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腦依然不夠清明,沒有嚴謹的條理,無法總結出此刻的邏輯和心路歷程。
可她又想起了那尊雕像。
她欣賞他,喜歡他,在看見第一眼後,就挪不開視線。即便周遭的人都認為這有些滑稽可笑,說她羞人,可她就是覺得很美。
美到心向往之。
自由是什麼?
她至今也沒有清晰的定論。但她俯下身去,很輕很輕地碰了碰他的眼睛。
用嘴唇。
程又年渾身一僵,耳邊落下和那個親吻一樣輕盈的聲音。
“要不要試試看,程又年?”
此刻她什麼也不去想。
順從心意,想到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坦誠地發出邀請,大抵這也是自由之一了。
*
過往二十九年,程又年都是個正人君子。
從幼兒園起,他就比別的孩子安靜聰慧,同班的小朋友每天來幼兒園都會哭,死活摟著父母的脖子不肯松手。
獨他背著書包,沉著懂事地衝父母揮揮手,“工作順利。”
小學時,拿獎拿到手軟——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家裡的獎狀連起來可繞客廳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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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欲委以重任,在班長和學習委員之間猶豫半天,結果教務處的領導來了,指指在教室裡看書的他。
“這孩子就別當班委了。”
“為什麼?”老師還以為他犯什麼事了。
結果領導一臉深沉。
“現在國家重點發展奧數競賽,這孩子是根好苗子啊,別給他安排工作分心,讓他專心跟數學組長開小灶去,下半年選送省裡參加比賽,為校爭光。”
“……”
初中,高中,父母從不曾為他的學習擔憂。
唯獨有一點沒有放松警惕,那就是早戀問題。
沒有辦法,自家兒子不僅天資聰穎,還遺傳了父親高高的個子,母親姣好的面貌,還有不知哪裡來的基因突變,令他博學強識遠勝父母。
因此,從小到大,不少姑娘在他身後窮追不舍。
好在程又年性格安靜,比起和同齡人一起玩鬧來,更愛獨處,沒事就一個人待著看書。礙於這不好接近的態度,小姑娘們也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偶爾有幾個膽大的,鼓起勇氣前來告白……統統铩羽而歸。
母親其實也有點遺憾。
這多沒成就感啊。人家為人父母,都說和孩子一起成長,結果到了自家孩子這,壓根不需要父母成長,孩子就跟吃了仙丹似的,自己輕輕松松長大了。
沒有早戀問題,沒有成績擔憂,別的家長都愛拉著她問:“你是怎麼培養你家孩子的?”
程媽媽:“……”
她也想知道啊……
可這話說不出口,出口就會被人誤會,以為她藏著掖著,還炫耀似的說風涼話氣人。
正人君子程又年被暴躁女導演撲倒在床上,這是過往二十九年都沒有過的經歷。
畢竟當他板著一張撲克臉,動不動就來個拒絕三連時,別說女孩子了,就是羅正澤這種沒臉沒皮的大老爺們兒,那也是退避三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可偏偏遇上了昭夕。
她像隻毛茸茸的小動物,耍賴似的趴在他身上,緊密貼合。
“……昭夕,你起來!”
他沉聲命令,嗓音裡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緊繃與暗啞。
他也是個成年男性,哪怕擁有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但也不代表他能完全克制住該有的生理反應。
她輕輕地埋下頭來,像偷腥的貓,在他眼睛上啄了啄。
程又年如臨大敵,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像在走鋼絲,一步差池,就會掉進陷阱。
……溫柔的,隱秘的,不為人知的甜美陷阱。
她又啄了一下。
“試試吧。”
再一下。
“說好。程又年。”
柔軟的腰肢。
堅實的身體。
過分溫柔的引誘。
無限傾斜的天平。
昭夕很快低低地笑出了聲,蹭了蹭,“程又年,你不老實。”
表面拒絕,反應卻很真實。
她能察覺到某些可以感知的變化,唇邊的弧度一再擴大加深。
程又年沒有開口。
黑暗裡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響徹耳畔的心跳聲。
他不知道她是否聽見了,但他的整個世界都充斥著急促又失控的心跳,仿佛昭告著他的投降。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但其實隻有一剎那而已。
一雙有力而滾燙的手掐住她的腰。
半晌,他字句清晰地問:“不後悔?”
“不後悔。”
兩人對視著,黑暗裡無限光亮的兩雙眼睛,窗外的風都寂靜了。
下一秒,有人翻身而起,反客為主。
兩人位置對調。
扔掉早該換掉的湿漉漉的衣物,解除過往二十九年的束縛,拋下規律乏味的人生態度,他任由自己被眼前這人帶來的洶湧潮汐卷走。
潮汐,昭夕。
她好像總有那麼多出人意料的反應,坦率,暴脾氣,急性子,喜怒哀樂都形於色。
黑暗席卷了白日裡引以為傲的理智與隱忍。
他低頭與她唇齒相碰,察覺到她柔軟纖細的胳膊像水草一樣纏繞著他,明明動作很輕,卻又前所未有的緊密。
“做過麼。”
她的呢喃從貼合的唇齒間溢出,帶著柔軟的氣音,像氣泡升騰而起,消失在空氣裡。
“你覺得呢。”
他把問題還給她。
“……不像新手。”她捧住他的臉,細細地沿著那刀削般的利落弧線親著,聲音暗啞,“吻得過分熟練。”
“也許我天賦異稟呢。”沙啞的聲音,聽上去與往常的他大相徑庭。
手中的觸感與平日裡觸摸自己的臉龐時截然不同。
男人的皮膚要粗糙一些,即便平日裡看上去光滑似綢緞,可到底構造有區別。他的下巴蹭到她的脖頸,她縮縮脖子,嬌氣地喘了喘,埋怨說:“硌人。”
“忍著。”
他倒是霸道起來。
她邊笑邊躲,那硌人的滋味從不適變成了痒,痒在肌膚之上,又好似深入骨髓。
像是著了火,起初隻是些微火星,剎那間就有了燎原之勢。
她說痒。
他問她哪裡痒。
是這裡。
還是這裡。
忽然想起什麼,他微微一僵,啞著嗓音問她:“安全措施……有嗎?”
她也一頓,隨即勾住他的脖子:“安全期。沒關系。”
“有關系。”
昭夕看他片刻,“我會看著辦的,事後補救。”
程又年還欲多說,卻又被她拉入了旋渦。
柔軟的,堅實的,冰涼的,滾燙的。
漸漸分不清。
隻剩下隱秘的歡喜,澎湃的情潮。
她黑發披散,凌亂得像是臺風過境,可柔軟青絲下掩不住的一抹旖旎,有動人心魄的力量。
她不安分的靈魂,和矛盾叢生的欲望訴求,對這世界過於理想的態度,和見過人生百態後難以言喻的失望,最終都昏昏沉沉融入夜色。
化為無邊長夜裡難以收住的細碎氣息。
隻留下最坦誠的,最純粹的,對美的向往,和對自由的渴望。
他是那尊雕像。
她渴望觸碰,渴望輕撫,渴望交融,渴望最原始的情動。
酒意尚在,色令智昏,長久的躁動後,她幾乎是低低地啜泣出聲。
“好累……”
耳發湿漉漉地黏在面頰上,她覺得痒,卻又連抬抬手臂都不願意。四肢都軟塔塔的,仿佛不受自己控制,索性大喇喇攤在他身側,毫無形象可言。
“你都不累嗎……”
她喃喃地問,迷迷糊糊閉上眼,明明是想要平復呼吸,可都沒聽清他回答了什麼,下一秒就睡了過去。
程又年在黑暗裡側過頭去,看她枕在自己手臂上,很快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他動了動,想要收回手來,卻又怕驚醒了她。
最後睜眼望著天花板,索性不抽手了,任由她這樣睡。
第24章 第二十四幕戲
翌日,朝陽初升,晴空萬裡,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昨晚沒來得及合上窗簾,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整個臥室都沐浴在充沛的日光下,一地流光溢彩。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被刺眼的光線喚醒。
想睜眼,可眼皮重如千鈞。
掙扎了大概好幾分鍾,昭夕總算清醒了,睜眼望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眼睛陡然睜大,霍地坐起身來。
一陣頭重腳輕,天旋地轉。
醉酒的後遺症總在第二天早上姍姍來遲。
可她顧不上這麼多,隻怔怔地往身側看。
除了凌亂的被褥和她自己,房間裡空無一人,像是沒人來過。
地上的湿衣服不見了。
扔在不遠處無人拾撿的黑色睡衣,此刻被折放得整整齊齊,好端端擺在床頭。
……
他人呢?
昭夕一邊敲著快要裂開的腦袋,一邊翻身下床,餘光瞥見床腳,又是一愣。
昨晚她是怎麼來到臥室的?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那麼她是被程又年抱進來的。
所以,地上的粉紅色兔子拖鞋是哪來的?
顧不上站起來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趿著拖鞋,飛快地往外衝。
然而客廳裡也空無一人。
她又不死心地往衛生間走,推門一看,空的。
生活陽臺,空的。
書房,廚房,次臥……
全是空的。
昭夕的腦中也是空的,慢吞吞地回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朝臉上澆了一捧冷水。
頭痛的感覺有所緩解,但還是直犯惡心。
她抬頭看著鏡子,呆呆的,腦子裡一幕一幕浮現出昨晚的場景。
浴缸。臥室。睡衣。還有她酒後失控的嘴。最後是剎車失靈、一起失控的兩個人。
“……”
哗啦啦的水流聲裡,因為宿醉而略顯蒼白的臉,很快變成了紅豔豔的桃子,接著又慢慢塌下來,變成生氣的包子,嘴唇緊抿,有些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