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休息的時候,郭導問楚笙,怎麼沒見梁總。
楚笙說,梁應承當天連夜坐高鐵回的滬上。
我穿著旗袍,在一旁練習女士抽煙的姿態,內心嗤笑:
想什麼呢?許聲,人家梁應承從小就不喜歡你。
拍攝場地,挨著幾所市重點高中。
意外碰上幾個以前十九中的高中同學。
現在個頂個的教育工作者,大家叫著在一起聚聚。
聚會時,幾杯酒下肚,思緒都拉回十九中的校園。
對我噓寒問暖的女同桌,現在當高中教導主任。
她舉杯站起來:
「許聲,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你。
「當年十九中的人,男女都追過你,高中部那個梁應承有沒有追過你?」
我還沒回答。
另一個男生也端著酒杯站起來:
「許聲,你還記不記得上高二,我們十九中附近一個變態跟蹤狂,那段日子我放學特殷勤地護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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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了,那時候梁應承上軍校,和家裡鬧掰,整兩年沒回來。
我失笑:
「當然記得,你學過七年散打,那段日子特迷金庸,保護我的時候說,自己要做英雄。」
那個男生嘿嘿地撓頭:
「除了七年散打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梁應承找人教我說的,我爸重病住院需要錢,他一天給我一千塊保護費。
怎麼可能?梁應承打電話說,我沒骨氣,跟蹤狂都懶得跟。
女同桌擺擺手,插話:
「我們班五十六號人,至少有一半都被梁應承託人收買過,他隻收買家裡有需要的,隔段時間換一批。
怎麼可能?梁應承當時說,胃疼就是矯情病。
「許聲,我和你是同桌,我見過有不少男生追你,可追到梁應承這種份上的,實在是頭一個。
「這麼多年了,你告訴我們,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嗎?」
我如鯁在喉,勉強地笑:
「你們幾個別拿我開涮,現在梁應承要和楚笙訂婚了。」
「楚笙?高中部那個文採第一的選美冠軍。」
他們幾個一下子啞了聲,面面相覷。
那可是楚笙。
十九中家長集體投票選出來的校花。
我心頭萬千情緒,梁應承說,他不喜歡我。
那他又為什麼偷偷對我好?
手機陡然響了,是陌生來電。
「許聲先生是嗎?您現在能來梧桐大道一趟嗎?
「是這樣的,有位梁先生在這待了十五天,回回夜裡和我搶著掃大街,掃得又好又快,人也帥啊,快成景點了。
「現在我們隊長要開除我,收他做正式工,這實在不行啊,這是我幹了幾十年的飯碗。
「對了,他說,他在南京隻認識你。」
13
開車去找梁應承的路上,他莫名火上熱搜。
#南京最帥環衛工爆#
梧桐樹下,梁應承裹著件黑色的大衣彎著腰掃地的視頻。
下面清一色的評論:
「手機爹,你真是餓了,這麼帥的人應該早點給我吃吃。」
「什麼?老公離我 0.3 米,我要去接他下班回家。」
「姐妹們都去蹲他,每晚十一點以後!我蹲三天,拍到了合照,帥的一批,人還巨好。」
梁應承的兄弟中有幾個知名度頗高的大 V,火上澆油地評論:
「目前看來是人沒哄好,哭著去掃大街了。」
「打賭,賭十萬,我賭他這輩子都哄不好。」
找到梁應承時。
他正被一群女生圍著跑,費了好大勁才甩開她們。
梁應承洗完澡,遞給我掃大街的記錄:
「讓哥在這睡十五天,說話算話。」
楚笙在門外拿著熱搜消息,火急火燎地敲門:
「梁應承,你這些天什麼情況?」
她脆生生的尾調如同重錘將我的心肝肺砸到血肉四濺。
世界最貴的朱麗葉玫瑰花。
梁應承的正牌未婚妻。
他出國前抱著我叫的那句:親親愛愛的楚笙。
一幕幕在我眼前展開。
「梁應承,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我沒有你這麼無底線地不要臉。」
我利落地甩開梁應承,眼眶裡的淚打轉,無中生有:
門一開,楚笙進來,我和她擦肩而過。
她盯著我背後的人詫異:
「哎媽呀,梁應承,這眼怎麼紅成兔子了?」
14
《破曉》拍到黃柳成為金陵名妓時,鄭好好的電話從滬上打過來。
「聲寶,許叔突發心臟病,沒到醫院就不行了。
「他沒兒子,戶口上隻有你一個,殯儀館人家要親屬公證,你拿戶口本來。」
許叔是梁家的管家,待我親如父子。
我進梁家門那天,梁家老爺子要給我起名叫梁生,保梁應承此生平安的意思。
梁應承不同意,絕食三日,最終讓我跟著許叔姓。
他嫌我嘰嘰喳喳個不停,話多。
給我賜了個名,叫許聲。
下了飛機,我往梁家趕,戶口本上次落在那。
櫃子抽屜摸了個遍,我連床底都看了,戶口本不翼而飛。
梁家的家政阿姨說,梁應承的屋子大掃除過,他的東西搬進我的屋子丟了,他也是這樣在我屋裡找來找去,什麼都沒找到。
我不信邪。
日記的紙頁泛黃,前半段被人撕掉,最中間部分有一張特地被折起來做了標記。
六月一日,晴。
我莫名其妙有個弟弟,爺爺讓他跟我姓,叫梁生。
生生不息的生,保我不死的梁生。
我不同意。
歷史課本說,新中國沒有奴隸。
他活著也不是為了我。
我說,讓他跟爺爺身邊的許叔姓,叫許聲。
我的原話是:他話多,聒噪,賤命一條。
……
整篇端正又稚氣的楷書,是十三歲的梁應承寫的。
後面還有兩行,字跡飄逸灑脫,是十八歲的梁應承後加上的。
我騙人的。
——許是我媽的姓,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許聲是第二個。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叫我應承哥哥,叫得像他那樣好聽?
我的心揪在一塊,被梁應承的字跡揉成一團。
我的名字不是他的恩賜,而是他騙我的把戲。
15
「許聲,居然收到了男生的情書,那男生說愛他,靠,我說不出來這種肉麻的話,但我很不爽。
「許聲給我打電話說,他胃疼要請假,我心疼壞了,打籃球時崴到腳。
「有人問我,會不會像他們一起追許聲。我說不會,騙他們的。
「爺爺說,我身體健康就是許聲存在的最大價值,凌晨四點晨跑真的很神經病,但我如果再不好,許聲就要挨揍了。」
不信神佛的梁應承害怕我這個封建毒瘤被打出家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許聲不叫我應承哥哥了,他聰明漂亮,受萬千人的追捧。
「我從澳洲回來,許聲搬出去住,不知道在哪裡。我記得那天晚上,他哭得很傷心和別人打電話說,恨死我了。可我戒不掉他,我買了情侶對戒,自稱我的愛人在等我。」
「……」
梁應承這個傲嬌怪,膽小鬼,偷偷在字裡行間將我吻了千百個回合。
時隔多年,我的心再次被十九中裡意氣風發的他緊緊握住。
他的愛意太無聲,我聽不到,戒不掉。
許叔的葬禮上,我痛哭流涕。
所有人都僅僅以為我是難得的孝子。
我的淚一半贈給那個錯過我的梁應承,愛過我的梁應承。
回南京前,我去梁應承的公司找過他幾次。
等到的,卻是他人還在南京未回。
南京有誰?
楚笙還在那兒。
我留給自己的機會不多,總想問個明白,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