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偏心眼,放著師哥堂堂大男人不使喚,就知道使喚你的小可愛!”
*
程又年在樓道裡站了好半天,踏入一地日光時,並沒有覺得身上暖和起來。
往常清晰分明的頭腦此刻好像有些遲緩。
她生氣了。
他當然知道她一向牙尖嘴利,但剛才那一刻,分明不隻是牙尖嘴利。
他好像忽略了什麼。
看似無關緊要,卻又很關鍵的細節。
……是什麼呢。
程又年不發一言走出校門,身邊立馬被南鑼鼓巷擁擠的人潮所包圍。
不少人側眼打量他,見他從大門出來,便以為他也是中戲學子,某個還未廣為人知的明星。
“哎哎,好帥啊。”
“中戲的?應該是演員吧!”
“但是好像不是在讀學生了啊,年紀稍微大了一點點。”
“長這麼好看,怎麼還沒出名?”
程又年沒有理會,順著人潮往外走,很快到了胡同口的地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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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是北京赫赫有名的奶酪店,小姑娘們排著隊,在窗口點單。
其中一個對友人說:“要不我們一起吃一份吧?省錢,還減肥。”
收銀臺後的店員笑了,“這是酸奶做的,不長胖哦。”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招牌,宣傳圖上的奶酪潔白似雪,柔軟可愛。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鼓樓附近買的炒酸奶。
和某人在水果店裡非常為難的模樣——
“最愛吃的水果?我想想啊。”
“第一是芒果,第二是榴蓮,第三,唔……”
程又年停住腳步,慢慢地,慢慢地回頭看了一眼。
中戲的校門早就看不見了。
他忽然有些遲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心底無端煩躁。
他本不是這麼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卻不知為何,一見她散漫隨意的態度,和荒腔走板的老司機論調,就忍不住出言相譏。
這實在太不像他。
程又年又在地鐵口站了片刻,才抬腿往裡走。
回地科院的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時不時浮現出最後見到的那一幕,樓道裡,她回身駁斥他,明明態度兇狠異常,眼裡卻好像,
好像有藏不住的失望。
第29章 第二十九幕戲
春節將至,整座城市都染上喜慶的紅。
家家戶戶貼起了春聯,剪上了窗花,馬路中央的隔離帶也換上了紅豔豔的花朵,寒風裡迎風招搖,喜氣洋洋。
另一件大喜之事:昭夕如願以償瘦到了九十斤。
為了慶祝,陸向晚火速拉她去吃了心心念念的潮汕砂鍋粥,兩人點了一大桌。
其實慶祝不過是個幌子,主要是閨蜜二人的聚餐終於可以不那麼素了。和減肥狂魔做朋友,說起來都心酸。
陸向晚幾乎把菜單點心那一欄從頭到尾念了一遍:“水晶蝦餃,糯米雞,幹蒸燒麥,娥姐粉果……”
服務員遲疑著問:“您二位吃得完嗎?……要不,減點兒?”
陸向晚說:“不用減,就這麼上吧。”
“吃不完挺浪費的……”服務員的視線在桌角處的“光盤行動”宣傳語上掃了掃。
“吃不完打包,你放心。”
結果到最後也沒有打包,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
結賬時,服務員都驚了。
“二位看著挺瘦,沒想到戰鬥力可真不一般。”
能不一般嗎。
吃飯全程,陸向晚都在義憤填膺地討伐程又年,昭夕都忘了計算卡路裡,隻顧著聽和吃,吃完才不可置信地看著桌上的空盤子——
她做了什麼?!
回家往體重計上一站。
辛辛苦苦減了一個月的體重,一頓飯回來一半。
這還慶祝個屁啊!
她轉身氣勢洶洶衝進客廳,把正在冰箱前找東西吃的人胖揍一頓。
已是周五,隔日不上班,陸向晚蹭完晚飯,又蹭回了她的公寓,共度單身女青年的寂寞之夜。
投影儀上播放著剛上線的奧斯卡獲獎片。
茶幾上放著剛從樓下買回來的一頓零食。
結果誰也沒心情看電影,最終的主題還是聲討包工頭。看著昭夕心情不佳,陸向晚一邊咔嚓咔嚓往嘴裡塞,一邊繼續含含糊糊地批判——
“別氣了,男人不都這樣?無狗不男人,你早該習慣了。”
“之前那幾位單方面上熱搜拿你炒作的,哪個不比包工頭過分?八字都沒一撇,就敢買營銷號發通稿,又是熱戀又是同回愛巢共度良宵的。”
“更別提貝南新那人渣了,這部戲跟你告白,熱度蹭夠,資源到手,下部戲就跟別人炒cp去了。”
……
昭夕懶洋洋窩在沙發上,單方面聽著陸向晚的開導。
說來奇怪,貝南新這個名字,她好像很久沒想起來過了。
薯片見底時,陸向晚才拍拍手,總結陳詞:“反正,你就當遇見了一位炮king,大家痛痛快快打了一炮,誰也沒欠誰。要是這麼想不解氣,你還能安慰自己,這波不虧,畢竟白嫖。”
昭夕嘴角一抽。
“你這用詞真夠三俗的,平常跑新聞都跑的是娛樂板塊吧?”
還是那種專門哗眾取寵的十八線小黃報。
“哪裡就俗了?我還沒問你他是否器大活好呢。”
“……滾。”
昭夕忍無可忍,拿薯片砸她。
臉上卻忽然滾燙。
陸向晚是故意這麼說的。畢竟多年閨蜜,哪怕昭夕沒說什麼,她也看出來了。
這一個不太一樣。
說是走腎,但其實有點上心。
所以眼下看起來似乎有點傷心。
她同仇敵愾,洋洋灑灑口頭批判了三千字,為今晚的審判定下基調:“下次再看見他,他要還敢出言不遜,我立馬趕去現場錘爆他的蛋,替你出口氣!”
昭夕正喝水:“噗——”
噴了陸向晚一臉。
隻是沒想到放話容易,兌現諾言卻有點難。
陸向晚萬萬沒想到,爆蛋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To bao or not to bao.
This is a question.
*
距離春節僅有四天的時候,昭夕接到了爺爺的電話。
“二九晚上,咱家團年。你把小程也帶上,回地安門給大家顯擺顯擺。”
昭夕一愣,沒回過神來,“……啊?”
“啊什麼啊,好不容易交男朋友了,帶他來啊。”爺爺理直氣壯地說,“況且上次小程答應過我,說改天等我出院,會來家裡探望。這都出院一星期了,他沒好意思提,你就不會主動邀請嗎?”
“……”
一個謊言總要無數個謊言來圓。
前輩們誠不我欺。
昭夕開始頭疼,大腦飛速運轉。
“爺爺,這個,您也知道他是科研人員,國家棟梁……”
“國家棟梁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少了他呀,一時半會兒可能會出故障,所以片刻也離不得……”
“我掐指一算,二九那天,他好像要加班來著!”
爺爺沉默了。
昭夕屏住呼吸,不忍回想自己說了什麼。
好半天,那邊悠悠地說:“怎麼,吵架了?”
“沒有沒有。”
“那為什麼不帶人回來?”
“都跟您說了要加班。就,他那個,那個長江三峽東部還是西部地區,震什麼系地層,什麼剖面……”她絞盡腦汁,從回憶裡挖出前幾天在中戲時聽到的關鍵詞,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我也跟您說不清,反正就是項目緊急,最近全員加班。”
“……”
“真來不了。”
爺爺幽幽嘆口氣。
“還以為今年不一樣了,能過個好年。”
昭夕訕訕的,“又不是什麼大人物,還能影響您過年……?”
“怎麼不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三姑六婆,每年來地安門,張口閉口就是你家昭夕怎麼還沒嫁出去。這年,我是一年都沒舒坦過。”
“……”
“爺爺老了,還以為今年有小程了,能叫她們都好好閉嘴,誰知道,哎!”
昭夕心頭一軟,愧疚地說:“明年吧,明年一準兒讓他提前請假,再急的項目都不加班了。”
掛了電話,一陣頭疼。
明年,明年上哪兒找個小程去?
隻能寄希望於久了不提,他們淡忘了小程這個人,事後她也好說兩人聚少離多,性格也不太合適,早分了。
昭家不算多大的家族,但也有不少親戚。
爺爺是他那輩兄弟姐妹裡最出息的,家中又是四合院,寬敞。因此,年年的團年飯都在地安門吃。
親戚們聚在一處,文化層次不同,不論何時都不會冷場的話題就隻有子女。
誰家女兒又考上名校了。
誰家兒子出國深造了。
誰家孫女嫁了個有錢人。
誰家孫子已經生孩子,四代同堂了。
……
論攀比,昭夕從小沒輸過。
除了對門兒有個宋迢迢讓她吃癟。
但宋迢迢好歹是難得一見的學神,又不是地裡的韭菜,一抓一大把。
親戚家的孩子裡,昭夕可從來沒輸過誰。
比漂亮,誰能漂亮得過演員世家的優良基因?
比學習,雖是學藝術的,好歹是電影學院的本科生,堂堂中戲研究生。誰又能小瞧了她?
再說了,就算誰家孩子嫁了有錢人,昭夕也不稀罕。她自己能賺,上面還有個IT青年總裁大哥。
……
總之,前二十來年,她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
誰成想過了二十五歲,難題就來了。
親戚們很雞賊,家中子女被昭夕壓了一頭,她獨領風騷二十五年,無堅不摧的城牆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立馬就被逮到了。
嘿,您這麼美,這麼富有,這麼博學,怎麼一路奔三了,還沒嫁人?
熱搜上隔三差五都是緋聞。
又和誰共度良宵了。
又仗勢欺人要潛規則哪個小鮮肉了。
又被人利用感情,炒作蹭熱度了。
……
親戚們聚在一塊兒,每年必提的一句就是,“昭夕,今年還沒找著好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