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像觸了電似的,連忙往後跳。
賀忱還是那副溫柔的表情,微微擰眉,有些不解:「如星,怎麼了?」
我腦子一抽,話脫口而出:「我交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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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忱突然失了所有表情。彎起的眉眼收斂,微微頷首,唇線緊抿。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嚴肅的表情。總覺得下一秒可能會被按著打屁股。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錯覺,但我下意識捂緊了臀部。
注意到我的動作,賀忱突然笑了:「什麼時候認識的?今天?」
我把編好的東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賀忱越聽,臉色越微妙:「你的意思是,你跟你女朋友青梅竹馬,她選擇去國外留學,所以你一直沒有說?」
我點頭。
「你小時候和她一起在大院裡生活。那個時候你每天都保護她,和她一起玩?」
我小雞啄米似點頭。
這是我回來的時候從推送的一本小說簡介裡套用的設定。
不得不說,感覺還挺好用的。到時候賀忱要是再問相處的細節,也有內容可以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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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我早有準備,拉出了大院裡那個時候最喜歡給我梳頭發的姐姐:
「林思思。不僅名字好聽,而且人特別溫柔。」
我記憶裡,她是大院的女霸王。打人的時候拳頭梆硬,但那個時候給我梳小辮子的時候確實挺溫柔的。
賀忱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又有點兒生氣:「既然你告訴了我一個秘密,那我也告訴你一個。」
「嗯?我來興趣了。」
「我馬上要談戀愛了。現在正在追求中。」
我長舒一口氣。不知道心裡那份空落落的感覺源自何處,憋了一句:「你肯定能成功!你可是校草诶!」
「嗯。借你吉言。」賀忱重新彎起眉眼,隻是那視線落在我身上,總覺得有點兒毛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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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結果已經出來了。
我回到那個問題下
【感謝各位提的建議,我朋友的那個朋友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而且說他也馬上要戀愛了。所以這一切肯定就是我朋友想多了。】
底下迅速有人回復:
【大家快來看,這裡有個超好騙的偽直男。】
【題主的發言就透著一股彎而不自知的氣質。傻乎乎的有點兒可愛。】
【題主,在他說自己馬上也要談戀愛的那三十秒裡,你在想什麼?是松了一口氣覺得以後還能做兄弟,還是在遺憾?哈哈哈哈。】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玩梗,但看見這一條,我真的陷入了沉思。
晚上做夢的時候,我夢見賀忱和另一個女生走得很近,兩個人手拉著手,他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夢醒,胸口那份空落落的感覺更深了。
39
我坐在床上發了半天的愣,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賀忱人呢?他之前都會和我一起吃早餐的。
寢室長揉著眼睛從衛生間出來,看了看我:「嘶,沈哥,你身邊沒有校草這個掛件,我還有點兒不習慣。他人呢?」
我搖頭。
他一臉莫名:「怪了。你們倆平常比小情侶還黏糊,怎麼突然分手了?」
被他這個比喻激了一跳,我順手拿起枕頭砸他:「不會說話就閉嘴,什麼破形容?」
「開個玩笑嘛,沈哥你臉紅什麼?」他吱哇亂叫地躺回床上,然後猛地又彈起來,「靠,校草和妹子談戀愛去了?」
我愣住,看見寢室長晃著手機過來:「你看看。這是不是上次聯誼時候的那個妹子?」
確實是。
兩個人並排坐在食堂吃飯,臉上都帶著笑。
和我做的那個夢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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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長湊了上來:「校草真的要談戀愛了?我之前還以為你們倆會成呢。」
我如遭雷劈:「你,你說什麼呢?」
「好幾次訓練完,校草背你回來的時候,笑得那不值錢的樣。
「還有,上次跟你去打遊戲,校草看我的眼神可兇了。
「還有還有,有一次你們倆去食堂,你兩個手拎著東西,我看見校草偷偷勾你手指頭來著……」
寢室長掰著手指頭數,說著說著聲音小了,「我還以為你去聯誼純粹就是鬧脾氣呢。沒想到我嗑錯 CP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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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賀忱直到晚上才回來,給我帶了一份小吃街的臭豆腐。
還熱著。
我順著看過去,注意到他的手。
骨節分明的手指泛著紅意,還貼了兩個創可貼。
我有點兒急了,脫口而出:「怎麼了?」
賀忱有點兒不太自然地把手縮了回去:「做手工。」
我想起那篇校園帖子裡他和那個女生一起吃飯的圖片,煩得直撓頭。
睡前忍不住問賀忱:「那個,你之前說快談戀愛了……」
賀忱應了一聲,意味深長:「嗯,應該是快了。」
我更煩了。揪著自己的頭發在床上打滾。
隱約聽見賀忱的輕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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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情況持續了三天之後,我繃不住了。給我媽打電話:「媽,我好像病了。」
李女士那邊麻將聲噼裡啪啦,難得抽出了一點兒母愛給我:「怎麼了乖寶?」
我憋了半天:「媽,要是我喜歡的不符合社會標準怎麼辦?」
「什麼是社會標準?」李女士那邊明顯吸了口煙,長長地吐了口氣,「標準都是狗屁。喜歡什麼還有約定俗成的道理?個體的自由是受法律保護的。」
我猶豫了片刻:「好像,也不受法律保護。」
李女士沉默了,好一會兒:「遊戲機?還是臭豆腐?說吧,不管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你要是打定了主意,媽媽都會來參加你的婚禮的。」
李女士的腦回路太過清奇,我腦子宕機了,反應了半天,咬牙切齒:「倒也沒有那麼奇怪!我,我喜歡上我室友了!」
脫口而出之後,我心裡後知後覺有些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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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女士聲音清脆:「二餅!我糊了!你們等會兒啊,我去處理一下我那個傻兒子的感情問題。」
我又驚又怒:「媽!你小點兒聲!」
李女士非常不走心地安慰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都成年了,這有什麼好害羞的。
「說起來,我之前看你這沒開竅的樣子,就沒和你說。我閨蜜說想介紹她兒子給你認識一下。」
「媽,如果我真的找了一個男生,你不會覺得很丟臉嗎?」
「這有什麼丟臉的?咱們家雖然有錢,但也不是有王位要繼承,沒有孫子孫女,我享大福。再說了,日子是自己過,又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我從小就知道李女士自由不羈。
沒想到她的思想比我還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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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吸鼻子,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李女士聽了半天,憋出一句:「老娘這麼聰明,怎麼生出了你這麼個不開竅的?」
我一頭霧水:「啊?」
「放心吧,以我看小說的多年經驗,這廝擺明用的就是激將法。兒子,你太嫩了,不是他的對手。」
停頓了片刻,李女士繼續道,「媽媽閨蜜家的那個兒子挺好的,小時候你們還玩過一段時間。要不你們倆見一面。」
我沒什麼心情:「媽,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怎麼能隨便和別人相親呢?」
「怎麼不能?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至少應該去旁邊的樹上多試幾次。不然你怎麼知道樹好不好?」
「啊?」
「我的意思是,你多接觸一下別的男生,才能更好確定自己的心意。畢竟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開竅,多接觸,更好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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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再三,我答應了李女士的安排。
倒不是想在其他樹上多試兩次,是因為李女士說,對方很早之前就見過我,想和我見一面。
不過,到了約定地點我才想起來,李女士一如既往地不靠譜,沒有告訴我名字。
我往十二號桌探了個頭。
和一個男生對上視線。
等等,賀忱怎麼在這兒?
我果斷調頭準備逃跑,賀忱語氣慢悠悠地:「跑什麼?怕我?」
「你走錯了。」我又看了一遍桌號,「或者,是我走錯了。」
賀忱扶額輕笑:「都沒有。坐下來再說。咱們好好談一談你那個女朋友的問題,以及你把我給忘了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說最後那句的時候咬著後槽牙,聽上去就很兇。
我挺胸抬頭,繃直了腰杆。主打就是一個絕不認慫。
「你,你,你說吧。」
關鍵時刻結巴,我真的恨自己這張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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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忱慢條斯理:「第一件事。林思思是我表姐。我問過,她在國外做實驗,忙到恨不得多張兩隻手。完全不知道我多了一個表姐夫。」
後面三個字,他幾乎要在嘴裡嚼碎了再吐出來。
哦嚯,直接暴露。
我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撒謊就踢到了鐵板。
賀忱撐著腦袋看向我:「你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我不吭聲。
「我一開始覺得,是你因為你覺察出了我的心思,討厭我。所以特意編了個謊話……」
「不是。」
見我說話,賀忱笑意更深:「我知道。林阿姨都和我說了。她說你越是不安和試探,就越是能證明你喜歡我。」
我盯著他薄薄的唇瓣看了半天,壓了壓紅透的臉,猶豫了一下:「你現在是單身嗎?」
賀忱一愣:「是。」
是就好辦了。
我撸起袖子,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吧唧一口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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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經驗,勁兒使大了,門牙磕在了他牙上,疼得我眼淚直飆,迅速松開手,一鼓作氣,倒豆子似的把醞釀了很久的那些話吐出來:
「沒錯,就是喜歡你。誰讓你長得那麼勾人,還天天黏著我打轉?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我憋不住話,我先把心裡話說了。
「你腹肌練得很好,腦子也聰明,遊戲打的也好……反正就是一堆優點。但我也不賴。好歹我顏值排第二,專業成績也不賴。
「雖然我有的時候是懶了點,但你勤快啊。我覺得咱們倆挺互補的。
「我家就我一個,還養了一條狗。我爸喜歡賺錢,我媽喜歡花錢。我現在十八歲半,無不良嗜好,每半年體檢一次,身體狀況良好……」
賀忱哭笑不得,打斷我的話:「你在幹嗎?」
我摳摳手指:「表白。看不出?」
賀忱失笑:「所以我都出現在這裡了,你還沒反應過來?好笨。」
我一臉困惑:「什麼?」
「我喜歡。」賀忱反拉住我的手,把我整個人扯進他懷裡,另一手搭在我腰上,突然捏了捏,「最近都沒有催你鍛煉,肌肉又變成一整塊的了。」
我:「……不是,你有病吧?」
這麼曖昧的時刻說這種冷冰冰的話。
是半夜想起來都要從床上坐起身來罵他一句的程度。
他力氣比我大,攬著我不松手,然後說了一段我沒有任何記憶的故事。
48
那年暑假,八歲的賀忱被接到大院玩,在門口遇到了穿著一身公主裙的漂亮妹妹。
隻不過妹妹蹲在地上哭,很委屈的樣子。
他湊上去安慰,好話說盡了,對方都沒有反應。最後說了一句:「小姑娘哭太久眼睛會腫,就不漂亮了哦。」
就是那句話激怒了對方。
「小姑娘」一把撩起公主裙,露出裡面奧特曼的四角褲,把頭上的發箍扯下來狠狠砸進他懷裡,鼻尖通紅,但中氣十足:
「我是男的!」
淡定如賀忱,做了三天的噩夢。夢裡不管是什麼,最後揭開都會定格在那個奧特曼的褲衩上。
49
賀忱開始找對方玩。
要不要穿公主裙,扎小辮子,全看沈如星自己願不願意。
有的時候他會頂著一頭漂亮的小夾子和賀忱去沙地裡撒尿和泥;有的時候也會扯著賀忱在大院裡捉迷藏,躲進垃圾桶裡逃開那些想給他扎辮子的小朋友……
賀忱沒有見過這麼有趣、這麼自由的人。
可惜,他隻能待一個暑假。
離開之後,他通過表姐打聽沈如星的動態。
距離和時間沒有把這份欣賞和好奇衝淡,反而把它釀成了更深的情感。
50
賀忱抱著我不撒手:
「你以為那次表演的意外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其實從軍訓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腦子被這一大堆信息衝得嗡嗡的,好像要宕機了:「但你不是說快要戀愛了,正在追嗎?」
「對啊, 我很努力地在追你啊。」
「你還和別的女生出去……」
「做戒指。」賀忱抿了抿嘴,老老實實, 「當然,也有點兒想氣一氣你的原因。誰讓你太遲鈍,總是氣我。」
「什麼戒指?」
賀忱捧起了我的手。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戒指。簡單樸素, 還透著幾分掩不住的笨拙。
賀忱又舉起自己的手,像是邀功的小狗:「我自己做的情侶戒指。讓她幫忙推薦的。」
所以那天才會那麼晚回來,而且回來的時候手指腹發紅還帶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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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點兒恍惚:「所以,我們現在是, 確定關系了?」
賀忱一秒變臉, 委屈又震驚:「你還想反悔?」
「不行!」他一邊說著一邊往我懷裡蹭, 「戒指都給你了,你不能始亂終棄!」
我想說,「男子漢大丈夫,你放心, 我會對你負責的」,但又有點兒說不出口。
被他蹭得頭暈目眩:「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別……」
他低頭咬住了我的唇瓣,聲音黏糊糊的:「好, 那我就隻動口。」
良久結束後, 賀忱抵著我的額頭:「學會了嗎?這樣才叫接吻。」
我面無表情。
軍訓第一天就把學校的表白牆擠爆了,我對這位校草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顏值排行榜,我排第二他排第一。
「所等」見我不說話,賀忱自問自答:「沒學會啊?沒關系, 我再教一遍!」
我嚇得腿肚子發軟,嘴巴火辣辣地疼:「學會了學會了!」
賀忱湊得更近了:「那現在換你親我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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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信了賀忱的邪。
自從確認關系之後, 這家伙就像我的人形掛件。
如影隨形也就算了,還時不時就要摸摸小手,親親小嘴。
隻要一拒絕,他馬上就耷拉著眉眼:「我都暗戀你好久了。你覺得進展太快了, 是因為你早就把我忘記了。」
要不就是撇著嘴:「你先和我告白的。這麼快就嫌我煩了是吧。」
誰家好人一天要八百回親親啊?
而且,天地良心,八歲那年的暑假,我能記得什麼?
直到那天,寢室長——我和賀忱 CP 的最大粉頭。他神神秘秘地找上我,說發現了賀忱的秘密。
我發現了賀忱的小號。
從高中開始的日記, 每一天都有我的身影。
【今天考了滿分,聽姐姐說如星也考了滿分, 特意找到了他那張試卷做一遍。也是滿分。嗯, 我和他果然很配,成績都是一樣的。】
【聽姐姐說, 如星籃球比賽拿獎了。不知道現在練習打籃球來不來得及。不過首先要先學會如星最近喜歡的那個遊戲。他愛好太廣泛了,我得慢慢學。】
……
最後一篇是那天開學。隻有短短幾行。
【終於,要和他上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了。追逐星星的過程中, 希望我也有慢慢在發光。想陪著他一起閃耀。跨越一切性別、世俗帶來的阻礙。】
我記不清八歲那年賀忱的樣子。
但隨著一篇篇日記, 我慢慢雕琢出時光裡,少年的模樣。他一定也經歷了糾結和掙扎,然後選擇聽從心裡的聲音,一步步朝我走近。
我捏著那枚銀戒指, 迫不及待地下樓去迎接賀忱。
等春暖花開,也等我的愛人。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