁,香肩微露。
她不愛復雜的裝飾,因為於她而言,再漂亮的服裝也隻是襯託,靈魂分明是她本人。
小嘉把鑽石項鏈為她戴好,鎖骨之上,明亮的星光閃爍不已。
老師們看著自己的傑作,感覺隨時隨地能落下淚來,彩虹屁更是吹得天花亂墜,比下午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待晚宴開始的一小時裡,諸位老師都離開了,房間裡隻剩下昭夕和小嘉。
小嘉提議說:“要不,先把裙子拖下來吧,免得坐皺了。”
昭夕:“不用,我不坐。”
“那你要幹嘛?晚宴還有一小時呢。”
“我自拍。”
昭夕掏出手機,開始在房間裡各個角落擠眉弄眼、搔首弄姿。
嘟嘟嘴?
嘔,算了算了,太矯揉造作。
眨眨眼?
操,抽筋了嗎這是。
剪刀手吧那就……
啊,太傻了吧!
她並不經常自拍,畢竟從前沒有需要發自拍的人。
若是發給孟隨,孟隨連話都懶得說,隻有一個符號:“?”
發給陸向晚,陸向晚定會說:“可以了,知道你美,全世界你最美,再炫耀拉黑了寶貝。”
發給父母,父母會說:“妝太濃了,認不出是我女兒。”
發給爺爺,爺爺……
爺爺可能會問:“這誰?”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昭夕找了好多角度,都覺得不夠滿意,最後把手機塞給小嘉:“快,幫我拍個照。”
作為職業助理,專業素養過人,小嘉上能跟對家撕逼,下能矜矜業業伺候老板,緊急情況下,還無師自通會拍照、能P圖,不那麼莊重的場合,充當化妝師造型師,問題也不大。
於是小嘉為她拍出了盛世美顏,仔細觀察片刻後,說P圖都不用了,加個濾鏡就好。
就這麼磨磨蹭蹭又打發了一小時,昭夕把照片發給了程又年,一邊幻想著晚宴結束時,會收到怎樣的回復,一邊高揚下巴,身姿筆直,閃亮登場。
魏西延等在門口,一身西裝,儼然有了文藝男神、禁欲精英的模樣。
除了開口就是一句:“嘖,這妝濃得,你不叫我師兄,師兄都不敢認你。”
頓時打破了昭夕美好的幻覺。
兩人一邊互損,一邊作為導演和副導演,攜手進場。
昭夕不愛酒會,不愛這樣熱鬧又虛偽的場合。
可這是她的電影殺青宴,既然決定要來,那就要漂漂亮亮地來。
聚光燈下,空氣裡仿佛都是香檳氣泡,觥籌交錯間,贊美與應酬不斷,她雖不愛,亦能做到完美無瑕地與人交談、友好微笑。
比較尷尬的是,電影主創們坐在同一桌,導演、主演,包括陳熙這個女二號,和作為特別嘉賓出演電影的梁若原。
大概安排座位的人也知道,這二位演員與昭夕是老同學,還特意把三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
昭夕到時,發現梁若原和陳熙一人坐了一邊,中間的位置空出來,毫無疑問是她的。
“……”
昭夕安慰自己,沒關系,就當三人行,必有我師。
她大大方方落座,和眾人交談,完美得像是仙女。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梁若原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過長,而陳熙面對她時,態度又略有些不自然。
這種不自然直接導致昭夕作為導演,要起身敲敲酒杯,當眾致辭時,陳熙下意識起身讓她,卻一不留神踩到了昭夕的裙子。
大家都穿著晚禮服,裙子曳地,別有韻致。
可這一踩,昭夕還沒站直,就歪了歪身子。
聚光燈下,眾目睽睽,受邀而來的媒體都將鏡頭對準了昭夕,若是突然跌了一跤,手中的酒杯會灑一身,人也狼狽不已。
梁若原眼疾手快,猛地起身,一把扶住她,幫她穩住身形。
可這一出手,不偏不倚撞到了另一邊的人,於是當眾摔跤的變成了陳熙。
一點騷動引起了眾人的矚目,人群裡傳來驚訝的輕呼。
陳熙的腰撞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裙擺鋪了一地。
摔得並不算太重,一點疼痛而已,仰頭時,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也並不算大事,令陳熙心涼的是梁若原看都沒看她,第一時間在向昭夕確認——
“沒事吧?”
昭夕趕緊說:“我沒事。”
然後立馬蹲下來扶陳熙:“怎麼樣,摔倒哪裡沒有?”
陳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甚至不知道怎麼笑著粉飾太平,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人群投來的目光是驚訝、好奇、幸災樂禍還是別的什麼,她也分不清。
她隻是狼狽地站起身來,這才看見梁若原姍姍來遲的目光。
梁若原也在問她摔傷了沒,看那模樣,似乎還沒意識到她會摔這一跤,全是因為他幫昭夕心切,就連撞她那一下都不知道。
這一個小插曲隻是耽誤了幾分鍾,昭夕的致辭來遲了些。
陳熙已然聽不清身旁的人說了些什麼,同桌人又關切地問候了什麼,她甚至不知道現場的人是否鼓了張,聚光燈在哪裡,媒體會不會報道她摔了一跤這種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