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出發去舉辦訂婚儀式的別墅前夜。
路澤接我去路家吃飯。
那棟別墅燈火通明,但在我眼裡,卻像是張大了口的兇獸。
它會吞掉我,將我的骨頭都咬碎。
永生永世無法超生。
路晚也和我們一起用餐。
她的氣色看起來稍稍好了一些,甚至還打扮了一下。
還親手給我盛了湯,細聲細氣地說著:「嫂子,你多喝點補湯。」
她對我靦腆的笑,我忽然訝異地發現,那個小仙女林語,好像長得有幾分像路晚……
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除了林語。
好像路澤找過的那些女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像路晚。
「是呀是呀,多吃一點,裊裊還是有點瘦了。」
路母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怎麼比之前又瘦了一些呢。」
路晚身體不好,很快離席回了房間。
飯後,路母親手給我端了一盞茶來。
Advertisement
我望著那盞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
等到茶水不再熱燙的時候,我端起,一飲而盡。
路母輕輕松了一口氣。
路父也松了一口氣。
路澤在一邊玩手機,在我喝茶那一瞬,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麼。
但很快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打遊戲。
我垂下眼簾,心底像是落了一層雪一樣的涼。
「路澤,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我站起身說道。
路家的人都有點意外,路澤放下手機,看了我一眼,還是起身跟我出去了。
一直走到草坪上,我停了腳步。
今夜星光很好,明天定然晴空萬裡。
賓客們過兩日就會趕去參加我們的訂婚禮。
但我其實很清楚,訂婚禮是不會有的。
我看著路澤,開門見山道:「路澤,你們其實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你說什麼?」
「你隻用準備一份器官捐贈同意書讓我簽字就可以了。」
「江裊。」
路澤的神色驟然變了:「你知道了?」
「路晚之前移植的腎臟排異很嚴重,她身體越來越差,急需換腎。」
我平靜地望著他:「一個月前你忽然帶我去全身體檢,我已經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麼。」
「江裊……」
路澤擰著眉,有些可憐地望著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隱瞞了。」
「晚晚確實需要換腎,你體檢之後,醫生已經確定,你的腎臟很合適。」
我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
我知道那杯茶裡放了東西。
但我還是心甘情願喝下了。
如果用這一顆健康腎臟能夠還清楚欠路澤的債。
我願意。
我願意身體殘破,但是幹幹凈凈地離開。
可我沒想到,我會聽到那樣一句。
「如果早知道你的腎臟才是最合適的,當初也就不用大費周章要你媽的一顆腎了。」
「你說……什麼?」
我踉蹌地向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路澤卻一把將我推開了。
「江裊,反正你就要和你爸媽一家三口團聚了,我也不介意告訴你,當年的意外是人為,目的就是要你媽媽的腎臟。」
「我們通過特殊渠道,確定了你媽的腎臟與晚晚的可以配型。」
「而且你爸媽都簽署過器官捐贈同意書,但那是他們死了之後的事……晚晚等不了了。」
「抱歉啊江裊,我就這一個妹妹,可她比我的命還重要,為了她,我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我伏在冰涼的地面上。
藥效開始發作,我手腳發軟,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
路澤卻又陰惻惻地說了最後一句:「不過你放心,取你腎臟的手術是我表哥親手操刀,他醫術高明,會給你縫得很漂亮的……」
「對了,當年你媽媽的腎臟,也是他親手取出來的呢。」
20
我可以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
發現自己已經被固定在了手術臺上。
有人掀開我的衣服,在給我的整個腹部消毒。
冰涼的酒精塗抹上去,我渾渾噩噩地睜開了眼。
面前的幾個人,都穿著手術服戴著口罩。
我的視線模糊,辨認不出他們是誰。
直到最後,主刀醫生戴好手套走到床邊。
我看到了一雙寂如寒潭的眼瞳。
而那雙眼,也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就漠然地移開了。
我動彈不了,就如待宰的羔羊,等人被人屠宰。
我最初驚惶了一瞬,但很快,心就歸於了一片平靜。
我認出了那雙眼,很像陳竟行,但不是他。
醫生拿著手術刀,輕輕劃開我的皮肉,鮮血瞬間湧出。
手術室的門卻忽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撞開了。
所有人都惶惶地看過去。
很多警察闖了進來。
但我隻看到了他。
陳竟行穿了一件很幹凈的白色襯衫。
我很少見到有人可以把白色穿得這樣一塵不染的幹凈。
所以,當我身體裡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衫時,我很難過地想要和他說一句對不起。
但我發不出聲音,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和每一根神經,好像都不是我的了一樣。
我隻能對他眨了眨眼,無聲地說了一句:陳竟行,對不起啊……
陳竟行的眼睛很紅,紅得像是蒙了一層血。
他抱著我大步向外走,我能感覺到他咬緊了牙關,臉側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
「江裊,撐住,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聲音顫慄著,卻又堅定得讓人心安。
我想說,我不會有事的,他們還沒來得及取走我的腎臟。
但這種被人在意著的感覺,真的是太溫暖太幸福。
我忍不住把臉輕輕貼在他胸前。
哪怕路澤那樣汙蔑陳竟行,還欺騙說他操刀手術摘除了我媽媽的腎臟。
但我從來沒信半個字。
我曾在在網上看到過他當年的入職宣誓。
他眼含熱淚,一字一句誓言鏗鏘有力。
我就知道,他會是全世界最好最負責的醫生。
他不會和路澤這樣的人同流合汙。
他是幹幹凈凈的陳竟行。
我也要做幹幹凈凈的江裊才行。
隻是我到底還是太稚嫩,我以為一顆腎臟就能換自己的自由。
卻根本沒想到,整個路家早在數年前,都已經卷入了黑市的人體器官交易之中。
所以他們才會這麼短短幾年就攫取了驚人的財富。
而這一切的最初,是從路澤的一個姑姑為了上位,不惜給一位年邁瀕死的富豪獻了一顆腎開始的。
路澤的姑姑從此青雲直上,整個路家也跟著水漲船高。
他們好似掌握了生財之道,這些年,這雙手上,沾滿了鮮血和人命。
源源不斷的年輕的健康的器官,供給那些瀕死卻不願這樣死去的掌控財富的人。
也許是作惡太多,所以報應在了唯一的女兒路晚的身上。
卻也害死了我無辜的父母。
這一次,他們又想故技重施。
因為擔心車禍會損害到我的器官,所以他們的計劃裡,是先麻醉摘除我全身可用的健康器官。
然後在去別墅的路上,制造車禍,引發大火,毀屍滅跡。
當然,他們會做好後面的善後工作,沒人會發現他們動的手腳。
我一個孤女,就這樣慘烈而又悄無聲息地死去。
別人也隻會嘆息一聲,瞧瞧,差一步就要嫁入豪門了。
偏生沒有福氣。
而路家,會為我舉行一場最盛大的葬禮,來書寫路澤的深情。
再然後,會有一個又一個新的健康的女孩兒,跌入他們的魔掌之中。
但好在,這一切,在我的身上,徹底地結束了。
路澤和他的父母,以及卷入活體器官交易的路家所有人都被收監,他們身上數條人命,沾滿血腥。
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路澤的妹妹路晚,在驚懼之下引發心悸,腎衰竭,沒能下手術臺。
我媽媽的腎臟,自然也不是陳竟行做手術摘下的。
當年的那個醫生,被路家重金收買,這些年,他明面上救死扶傷。
暗地裡卻雙手沾滿罪惡。
如今要以命抵命,等待法律宣判,也算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