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紅杏就像我的姐姐,一直照顧著我,關心著我。天冷給我做衣服,天熱給我留涼茶,知我喜歡少爺屋裡的點心總是一塊也舍不得吃的給我留著,知道我掛心李麽麽總是在我遛去看李麽麽時給我「頂班」
,卻毫無怨言。
我用我的半年月錢給她買了一隻上好的碧玉簪子,又用主人賞賜的上好的緞子親手做了一身新衣裳送給她。
紅杏摸著我送她的禮物,抱了抱我,然後拉著我的手說,
「子規,我知你心裡所想,隻是這世道對於女子從來都是苛責的,你所求所想的隻怕是艱難無比。作為姐姐,我心疼你,可作為女子,我又打心眼裡佩服你。」
我目送著紅杏出了陸府的大門,回到屋裡,隻覺得四處空蕩無比。
我跑到李麽麽身邊大哭了一場,李麽麽安慰我幾句,卻也不得不勸我離開,因為紅杏走了,再沒人替我「頂班」了。
紅杏走後,夫人把我叫去,大意是紅杏走了,本來應該再添一個二等丫頭,但是最近少爺馬上就要參加科考了,害怕新來的丫頭不懂事打擾了少爺的清凈,於是讓我一個人辛苦一段時間,等少爺考試完再添人。
本來事情並不多,這也是當初我能時常「翹班」的原因,現在還有翻倍的月錢,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連忙應下來。
這古時候的孩子讀書壓力也不小啊!經歷過高考的我看著少爺每日伏案苦讀,實在是於心不忍。
但是世事如此,誰也沒辦法。
就像當初的高考,誰都知道是應試教育,誰都知道孩子辛苦,可沒一個家長會讓孩子別讀了,別考了!
我隻能在每日少爺下學堂前將提前煮好的綠豆水放在井裡冰鎮好,待到下學堂時讓張生送過去;我隻能將屋裡的花草換成能讓人寧心靜氣的蘭花;我隻能將桌上的點心變著花樣的更換口味;我隻能在少爺半夜讀書昏沉不已時將提神醒腦的香塞給張生點上……
我能做的很少,畢竟又不是我科考,科考之路須得他自己去闖。
隻是看著他發奮苦讀的樣子,我總是會想起我在現代的男朋友來。
他也是這樣,總是不茍言笑,像個老學究,做事認真細致又專注,那時的我,時常喜歡逗弄他,或是出現在他身後蒙住他的雙眼,或是鉆到他的懷裡沖他撒嬌,想到這兒,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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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了看天空,月明星稀,我想起曾經同他在湖邊的公園看月亮,有時我玩性大發,會纏著他跟我玩兒飛花令,因為那段時間總看中華詩詞大會。
他一個理科生,自然敵不過我,每每說不到幾句就舉手認輸,然後認命的跑去給我買冰激凌。
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讓給我的,一個將唐詩宋詞背得滾瓜爛熟且熟讀詩經和漢樂府詩集的人怎麼可能輸給我一個半吊子。
我和他最後一次玩兒飛花令,就是說帶月的詩詞,他最後說的那句,是蘇軾的名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我忍不住將後面兩句念了出來。
如今,恐怕所有人都以為我在那場火災中死去,包括他。誰知我卻在另一個世界重生,卑微小心的活著,到如今,已經八年了。
不知道他那邊過去了多久,他有沒有走出來重新開始新生活。
可我還沒有忘記他,我怎麼可能忘記他啊!
可是,若是不能同你長相廝守,我隻願你百歲無憂!
我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回頭卻看見大少爺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我,張生已經不知去向。
我看著大少爺的臉,一瞬間,有些失神。
「少爺,深更露重,夜風清冷,您小心身子別著涼,還是回屋去吧!」
「不妨,我賞賞月!」
「那奴婢去給您拿件披風!」
我走過他身邊時,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問道,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
我愕然回頭看著他,吞吞吐吐道,
「沒,沒什麼。」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我掙扎著掙開他的手,退開三步遠,向他福身道,
「少爺您聽錯了,奴婢沒有說什麼,夜已深,奴婢先退下了。」
我匆匆轉身跑回屋裡,心跳快的快要從心裡蹦出來,我拍了拍自己的臉,懊惱的想,「怎麼這麼不小心!」
接下來的日子,許是少爺課業日漸繁重,許是我們彼此都默契的忽略了那個晚上,又許是我刻意的回避著與他見面,幾天下來,都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我暗自松了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漸漸放下。我依舊如平日裡那般做事,一有空閑就去後院瞅瞅李麽麽。
就這麼平靜的過了幾個月,科考的日子日漸臨近,夫人命我和張媽媽替少爺收拾上京的行李。我從未出過遠門,顯得有些為難,隻好把自己曾經去旅遊時考慮過的東西給他帶上。
除了必要的衣服書籍等,我還連夜縫制了幾個小布包,裡面分門別類的放著各種東西。
有防止暈車暈船惡心想吐的酸杏幹,有吸濕防潮的碳粉,有祛除異味的香料,有防風保暖的護膝護肘,還有幾個折疊起來的大布袋。
張媽媽看著我準備的東西,對於前面幾個甚為欣賞,隻是不知我準備幾個大布袋意欲何為。
我解釋到,
「若是行路途中箱籠破損無法使用,可以用這個大布袋來裝。」
「而且,我聽說考試要考三天,不但不許人探視,連所帶物件都有限制,北方春寒料峭,少爺可將這袋子當做書袋使用,若凳子冰涼,可將布袋翻過來當做墊子來使,這裡面我都是加了毛的。」
張媽媽翻過來一看,果然袋子裡面加了一層細密緊致的羊毛,手感柔軟,觸之升溫。
張媽媽連連贊嘆我想的周到,叮囑張生一定要將這些東西都帶上。
少爺離開的那天,我同博雅院的下人們將少爺送至門口。作為下人,我們,是沒有資格送少爺到渡口的。
目送著少爺的背影遠去,我轉身進了屋子,將門窗關好,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手裡的一張紙條,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一首詞,正蘇軾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結尾處,還有落款。
我翻出一把剪刀,將落款剪下來燒掉,再把紙條鎖進了妝匣之中。
少爺離開的這段日子,博雅院十分清閑,我除了每日灑掃屋子,和去後院陪陪李麽麽之外,我還將院子的花花草草好好侍弄了一番。
我素來喜歡蘭花,其香味清新悠長,有凝神靜心之效,蘭花更是花中君子,自帶一股文氣,歷來為文人墨客所喜。
我同張媽媽央求幾番,張媽媽終於同意,允許我在院子裡栽種幾盆清新淡雅,餘味悠長的蘭花。
蘭花雅致,也與博雅院的名字相稱。
我的種花手藝得到了王麽麽的親傳,幾番侍弄下來,院子裡的蘭花都陸續開放,香味悠長,傳出了院子。
一日,我正同張媽媽在院中侍弄花草,期間水壺的水澆完了,我提著水壺去後院接水。
我接完水回來還未到前院,便聽見張媽媽正在同一個男子講話,語氣甚為恭敬。
我悄悄躲在廊後,將耳朵貼近,聽見那男子道,
「這蘭花質樸文靜,淡雅高潔,種在我大哥這院子裡,倒是同這博雅院相得益彰。
張媽媽恭敬的答道,
「老奴不懂這些,隻覺得這些花好看,味道也好聞,就隨便栽種了些,不曾想竟然入了二少爺的眼。若二少爺喜歡,老奴這就差人給二少爺院子送兩盆過去。」
我抬眼看過去,隻見這二少爺將手中的折扇揮了揮,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倏爾大笑兩聲道,
「這碧玉蘭最是嬌氣,我院子中人多粗鄙,怕是養不了兩天就死了,糟蹋東西。比不得大哥這院中人的蕙質蘭心,玲瓏剔透,竟能將這蘭花養的這般俯仰自如,姿態端秀。」
「也罷,我便做個賞花之人便好!」
言罷,二公子仰頭悅笑兩聲,將手中的扇子啪的打開,又隨意扇動了兩下,待著僕從小廝出門而去。
我看二少爺走遠了,這才拎著水壺走過去,
「這二少爺怎麼奇奇怪怪的,怎麼突然跑到咱們博雅院來了!」
張媽媽彈了一下我的腦門,嗔怪到,
「還不是你這丫頭,非要種這蘭花,還種的這般好,這二少爺素來是個喜好風月自詡風流之人,見這院中蘭花盛開,他豈有不來之理。」
我吐吐舌頭,搖著張媽媽的手說,
「這怎麼能怪我呢,要怪就得怪張媽媽您眼光太好,偏偏選了這香味悠遠,花色淡雅的碧玉蘭,還得怪王麽麽手藝好,把種花手藝毫不藏私的教給我,這才能把這嬌氣的碧玉蘭養的這樣好。
張媽媽氣笑兩聲,忍不住又彈了我一個腦瓜崩,我疼的直捂額頭。
「你呀,怪不得李麽麽王麽麽這般喜歡你,你這丫頭,真是慣會顛倒黑白,將人迷個五迷三道的。」
我捂著額頭仍嬉皮笑臉,張大雙眼看著張媽媽道,
「那媽媽可還喜歡?」
「你呀」
「那媽媽喜不喜歡嘛?」
張媽媽拿我沒辦法,嘆了口氣又刮了一下我的鼻頭道,
「媽媽你說嘛,你喜不喜歡啊?」
「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