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沒想到會在梁家老宅碰見,請我反串女性角色的郭導。
他是來找梁應承做投資的。
一進門看見我,握住我的手,和梁家爺孫言之鑿鑿:
「許聲的這個角色,會是《破曉》這部電影裡最出彩的部分。」
因為屁股疼,我坐立不安。
梁應承把玩一支袖珍古董打火機,看我的眼神,玩味。
我在心裡扎他個千瘡百孔,避開他的目光:
「郭導,機會難得,開機定在什麼時候,我最近身體不舒服,千萬不能耽誤您工作。」
梁家老爺子和郭導仔細問我的病情。
我嗓子有點發幹:
「沒什麼,被一隻喝醉的狗按在床上咬了。」
梁應承明知故問:
「什麼品種的狗,咬到你哪了?」
「……」
梁家老爺子和郭導就事論事,從誰家狗喝酒喜歡爬床這件事,聊到《破曉》新電影的籌備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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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梁應承被一通電話叫到上樓辦公。
夜深了,我坐不下去,起身要走。
梁家老爺子挽留我:
「阿承回國是因為最近身體不舒服,他找了大師看,說是這些年離你太遠的緣故。
「我怕阿承的災厄不斷,還是希望你和阿承繼續住在家裡,家裡風水好。」
我沒回絕。
梁家老爺子收留我的時候,我們約法三章。
他供我上學,讓我吃穿不愁,來當梁應承的弟弟。
代價是,往後關乎梁應承的事,我隨叫隨到。
我的臥室在二樓裡側,隔壁就是梁應承的房間。
起初為了擋災成功,我們睡一張床。
自從梁應承撞見有男生給我寫情書後,他開始拒絕和我睡一屋。
屋裡的陳設依舊,和梁應承有關的一切,這些年我都沒帶走。
接到鄭好好的電話時,我剛洗完澡半躺著,隨手點開免提。
「聲寶兒,梁應承那天晚上到底怎麼你了,剛剛郭導問我,你是不是最近身體不舒服?」
「別提了,梁應承上輩子就他媽的是狗,我被他打——」
猝然,被子裡有人抓住我的腿。
我低頭,梁應承頂著一張帥臉從被子裡爬了出來,學著鄭好好的腔調:
「聲寶兒,你剛才罵哥哥什麼?」
「靠,梁應承,你躲在我被子裡幹什麼?」
那頭的鄭好好發出尖銳爆鳴聲:
「我的老天奶,梁應承在你的哪?說詳細點!不對,你把視頻打開!」
我穿著一條褲管肥大的短款睡褲,蹬著兩條細白的腿去踹他。
梁應承力氣大得驚人,輕松地反扣住我的雙手,笑意盈盈:
「膽小鬼,你怎麼不告訴爺爺,狗到床上咬你哪了?」
說話間,他已摸到我的腰線以下,手背輕輕地噌個來回。
我如被雷擊中,口是心非:
「梁應承,我從來都不喜歡男人,我有喜歡的女生,我們快要訂婚了。」
梁應承的手停歇兩秒,直截了當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
「哪那麼多廢話,屁股抬一下。」
天殺的,我的屁股火辣辣地疼。
梁應承趴在我耳邊,低聲細語:
「許聲,你金貴的屁股現在壓到我的手機了。」
半晌。
他翻身躺在我旁邊,笑得肩膀直顛:
「我看起來很貪色?男女不忌?」
「要不是,爺爺讓我和你一起睡,沒你允許,我不會來。」
他從體弱多病到成為男子三千米長跑比賽第一名,花了兩年。
一直以來,梁家老爺子以為這都是我擋災的功勞,對我一視同仁。
這麼多年,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梁應承背著梁家老爺子偷偷鍛煉身體,凌晨四點,爬窗出去跑步。
……
燈關上,夜色靜謐,屋裡一片月光。
我們僵持了一個小時四十六分鐘。
其間,梁應承抽掉三支萬寶路香煙,躺下翻騰八次身,十二次唉聲嘆氣。
最終,我忍無可忍:
「梁應承,你要是討厭和我睡,現在就滾。」
梁應承窸窸窣窣地轉過身,跟我面對面躺著:
「其實,我有件東西落在你這找不到了。
「我要在這,和他,進行心靈上的感應。」
「……」
我靠。
從前,痛惡封建毒瘤的梁應承,現在要靠心靈感應找東西。
一整夜,我都想不明白——
梁應承,究竟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能藏到我被窩裡。
天泛起魚肚白。
我睡醒第一眼見,梁應承靠在那打電話。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下意識地摸我的發頂,打口型:
「乖寶,再睡一會兒。
媽的,這套動作熟練到我懷疑:
他的電話裡頭,傳出一道悅耳的女聲。
「你能不能對我的事上點心,你這樣真的很讓我痛心,痛心到我無法再見你……」
這聲音,百分之百是大美女,楚笙。
我怒火中燒,一腳將梁應承踹下床:
「梁應承,臟手拿開,滾遠點。」
11
不久,《破曉》這部民國戰爭劇情片開機,我拎著全部家當從滬上飛南京。
終於不再每天踢一遍梁應承,讓他滾下床。
意料之外的是,我在劇組碰上他的未婚妻——楚笙。
她是《破曉》的原劇本編劇兼副導演。
郭導說,正是楚笙推薦我飾演,女身男相的金陵名妓——黃柳。
圍讀劇本那天,楚笙燙著一頭時髦的卷發,本就俏麗的臉笑做一團:
「聽阿承說,你是我們十九中初中部男女通殺的美艷小生。
「他說,黃柳這個角色,好似我特意為你寫的,這戲沒你肯定拍不成。」
梁應承和楚笙恩恩愛愛的時候,居然會提起我。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我的呼吸差點停歇。
不敢深想,他們究竟是在床前,還是在床後談論的我。
但黃柳這個角色確實寫的我。
「名妓黃柳早年被賣到戲班子,十三歲生得花容月貌。被戲班班主猥褻後,班主老婆轉手把她賣到妓院。她的身量偏高,心胸不輸男子。商女皆知亡國恨。後來,她憑借出色的戲曲唱功博得侵略者的歡心。最終偷取情報,以身殉國的悲歌故事。」
楚笙因為樣貌和氣質選的我。
梁應承不一樣,看完劇本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黃柳是我。
這輩子,我隻和梁應承一人講過:我偷跑出孤兒院的原因。
梁應承沒上軍校前,過生日必須和我睡一起,大師說,這是圖吉利,吃災。
有次,他過生日,梁應承和我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的真心話是講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我語氣含笑:
「孤兒院的男院長是個戀童癖,每一個過完九歲生日的男生都要到他的屋裡睡。
「但是,應承哥哥,謝天謝地,我九歲生日那天遇到的是你。
「應承哥哥,替我們出頭好不好?」
梁應承受到吹捧,心情大好,推掉真心話大冒險的卡牌,撒了一床的錢給我:
「但現在我要拿十萬買你一句,生日快樂,應承哥哥。」
應承哥哥……
「大家歡迎,梁總來探班考察。」
郭導迎著梁應承進來時,滿屋子的人都站起來。
我腦子卡殼,脫口而出:
「應承哥哥。」
梁應承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掛在他的右手臂彎。
左手捧著一束堪稱世界最貴的價值 300 萬英鎊的朱麗葉玫瑰。
梁應承笑笑:
「抱歉,打擾一下,我來送花。」
滿屋子的人隻有楚笙迎上去,接過花,眉眼含笑:
「必須是你梁應承出馬,我那天隻是隨口一說,現在這麼難搞的花,你都能弄到。」
劇組的幾個人湊在一起八卦:
「送的朱麗葉玫瑰欸,價值人民幣 2600 萬,這根本不是女朋友,聽說楚導是正牌未婚妻。」
我如墜冰窖,硬著頭皮聽完,還沒發作。
劇組的男一號冷哼一聲,滿臉黑線地轉身離場。
等試過黃柳在劇中的各式旗袍妝造,我回酒店休息。
梁應承穿著挺括的西裝,襯衫扣子少扣兩顆,露出大片春光。
他拎著某醫院的病號袋,倚在我對門笑:
「許聲,多少年沒聽你這樣叫過我應承哥哥,我差點以為自己幻聽。
「我剛才去做了個耳部檢查,醫生說我,這聽力好到能聽見人的心聲。」
我冷著一張臉:
「梁總,你找我說這些幹什麼?」
梁應承眼神裡含著一抹笑意,抿了抿唇:
「鋪墊一下,我來找你睡覺,沒有你每天晚上和我吵架,我在滬上徹夜徹夜地失眠。」
「梁應承,我不是你閑著無聊逗趣的寵物,你如果睡不著的話,就去幫南京的環衛工人掃大街。」
房門關上的剎那,梁應承的手擋了過來:
「許聲,我們說好,我要是掃一天,你讓我進屋睡一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