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崔老頭抗議無效,這兩天都在為自己撿了個破差事發悶愁。
苦了上門的人,少不了被陰陽怪氣一番。
上次送來的新一批文玩到今天才終於整理完了。
我長籲一口氣。
窗外暮色將至,臨街的河流染上粼粼金邊。
崔老頭不知道上哪去了。
「喵」
腳邊忽然躥進一隻貓,毛茸茸的尾巴擺啊擺的。
「貍奴!」
我有些驚喜,蹲下身把它抱起來。
小家伙這麼久沒見倒是胖了不少,抱著這一下還有些吃力。
「你看見父親和貍奴,都比見到我興奮。」
持之站在門口,笑得有些無奈。
老實說,住進清水鎮的這些日子以來,白天忙著整理那些文玩,晚上還得溫習功課,倒真沒有怎麼和持之見過面。
我抱著貓,眨巴眼:「怎麼會,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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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忙完了?」
「嗯嗯。」我點頭。
「想不想去西邊的舊宅看看?」
「可以嗎?」
西邊那幾處舊宅子這會不是正修繕著呢嗎?
持之:「可以的,現下隻是在規劃,最終的設計方案還沒完成。」
我興奮道:「那我們走吧!」
......
清水鎮的西面多是舊時人家住宅。
這些住宅少說也有百年歷史,各朝各代都有翻新,所以建築風格雜糅,本身就是上好的藝術品。
我和持之逛了一處別院,不知怎麼就轉進一處房間。
墻上還掛著張照片,像是一對民國時期的璧人——
男子長衫儒雅,女子旗袍端莊。
「看來這是前主人的房間。」
許是擱置太久,持之把窗打開的時候,能看見抖落在光裡的塵灰。
外邊的光透進來,落了一地。
我看過去。
這處別院的人家似乎格外講究布局設計,窗形四方,正好對準進來的半垂圓拱石門。
門上綠枝藤繞花,垂簾而落。
窗如畫框,邀景入畫。
很是雅致。
但最巧妙的還是光影。
窗扇木縷雕花,向外推開兩側。
暮光悉數錯落而進,照映到人臉上,襯得人膚白玉潤,有種別樣的美。
持之話說到一半,許是見我不應,轉過頭來。
「怎麼了?」
他半側了臉,那光影就更為明顯。
眼下含痣,唇色淺透。
我笑了下,走上前打趣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岑小少爺倒真真像是畫裡走出來的。」
本以為他會愣上一番,沒想到他卻歪了歪頭:「我好看?」
「很好看。」
「然後呢?」
輪到我愣神:「然後.....什麼?」
岑小少爺瞇了瞇眼:「你昨天誇我父親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啞口無言。」
我一下想通了什麼,忍俊不禁,卻還是道:「拜託,那可是岑教授誒。」
現下他是真委屈了:「你之前見我可不是這個態度。」
正逢貍奴不知道從哪浪回來了,從窗臺上跳進,鉆進持之的懷裡。
「喵」
他撫了撫貍奴的頭,狀似感嘆:「果然太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會太珍惜。」
貍奴像應答似的,又叫了一聲。
「喵」
不知怎麼一人一貓演起苦情劇。
哪裡見過往日清雋淡然的岑小少爺這幅樣子。
我忍不住笑出聲。
笑歸笑,誇還是要誇的。
我湊近一些,也順手在貍奴頭上揉了一把。
「我們岑小少爺當然優秀,不僅會做我不會的數學題,還會設計茶器樣式。」
持之看著我:「你怎麼知道我在設計茶器?」
「上次在你家睡著那次,醒了之後看到的,」我看回他,「你在平板上畫的樣式圖,還有書架上邊有一沓設計稿。」
「你明明不愛喝茶,但是茶榻上面卻有很多精美的茶具。」
「那些茶具之間風格各異,看著也不像一套,想來是你的樣品。」
「所以你優秀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黃昏前的光本就柔和,湊近些看,能看見面前的人低垂的羽睫投落,還有眼下那粒小痣。
倒是讓人心癢。
「誇的滿意的話,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什麼?」
「能不能讓我摸摸你的淚痣?」
「......不可以。」
「為什麼?」
「太容易得到的話,你就不會珍惜啊。」
「......」我愣了愣,笑的無奈。
身姿玉立的少年抱著貓,眉間卻笑意狡黠。
「我啊,要吊著你。」
我忍不住笑。
光影柔和,和風煦煦。
我的心很久沒這麼放松過了,不管是在周家還是學校。
現下這樣,現下這般,就已經很好了。
持之低頭看我笑。
都說光影襯美人。
殊不知這看與被看之人,早已一並映在光影裡了。
【二十七】
大概是因為千燈節快到了的緣故,近些天清水鎮的遊客多了起來。
崔老頭因為西邊舊宅修繕文物苑的事忙得不可開交。
正好周家交上來的捐獻的珍玩名單出了些錯漏,便順道讓我去周家老宅看看。
老實說我對周家老宅並不熟悉。
即使每年年末都會隨周野一家回老宅過新年,但我多半是往崔老頭那跑,也鮮少同周家其他人往來。
周家人對我的到來沒什麼反應,隻讓管家帶我去確認了那批文玩。
隻是我沒想到,出來卻看見了周野。
他拿著行李箱,像是剛回來。
看見我也是一愣,像是沒想到我會在這。
「你怎麼......」
我還沒疑惑完,後頭就進來了陸深和祁遲,當然還有溫婠。
「夏學霸!」
陸深穿著花花綠綠的襯衫和休閑短褲,肉眼可見地黑了些。
他興致勃勃地沖我打招呼:「你居然在這,我還以為這會你會在那個什麼一水居修行呢。」
「你們不是在海島旅行嗎,怎麼突然來清水鎮了?」
陸深抱著個切開口的椰子,插著吸管喝著汁水,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還不是阿野,」說起來還有些忿忿,「說要回來過什麼燈節,關鍵是祁遲這個小人也同意了,他們倆都走了,我能不跟著回來麼。」
祁遲輕踢了下癱坐著的陸深:「當我面說我呢,說要回來那會沒見你這麼硬氣。」
「切,」陸深小聲吐槽,「再說了,這燈節不每年都有麼,前些年怎麼沒見你們這麼積極。」
有人接過了周野的行李箱。
他走過來:「怎麼過來了?」
「沒什麼,拿點東西。」
話音剛落,裡邊些就出來了人。
「阿野。」
是周家的老太太,周野的奶奶。
她看上去很是開心。
「奶奶。」周野叫道。
其他人跟著打了招呼。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周老太太笑著嗔怪,周家周家眾多子孫裡,她最喜歡的就是周野。
「臨時起意的,是我沒考慮周全了。」周野道。
「阿野這次回來也是想見見奶奶吧。」溫婠忽然道。
周老太太看向溫婠:「這是婠婠吧,誒呀好久沒見過你啦,都長成大姑娘了,真是漂亮。」
溫婠有些害羞地低頭笑了。
周老太太抬頭又看了一圈其他小輩,笑著讓人去準備了晚飯。
「誒呦好久沒這麼熱鬧了,你們就都留下來吃頓飯吧。」
管家在這個時候送來了核對後的新的文玩名單。
我掃了一遍,確認沒了問題:「謝謝。」
眼看其他人就要跟著去用餐,我開了口。
「周老太太,那我就先走了。」
周野拉住我:「吃頓飯再走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周老太太眼神從周野拉著我的手上掃過,眼裡的笑意淡了些,隻是道:「一塊來吃吧,不然這成天往別家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家苛待了你呢。」
我低垂了眼。
祁遲忽然笑了笑:「周奶奶,我們快上去吧,陸深的肚子都叫了一路了。」
「是啊是啊,周奶奶我們快走吧。」
周老太太總算是再沒計較。
我輕掙開了手。
「走吧。」周野道。
【二十八】
周家的老太爺前年去世了,老宅裡常年也就周老太太在。
若不是新年佳節,周家老太太也難得能見到孫子輩的小輩。
飯桌上準備的飯菜精致。
溫婠坐在周老太太身邊,大概是說了些家長裡短的趣事,逗得老太太直笑。
加上陸深這個話癆,桌上氣氛倒不算冷場。
我本就無心留下吃飯,匆匆扒了幾口,便借口去了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走過轉角,看見了祁遲。
「你怎麼在這?」
祁遲把手機收起,好整以暇:「不是突然有急事嗎,我來送你回去啊。」
「什麼?」
哪來的急事?
我愣了一瞬,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祁遲看我了然,一笑:「我已經和陸深打過招呼了,走吧。」
我站著沒動。
「急事的話,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祁遲回過頭,看著我,忽然笑了:「不帶你這樣過河拆橋的吧。」
「我好心幫你出謀劃策,還配合你演戲,你轉個身就想把我踢了?」
看我還是站著,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戲謔道:「再不走的話,阿野可就追上來了。」
......
清水鎮的夜晚很熱鬧。
雖然千燈節還沒到,但是街巷上已經有了節日氛圍。
出來售賣的攤販也多了許多。
祁遲走在我身側,看起來挺感興趣。
「好久沒來過這兒了,倒是比三年前變了不少。」
我忽然想起祁遲的身份:「你不是持之的表哥麼,那怎麼,我好像都沒在清水鎮見過你?」
祁遲插兜:「不奇怪,我和持之隻是家族之間輩分上的關系,你就理解為,我是持之的遠親就好了。」
我還在思索著,祁遲不知道看見了什麼,興致勃勃地跑了過去。
「快過來。」
那是一家裝修幹凈的包子鋪。
我走過去:「你要吃包子?」
祁遲熟練地在菜單上點了好幾份:「這家包子鋪開了很久了,他們家的灌湯包很好吃,沒想到這次回來它還在。」
打包好的袋子很快送了上來。
祁遲遞了份給我:「試試吧。」
我愣了下:「給我的?」
「別跟我說你不餓,你在周家可沒怎麼吃東西。」
「......謝謝。」我接過了袋子。
瞥見他伸出來手白皙修長,又想起陸深黑了個度:「你怎麼沒被曬黑?」
「嗯?」祁遲像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手臂,笑道,「還好吧,也就炫了七八瓶防曬。」
聽得出他在開玩笑。
我也沒忍住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