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之後,傅承君就放下了相機。
他四處請教,又高價從國外買書自學,十年如一日的苦學,加之來自攝影師敏銳的觀察力與捕捉能力,終於成為了攝像機後的一代名家。
清晨九點,魏西延開車來到國貿,接昭夕一同去中戲。
昭夕早已訂好蛋糕,順路去離家不遠處的西點店取了。看他方向盤一轉,路線不是去傅承君家中的那一條,疑惑地問:“老師還沒放假?”
“放了,說是手頭有個項目,最近還在學校加班加點地忙。”
“他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把自己當精神小伙?”
“……這話你可別當他面說,他從來不服老。”
魏西延的車很普通,中高配置的大眾,車如其名。
倒不是兩人心血來潮不裝逼,想走親民路線,所以沒開帕拉梅拉。主要是中戲的位置就在南鑼鼓巷附近,既是著名景點,又是明星出沒的高校。
過分高調,影響不好。
兩人把車停在胡同外的停車場,戴著墨鏡從不那麼起眼的窄道往裡走。
中戲與其他高校不同,並不對外開放,進門要登記,要押身份證。
但這兩個不一樣,可以刷臉。
門衛的老大爺在這工作好些年頭了,見了他倆就笑,“喲,我們的才子佳人回來了。”
“……”
Advertisement
昭夕:“您還是一樣會開玩笑。”
魏西延:“趙大爺,您覺得我能看上她?”
昭夕:“是啊,您看他這模樣,也能配得上我?”
趙大爺哈哈大笑,“我看你倆就挺配,一對兒活寶。”
兩人一路拌嘴,進校就摘了墨鏡,一路穿過操場,往教師辦公樓走。
傅承君早就候在那了,見兩個徒弟來了,笑得合不攏嘴。
先拍拍魏西延的背,“你小子,胖了啊!”
再拉拉昭夕的胳膊,“轉個圈我看看,嘖,又瘦了!”
昭夕喜笑顏開,捧著臉,“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減了好幾個月的肥了!”
傅承君眉頭一皺,責備她:“早跟你說過了,女孩子身體健康才是美,非要跟風。現在的風氣要不得,病態審美,糟糕透了!”
……
師父不愧是師父,見面就開始素質教育。
昭夕和魏西延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嗨呀又到了我們熟悉的環節”之眼神。
傅承君斜眼瞥兩人,“怎麼,翅膀硬了,不耐煩聽老師說教了?”
兩人迅速正襟危坐。
魏西延:“哪裡哪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父親請講!”
昭夕也不甘落後,立馬接上:“您肯對我碎碎念,我高興還來不及。像您這樣的大忙人,金口難開,平常一句話、一點頭,大地都要抖三抖。要不是心疼我,您怎麼會百忙之中抽空來管我減肥這種小事呢?”
“……”
師徒三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恰好聽見了上下文,包括傅承君接下來出口的那句——
“我看你倆反正也男未婚女未嫁的,這麼多年還互相扶持,都是婚姻老大難,又都這麼能瞎扯。幹脆我來當這個月老,你倆禍害就別禍害其他人了,自產自銷吧!”
魏西延存心逗他笑,說:“那敢情好,我肖想昭夕的財產好多年了,當這麼久備胎,總算能轉正了。”
昭夕也笑,“讀書那會兒你還是個清秀美男子,我還能湊合湊合,現在?油膩成中年大叔,頭禿肚子挺的,誰稀罕哪?”
當然,隻是為了抨擊魏西延,才說這話。
事實上他依然是宅女殺手,畢竟專攻文藝片,外形也不俗。
頭禿肚挺,不存在的。
歡聲笑語中,傅承君一抬頭,瞥見了門口的那道身影。
斂了笑意,他溫和地問:“小程回來了?”
清清嗓子,拍了拍兩個愛徒,示意他們收起插科打诨的混蛋模樣,正經一點。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地科院的小程老師。”
小程老師來得早,剛才去了趟洗手間,剛巧兩個徒弟就來了。
怎麼還有其他人在?
她還以為今天隻有老師在辦公室。
昭夕回頭的那一刻,傅承君還在介紹——
“你師兄跟你說了吧,我最近在做一個項目。明年國慶,學院要排一出話劇,講當年三峽大壩的地質探測一代人。這位是地科院的徐正南院士推薦來的地質學家,你倆就叫一聲程老師吧。”
魏西延溫和地衝門口的人點點頭,“程老師好,我是魏西延。”
輪到昭夕了,卻遲遲沒有作聲。
師徒二人奇怪地側頭看去,隻見她張著嘴,呆若木雞,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站在原地。
“昭夕?”傅承君清清嗓子。
魏西延也不動聲色,碰碰她的胳膊,用眼神詢問:幹嗎啊你,打招呼啊。
他還抬眼看了看,門口的這位地質學家,看上去年紀跟他們師兄妹差不多大,倒還意外的一表人才。
什麼情況啊。
聽說地質學家說起來高雅,其實都是有文化的黃金礦工?
這位看著可半點不像礦工,反倒像是水墨畫裡走出來的哪家公子,一身書卷氣,面目英俊。
嘖,不怪師妹看呆了。
門口那人也怔了一瞬,片刻後,面色恢復如常,先對傅承君點點頭,“傅老師。”
然後禮貌回應魏西延:“魏先生好。”
最後,視線定定地望向那個呆若木雞的人。
傅承君也發覺不太對了。
昭夕在他眼裡素來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但在外人面前一向大方得體,畢竟是昭家養出來的孩子,教養不會差。
這是怎麼了?
他又一次清清嗓子,提醒徒弟,“愣著幹什麼,快跟程老師打招呼啊。”
昭夕像是丟了魂,半天回不來神,最後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您,您說他是幹什麼的來著?”
傅承君一愣,“地質學家啊。”
“哪兒來的?”她的音調高得不像話,眼睛也瞪得圓圓的。
“地科院啊。”
“…………………………”
“小程老師已經來了好多天了,人家可是特意放下手裡的項目,趕來協助我的。你愣著幹什麼,還不打招呼?”傅承君瞪她一眼,像在數落她沒禮貌,“一會兒你倆也看看項目,免得在資本主義市場下浸染這麼幾年,老本行都丟得一幹二淨了。”
昭夕:“……”
?
???
?????
……
……
這個世界玄幻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幕戲
氣氛一時凝滯。
昭夕依然沒有開口。
程又年仍是一身深色大衣,英挺俊朗,闲庭信步般走進辦公室。
魏西延替她圓場,笑道:“程老師一表人才,氣質出眾,連我師妹這種久經沙場的人都看呆了,可見一斑。”
“魏先生過獎。”
“不瞞您說,我以前接觸過一次地質科研工作者。那位朋友還跟我調侃說,搞地質的都是工作服在身,安全帽在手,遠看像民工,近看地質狗。”魏西延忍俊不禁,“現在看來,全是那家伙給自己形象差勁找的借口。明明程老師就很英俊啊。”
“民工?”程又年笑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昭夕,“倒也有人這麼說過我。”
魏西延笑出了聲,“程老師可真會開玩笑。您這氣質和外表,是誰這麼不長眼,胡說八道?”
昭夕:“……”
是我。
對上程又年的視線,昭夕的靈魂依然還在天上飄著。
被震飛的。
她渾渾噩噩伸出手來,用殘存的理智操縱肉體,衝他僵硬地笑笑,“……程老師好。”
手在半空中凝固了片刻。
程又年才伸出手來,不徐不疾地與她交握。
“託昭小姐的福,還行。”
昭夕:“……”
傅承君都愣了愣,瞧瞧程又年的臉色,再看看昭夕的反應,“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還深入交流過……
一時之間,那晚的畫面在腦子裡嗖嗖閃過,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昭夕幹笑:“也,也不是很熟。”
程又年點頭,“嗯,是相當熟。”
“……”
局面陷入僵持。
空氣中彌漫著連魏西延都打不了圓場的尷尬。
昭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抬眼望向程又年,急了。
“那個,之前其實見過——”
“我是昭小姐的影迷。”程又年淡淡地說。
昭夕:“……對對對,是我影迷。真沒想到這麼巧,會在這裡再見面。”
史前尷尬的氣氛終於得以緩解。
師徒三人都笑起來。當然,除了昭夕,其他兩人的笑容都是真的。
昭夕扯著嘴角跟大家一起笑,比哭還難看。
招呼也打了,人也都介紹了。
傅承君是個實幹派,沒那麼多客套話,很快讓大家在圓桌前就坐,拿出項目策劃書,“喏,你們倆也看看,趁程老師在,有什麼建議一塊兒提了,讓他看看可行不可行,也正好替你們答疑解惑。”
魏西延道:“您老人家不厚道啊,我們師兄妹都畢業多少年了,好不容易來看看您,還得替您免費打工。”
昭夕:“是啊是啊。”
傅承君笑了,“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麼要在百忙之中接見你倆?哦,圖你們倆長得好看,賞心悅目嗎?中戲的美人難道還少了,就缺這兩個?”
魏西延接過項目書,翻了兩頁,還不忘反駁,“那您找那群美人去,別找我們師兄妹。”
昭夕:“是啊是啊。”
師徒倆你來我往,昭夕除了應和,就是應和。
一句“是啊是啊”,延續了好多遍。
要不就換近義詞:
“對啊對啊。”
“師兄說得對。”
有外人在,傅承君隻神色古怪地看了徒弟好多次,沒好說什麼。
後來討論的全程裡,也幾乎都是魏西延在發問、提建議,傅承君與他互動,程又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專心聽,間或點頭搖頭,答疑解惑。
昭夕一直在神遊天外,幾乎插不上話。
三峽水電站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水電站,也是中國有史以來建設最大型的工程項目。而由它所引發的移民搬遷、環境等諸多問題,使它從開始籌建的那一刻起,便始終與巨大的爭議相伴①。
關乎國之重策,又是國慶獻禮劇,難怪要傅承君本人親自操刀。
這些年,因上了年紀,精力有限,其實他已經不太導戲。更多時候都把重心放在教書上,演藝大環境不斷惡化,即便有心無力,他也一直在努力做點什麼。
討論也並沒有持續太久,傅承君看著小徒弟心不在焉的模樣,很快叫停。
“今天就這樣吧。本來也不指望你倆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隻是難得回來一趟,好歹當師父的要考考你們,免得在名利場裡混跡太久,真才實學都忘得一幹二淨。”
魏西延笑了,“那您看,我剛才說得還行吧?不說繼承了您的衣缽,好歹沒忘得一幹二淨啊。”
“呵,也八九不離十了。”
昭夕自知剛才全程夢遊,隻能賠笑不語。
傅承君起身送客,“辛苦小程老師了,天這麼冷,每天起個大清早來給老頭子答疑解惑。”
程又年也起身,謙遜誠懇,“哪裡的話,您太客氣了。”
“我跟你們徐院說,請他替我找位科研人員,能指出我們的不合理就好,誰成想派了個頂梁柱來。不瞞你說,我們這項目,聽起來光鮮,實際上也就是霧裡看個花,披了層皮,讓你來,實在大材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