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蓁蓁,好像也隻有你會這麼想吧?」
江灼又隨手解決了三隻飛撲過來的喪屍,回頭望我一眼,忽然笑了,
「嗯,給你起個小名好了,非非。」
最後我們一路到了兩條街之外,最大的一家商場。
我甚至找了兩輛購物推車,把食物和生活用品滿滿當當地裝了兩車,然後推著去樓下珠寶層。
末日當前,這些曾經昂貴至極的東西凌亂地散落櫃臺和滿地,再無人問津。
我拎著幾個裝滿金銀玉石的袋子,和江灼來到了婚戒的櫃臺前。
整座城市停電,商場也已經不像之前一樣燈火通明,櫃臺旁邊的地面上,甚至還躺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散發出陣陣惡臭。
奇詭又恐怖的場景裡,江灼耐心地陪著我挑選了一對戒指,然後分別給對方戴上。
我望著他伸在我面前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忽然說:
「有的時候,真不知道該討厭這個世界的變化,還是該感激。」
如果沒有喪屍,人類還在過著簡單便利的現代工業生活。
可如果不是喪屍爆發、世界驟變,我會在渾渾噩噩的平庸中度過一生,至死也不會認識江灼。
見我出神,他攥住我的下巴,吻上來,在我唇舌間呢喃:
「別想那麼多,無論你討厭還是感激,世界的軌跡都隻會往前走。」
我們離開商場時,有不少沒有開車的人,甚至顧不上自己還沒收集完的物資,急慌慌跟了上來。
Advertisement
畢竟如果沒有江灼,這一路走回去就是九死一生。
拐過街角,一旁的藥店裡忽然傳出喪屍的嘶鳴聲,還有熟悉至極的人聲。
「啊!——救命!救命!!」
面前的櫥窗玻璃碎裂,一道人影猛地撞出來。
是我爸。
他身後有兩隻喪屍,正撲在地上,瘋狂地啃食著我弟殘缺不全的屍體,屍體的臉上還殘留著幾分不敢置信和驚惶。
看到我和江灼,我爸眼前一亮,狂奔過來:「蓁蓁,我是爸爸呀!快點救我!」
「女婿,女婿,我是羅蓁蓁的爸爸,是你的嶽父——」
他身後,另一隻喪屍已經撲了過來,巨大鋒利的爪子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血盆大口在他頭上張開,我爸用手裡的球棍死死撐住,一張臉因為用力而扭曲猙獰。
「羅蓁蓁,快救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是說我是白眼狼,是畜生嗎?怎麼現在,又需要白眼狼來救你了?」
「爸爸錯了,是爸爸說錯話了,蓁蓁,你一直是我的乖女兒……」
「少來。」我目光一冷,「王承旭,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媽當初是怎麼死的嗎?」
提到我媽,他就很清楚我不會再救他了。
眼看棒球棍就快要撐不住,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裡吧!」
我爸開始瘋狂大叫,隻是才發出一點聲音,就被江灼一劍穿心,當初咽了氣。
他轉頭看著我:「走吧,回家。」
我看了看地面上裡外兩具屍體,喃喃道:「還有兩個。」
10
哪怕來回的路上都跟著我和江灼,這一路還是折損了一半多的人。
很多人看在眼裡,一時不敢再出去,隻好把壓箱底的珠寶首飾拿出來,和我換取食物。
江灼也會一個人出門幫我搜刮物資,沒有我在,他的效率要更高,且每次回來的時候,除去食物和日用品之外,也會帶很多金玉首飾。
很快,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就堆滿了我的小書房。
我勾著腿坐在上面,手指挑起一條珍珠項鏈,歪著腦袋衝江灼笑:
「寶貝,你看我這滿屋子金光閃閃,像不像一條山洞裡的巨龍?」
「像。」
他一如既往地附和我,解了佩劍走過來,一手勾著我的腰往下按,一瞬間天旋地轉。
「騎士和巨龍的戀愛,倒也不錯。」
我揪著江灼高束的馬尾,有些不滿: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當時你還拒絕我,說要慢慢來……」
他低笑一聲:「對啊,我現在就是在慢慢來。」
……
傍晚,我和江灼一起站在繼母家門口。
房門打開,她看到是我,臉色猛地大變,立刻就要關上門。
江灼橫出劍鞘,輕而易舉地就卡住了門框。
我望著她瘦到深陷下去的臉頰,笑了笑:
「這麼害怕,當時怎麼還敢下手呢?梁秀梅,你這條狗命,我已經多留了這麼久,你也該活夠了吧。」
她驚慌失措地往後躲,我和江灼順勢走了進去。
房門在身後合攏。
她跌坐在沙發上,忽然換上了一副怨毒的神情:
「我都聽鄰居說了,你爸就是死在你姘頭手上,羅蓁蓁,你怎麼下得去手!那可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們倆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那天你們在我媽病床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梁秀梅,我那天不在學校裡,我就在衣櫃。如果不是你們偷偷換了她的藥,她根本不會那麼早就去世!」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帶著怒意低聲咆哮出來的。
那時我年紀還很小,後來也不是沒想過報警,隻是我媽的遺體早就被火化,那些藥也沒有留存,我沒有任何證據。
繼母哆嗦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灼轉頭,徵詢我的意見:「殺了?」
「嗯。」
「不!——你不能,這是犯——」
江灼眼神都沒動一下,抽劍,斬落。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目光厭憎地掃過繼母的屍體,「也不知道在狗叫什麼。」
我四下環顧了一圈:「施琪呢?」
江灼二話沒說,提著劍踹開了臥室房門。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道穿著清涼的身影就往他懷裡撲。
施琪穿了條吊帶短裙,巴掌大的臉上還化著美豔的妝。
她仿佛沒看到江灼皺眉的表情,仰起頭,楚楚可憐地看著他:
「哥哥……她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我比她幹淨,比她漂亮,你帶我離開好不好?」
說話間,她伸手就要抱住江灼的胳膊。
他躲開,面無表情地問:「你覺得你比她漂亮?」
施琪連忙點頭。
客觀來說,的確如此。
「有病,我又不瞎。」
這一句響起的同時,他手裡的劍也從施琪胸口穿了過去。
她的屍體轟然倒下,鮮血飛濺出來,有幾滴落在江灼身上。
連殺幾十隻喪屍都面不改色的江灼,此刻的表情竟然很不好看。
相處許久,我早就摸透了江灼的性格,世界萬物都沒被他放在心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厭惡。
「你很討厭她們嗎?」
「嗯。」
他輕輕應了聲,頓了頓,才繼續說,
「她們想殺了你……下雨那天晚上,如果遲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深重情感,傳入耳中,一霎間,我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
於是眨眨眼睛,硬生生把酸澀的感覺壓下去:
「那也不用怕,反正你這麼厲害,能跨越兩個世界來到我身邊。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有辦法找到我吧?比如死而復生什麼的……」
他抿了抿唇,忽然扣住我手腕,一把將我拽進他懷裡。
「我沒有。」
「沒有這樣的辦法。」
溫熱的吻落在我發頂,在血腥氣味的環繞之間,硬生生拉扯出一片熨帖人心的溫情。
「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能死。我也不會再讓你置身險境,哪怕一秒鍾。」
11
夜色來臨的時候,我和江灼一起上了天臺。
我手裡還拎著半瓶很久之前剩下的紅酒,江灼說他不喝,於是我直接對著瓶口吹。
「我媽媽在世的時候,很喜歡喝紅酒,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偷偷喝了半瓶她珍藏的波爾多紅酒,直接抱著酒瓶睡著了。本來以為我媽發現後會揍我,沒想到她隻是笑,說我不愧是她的女兒。」
「她還喜歡買首飾,但因為家裡沒錢,買的都是些便宜的款式。唯一一條比較貴的珍珠項鏈,還被我爸偷出去送梁秀梅了。」
「我想,她去世的時候應該是有話對我說的,隻是那天我在學校,我爸也故意沒有通知我。我回來的時候,人都拉去殯儀館了,我爸還很生氣,說我媽瞞著他買了套房子,還落在了我名下。」
「她去世後的很長時間,我一直很想她,也總是夢到她。我很想知道,如果她死的那天我在旁邊,她到底會對我說什麼話呢……我真的想……」
我一邊喝酒,一邊對江灼說了好多好多話。
到最後,我整個人跌進他懷裡,看著天上月亮又一次,一點點變成血紅色。
樓下錯落傳來全城喪屍的嘶鳴聲,由遠及近。
我喃喃地說:「又變異了。」
「這是第四次變異。」
江灼打橫抱起我,抬頭看了一眼月亮,「再有一次,就該是幸存者進化的開端了。」
他抱著我,一步步往樓下走去。
「媽媽。」
我揪著他衣襟,目光失焦地喊了一聲。
江灼步伐輕輕頓了頓。
「如果那時候你在的話,她大概會說,好好生活。」
「還有,我愛你。」
第二天我醒來時,桌上放著一份新鮮的、還在冒熱氣的海鮮粥,顯然是江灼從另一個世界帶過來的。
我勾著他肩膀笑了笑:「送達很快,低頭,給你打賞。」
這棟樓的喪屍都被江灼清理幹淨了,很多無人的房間空出來,於是整座小區的人都開始往這裡搬。
我對此毫無意見,江灼則完全沒放在心上。
某一天他甚至從某家具賣場拖回來一張金鑲玉的大床,並在面對我滿臉問號時,一本正經地說:「我想讓你睡得更舒服一點。」
「……禽獸!」
他一邊親著我,一邊低聲說:「有的時候,還挺懷念剛認識的時候你叫我哥哥的樣子。」
我試探性地叫:「哦?哥哥——」
……救命。
江灼不出去尋找物資的日子裡,他們漸漸開始組隊,一同出行。
雖然每次出去依舊死傷不輕,但每個人都在適應這樣殘酷的世界。
末日面前,人類強大的適應能力可見一斑。
月亮第五次變紅之後,如江灼所說,還活著的人類終於開始進化了。
起先是住在我家樓下的瘦弱爆發出難以言說的巨大力量,能一拳打碎未變異喪屍的腦袋。
接著是搬到一樓住的某位大媽,末日來臨前,她和丈夫在小區門口支著一個攤子賣燒烤。
後來她丈夫葬身於喪屍口中。
而如今,她終於有了自我保護的能力。
我心中有個非常奇怪的念頭:
「喪屍在進階變異,人類也在進化……江灼,你覺不覺得,這好像是世界投射在人類身上的兩種實驗?」
他正在擦拭長劍的手輕輕頓住。
然後說:「是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