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江南富庶。
我與方景玉聯系了從前外公解甲歸田的舊部,早籌備了精兵良馬與豐厚糧草,就藏在海州郡隔壁的梨洲。
前幾日,我早已秘密聯系了他們,分小批前來,各自蟄伏在海州郡各處。
自然也包括了這裡。
「廢物,你和姜延君想對付我,便是直接提劍來殺我,我都能敬你們有幾分血氣。」
「可是你們不敢。」
「你們隻敢借著倭國人的手來羞辱我,為此,甚至不惜犧牲海州郡無數百姓的身家性命。」
「我會用你們的血,告慰他們——就先從你開始吧。」
我拔出匕首,在他還有知覺時,掐著他的脖子,一點點劃開喉管,滾燙的人血咕嚕嚕冒著泡,澆在我手上。
我滿意地欣賞著他臉上痛苦至極的表情。
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劍為何刺不進我的心口?」
我扯開衣襟,從裡面拽出一面遍布裂紋的護心鏡,
「不好意思,我有軍師給我做的護心鏡,你沒有。」
19
時間倒回臨行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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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方景玉秉燭夜談,將京中諸事一一布局。
末了,她突然起身,打開一旁的黃花梨木櫃,取出一面小巧的護心鏡。
「我做了兩層,邊上繡了雪蓮花,全當祈佑你平安了。」
我掃了一眼,笑道:
「阿玉繡工又有進步。」
她白了我一眼,彎下身,扯開我的衣襟,將護心鏡端端正正地放置好:
「此舉,隻防小人,不防君子。」
20
海州郡收復,監察使、忠勇侯世子李無遮因勾結倭國人,意圖謀害明華公主,被就地處決。
而我帶領上萬精兵,就此班師回朝。
一路上,百姓夾道歡迎。
抵達京城那一日,公主府主院的燭火亮了一整夜。
我與方景玉端坐軟榻。
一豆燈火躍動在她眼底。
她說:「一切就緒。」
「另外,在布局的過程中,我還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也許能幫我們更加兵不血刃地解決掉,你那個哥哥。」
……
第二日傍晚,父皇在宮中設宴款待我。
高舉酒杯,遙遙與我相碰。
我知道,他是想先禮後兵,嘉獎我之後,又要軟硬兼施,逼著我上交兵權。
可惜這一次,不能如你所願了,父皇。
我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笑了笑:「父皇還是少喝點為好,否則身子被掏空,不能使周貴妃盡興,豈不是又要辛苦哥哥替父耕耘?」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姜舒意,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姜延君反應極大,他幾乎是驚怒交加地站起身來,動作幅度之大,甚至掀翻了面前的矮桌。
我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嗤笑出聲:
「太子殿下,你反應這麼大之前,要不要先把那位忘年戀留在你脖子上的吻痕藏好啊?」
他下意識抬手去捂,手貼上脖子的一瞬間,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
但這個動作呈現出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皇上!」
有人驚叫一聲,我抬頭看去,發現父皇坐在高臺之上,抬起手指向姜延君的方向。
可他雙眼翻白,抬起的手指也劇烈地哆嗦著。
「你……逆子……」
突出這幾個字,他腦袋向旁邊一歪,暈了過去。
「來人!」
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卻驀然沉下臉來,抬手按住劍柄,
「姜延君目無尊上,不遵倫理綱常,竟大著膽子同後妃私通,還意圖謀害父皇,將他抓起來!」
「還有如今稱病躲在椒房宮中的周貴妃,一並給本宮抓起來,關進天牢!」
早已被我和方景玉替換為自己人的禁衛軍一擁而上。
其他朝臣還想再說話,卻在突然湧入殿內的數百精兵亮出兵刃之後,識相地閉了嘴。
我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一步步走到被強按著手臂跪在地上的姜延君面前。
隨手砸了個杯子,將銳利的碎瓷片橫在他頸上。
他嚇得臉色慘白,卻說不出一句話。
「哥哥。」
我說,「你謀害父皇,認賊作母,還與她私通。」
「此等行徑,若我此刻殺了你,恐怕你來世也隻能投生到畜生道了吧?」
21
這就是方景玉無意中打探到的,有意思的事。
周貴妃是個重欲的人,年輕時勾著父皇,漸漸掏空了他的身子。
又在他力不從心時,哄著他用了幾年藥。
如今藥都不起作用了,她便將目光投在了年輕力壯的姜延君身上。
她與姜延君縱情交歡,又見父皇年邁卻仍死抓著權利不肯松手,便開始給他下慢性毒藥,想讓姜延君盡快取而代之。
如今,反倒為我做了嫁衣。
22
這一晚,姜國皇宮燈火通明地亮了一整夜,幾近血流成河。
我將死守著不肯降的姜延君黨羽最後一脈也拔除幹淨後。
天邊新日剛升。
我抬步走向姜靜月的住處。
剛一進門,就迎面撞上方景玉。
「那會兒大殿上太亂,她趁亂溜走,正好被我們巡查南門的一隊人馬發現,送到了我手裡。」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想,從你之前說給我聽的那些事情中,你應該更願意在這裡跟她了解一切吧。」
她轉身離開。
屋內隻剩下我和姜靜月,還有守著門口的禁衛軍。
我打量她片刻,一腳踹在她腰間,又重重地踩在她小腹上,反復碾磨。
「姜靜月,你是宮女所出,自幼在宮中飽受欺凌。是我母後多加照拂,才從周貴妃手下三番五次救下你,甚至還將你接來宮中與我同吃同住。」
「可你恩將仇報,竟然主動獻媚於周貴妃,毒殺我母後。」
「可她隻是個失權的皇後,眼看周貴妃羽翼漸豐,難道她能護住我一輩子?」
她一貫怯生生的無辜嗓音中,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如果不討好周貴妃,像我這樣庶出的公主,及笄後隻會被送去和親。」
我聽得心頭怒意翻滾,又在她身上重重地踩了幾腳。
她痛苦地咳嗽:「我不明白,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李無遮不是你的心上人嗎,他移情於我,你該傷心欲絕,你怎麼敢——怎麼敢直接殺了他?」
「太子哥哥,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這種哥哥,誰愛要誰要,本宮不稀罕。」
我冷聲說著,蹲下身去,用匕首尖挑起她下巴,
「你不是喜歡嗎?送你好了。」
我說著,抬手,匕首尖重重劃過她那張嬌美的臉頰。
兩道交錯的刻痕,深可見骨。
她顫抖著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突然開始失心瘋似的尖叫起來。
「這就嚇住了,姜靜月?」
我扯扯唇角,
「現在,還隻是個開始呢。」
23
我命人將姜靜月和周貴妃關入地牢,日日灌藥。
養好她們的身子的同時,也讓她們對疼痛的感知度提升了數倍。
然後讓人守著,每隔半個時辰,在她們身上割一刀,片下一塊肉。
至於那位昏庸無能的好父皇。
哪怕太醫盡力救治,但他本就被掏空了身子,又中了毒。
大受刺激下,半邊身子廢了。
也不要緊。
我讓人握著他的手,一筆筆寫下廢太子,傳位於明華公主的詔書後。
又很體貼地命人看好他。
「一定要好好為父皇醫治,讓他頤養天年。」
「對了,我母後和外公舅舅他們走得早,父皇一定一直對此心懷愧意吧?你們就好好地服侍著他,每日扶著他下床,去給我母後和外公的牌位各磕一百個頭。」
「這就算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為父皇盡的一點孝心吧。」
一旁侍奉的宮人喏喏稱是。
而我口歪眼斜的父皇躺在床上看著我,目眦欲裂,卻連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來。
我站在床邊,看著他笑了笑:
「父皇,您總說我沒有規矩,又說母後沒有教養好我。從前為了這事,不知罰了我多少次。」
「如今父皇也該看看,什麼是我的規矩了。」
24
接下來的一年,我都無比繁忙。
我將暗中聯系的外公舊部整合到一起,調度兵馬,劍指北疆,已經接連下了羌族人六座城池。
眼看就要攻入皇城,他們終於遞了降書。
願意做我的附屬國,每年上供。
「據說,還會將他們羌族最貌美的九皇子送來給陛下和親。」
我撐著下巴,懶洋洋地道:「是嗎?」
「這倒是小事。」
「倭國屢教不改,多次進犯我朝南海一帶,海州郡和梨洲因此死傷不少人。朕練了大半年的水兵,也該和他們較量較量了。」
我斟酌片刻,下了幾道旨意,宣布退朝。
朝臣們行禮告退後,大殿之上,就隻剩下方景玉。
我已讓她,封侯拜相。
「陛下,臣還有要事啟奏。」
我看著她滿臉嚴肅,調侃地問:「有什麼話不能今晚一起吃飯的時候說嗎?」
「姜延君要見您。」
我動作猛然頓住。
若非她提醒,我都快要忘記我這個好哥哥了。
之前那場宮亂之後,我處置了其他所有仇人。
唯獨剩下姜延君。
那幾日我總是夢見母後,夢見小時候。
我武藝學得好,總被父皇訓斥堂堂公主言行粗魯,不守規矩。
有幾次,我忍不住委屈地掉了眼淚。
是他跑出宮去,買了民間的捏糖人回來哄我。
他曾經真真切切地做過與我血脈相連的好哥哥。
我也曾經真心實意地想輔佐他登上皇位,然後再為母後報仇。
我對他的感情,比對待李無遮要復雜得多。
所以我隻讓人將他與數十條蛇一起關進地牢中,並沒有立即處死他。
如今,我走進地牢,才看到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瘦得快要看不出人形。
也是。
從小到大,他最怕蛇了。
看到我, 他一團死寂的眼神動了動。
開口時,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像撕裂的錦緞。
「為什麼……不幹脆殺了我?」
我開了牢門,站在他面前,垂眼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許久不見天日的折磨讓他遲滯地看著我,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
「因為我是皇子,你隻是個公主。」
「她不過在後宮給你點委屈受,我呢?吃不飽穿不暖,在前朝不受父皇重視, 好不容易領到差事去做, 她的黨羽一手遮天, 我處處碰壁, 辦不好事, 又要被父皇訓斥。」
「你怎能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身為嫡子, 卻連那些太監都比不上?任何一個名門子弟,都可對我隨意欺凌!」
「那是你懦弱無能!我要是你,拔劍同他們同歸於盡也好過懦弱受欺!」
我厲聲道, 「就算如此,母後何曾對不起你!我何曾對不起你!」
「她自然對不起我!為何周貴妃能受盛寵, 她卻不能為了我放下身段去討好父皇?!」
他仰頭, 神色猙獰地看著我,
「要怪就怪她是個失寵的皇後!沒用的母親!」
怒氣像火焰一樣竄上來, 我猛地揪住他前襟,推著他重重撞在身後的石壁上。
一下, 又一下。
直到他像一灘爛肉似的從我手中滑落下去。
我重新站直了身子,低頭看著他。
他的頭發和血混成一團, 連五官都不太看得清楚樣子。
我動了動嘴唇。
「再見, 哥哥。」
25
這天晚上, 我又一次夢到了母後。
因為親手殺了姜延君, 我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可她卻走過來, 摸摸我的頭發。
「舒意。」
我低聲道:「母後, 是我不好……」
「你沒做錯什麼,是延君這個做哥哥的, 沒有保護好你。」
夢裡, 她拉過我粗糙的、滿是舊傷疤痕疊加的手,語氣心疼,
「我們舒意,一定吃了很多苦。」
心髒好像一瞬間被泡進溫熱的水裡,所有殘存的負面情緒, 都在她這一句話裡消失無蹤。
我睜開眼睛, 窗外月色正明。
過往種種,如流沙被夜風卷著吹過眼前,悄無聲息地四散在風裡。
這一年, 我二十歲。
了結了所有仇人,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往後人生,便隻剩千古留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