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殿下這一去,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太子妃了,待我將殿下的屍骨送回江陵後,還是回蜀地吧,殿下放心,殿下不喜歡顧大人,我自也不會再去找他,我雖非完璧之身,好在這張臉能看,將來找一個體面的郎君,應該也不成問題,實在不行,我就聽外祖父的,留在寧家,這輩子定會好好地活著,一定不會辜負殿下對我的心願......”
太子隻覺得眼前一陣黑過一陣。
臉色白到了極致。
狗屁的心願。
他要當真死在這兒,也是被她氣死的。
太子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且越跳越快,片刻後,咬牙吐出了一句,“孤可能,還死不了。”
唐韻唇角一揚,眼裡滿是諷意。
他那股醋勁兒果真能大過於命。
唐韻轉過身,握住了他的手,搖頭一嘆,傷懷地道,“可殿下受了這麼重的傷,眼睛也瞧不見,臉色又如此之白,心跳都開始弱了......”
唐韻的聲音極為失落,比起太子適才的自憐自哀,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子覺得她多半是聾了。
他的臉色如何,他瞧不見,她可以糊弄他,但他的心跳,分明跳得如此有力。
她怕是巴不得自個兒死。
太子偏生不想如她願,但又不能去打自己的臉,別扭地道,“孤應該能挺過今晚。”
唐韻繼續唱衰,“可殿下今晚挺過去了又如何,這山谷下如此寒涼,咱們又沒有火折子,遲早都會凍死在這兒。”
話音一落,太子便道,“孤好像記得身上帶了一個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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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韻沒抱什麼希望,“殿下適才也落了水,周身都打湿了,有火折子也沒用,打不燃。”
太子一笑,冷嗤道,“你以為孤像你?孤出一趟西域,怎可能不做準備,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火折子都放在了牛皮袋裡,打不湿。”
太子說完,便摸去了腰間,將腰間掛著的一隻小牛皮袋取了下來,又摸索著打開,從裡掏出了一隻幹爽的火折子,拿到嘴邊一吹,一道火光霎時亮了起來。
太子的眼前雖還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覺到有熱量傳出來,彎角一唇,問她,“燃了嗎。”
火折子的光亮映在了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將他嘴邊的一抹得意,照得清清楚楚。
唐韻:......
她看他還是死了算了。
他就是個傻缺,她都快凍死了。
唐韻一把從他手裡奪過了火折子,蹲下身點燃了跟前的樹葉,趕緊架起了柴火。
火勢慢慢地燃了起來,唐韻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暖意,身上的衣裳不斷地冒著熱氣,貼在身上又熱又湿,極為難受。
唐韻看了太子一眼,眼睑緊閉,似乎完全打不開,唐韻便也沒有了顧及,當著太子的面,褪起了衣衫。
太子雖看不見,但聽得見聲音,知道她在幹什麼,喉嚨一緊,提醒道,“你就不怕被孤瞧見。”
唐韻反問道,“殿下瞧得見嗎?”
太子:......
她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片刻後沒聽到動靜了,太子實在沒忍住,又問道,“你,都脫了?”她這樣很不安全,萬一待會兒刺客追上來了該如何。
唐韻隻褪下了外面的襦裙,將衣裳架在了柴火前烤著,坐了下來,才應了他一句,“裡外湿了個透,自是都脫了。”
想起他藏著火折子,生生讓自己挨了這麼久的凍,唐韻心頭就覺得直窩火。
一句狗東西,還真不冤枉他。
“一件不剩?”
“嗯。”唐韻看了一眼他滾動的喉嚨,極為唾棄地道,“對,一件不剩,什麼都沒穿,可惜殿下看不見。”
太子眉心一跳,眼皮子試著動了動,剛想要睜開眼睛,眸子內便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痛,隻能作罷。
太子臉色漲紅,“你欺孤眼盲,又想刺激孤。”
唐韻糾正他,“殿下每回都這樣,自己心頭不幹淨,還怨別人心思不正,分明就是殿下自己貪色......”
“你......”太子本就被她撩得氣血翻滾,如今一刺激,氣血攻心,急急地喘咳了起來。
一喘咳,身上的傷口,瞬間牽動了起來。
太子的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布了一層薄汗,太子一邊喘咳,一邊痛斥地道,“孤,當真死了,你,你......就滿意了。”
唐韻:......
他也不至於氣成這樣。
太子的喘咳卻似是停不下來,喘得彎下了腰。
唐韻見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神色一緊,趕緊走了過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殿下,你先別激動......”
太子被她扶住,手掌順勢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往上移去,一摸到了她湿漉漉的裡衣袖口時,嘴角頓時一陣抽搐。
她果然是個騙子!
這回太子不想喘咳,都停不下來了。
一會兒功夫,一張臉都生了紫。
唐韻見他提起一口氣遲遲吐不出來,心頭到底是有些怕了,立馬認了輸,“殿下可別再喘了,我騙殿下的,我沒脫光......”
從山上跌下來後,他的臉色一直蒼白,倒也不是能裝出來的。
怕是傷得不輕。
見他實在是喘得厲害,唐韻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後背,才剛往下一順,太子的五指便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膝蓋,身子繃住,臉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
鑽心的疼痛傳來,太子有了短暫的暈厥,啞聲道,“別碰。”
適才從山上滾上來時,唐韻一直被太子抱在了懷裡,也就胳膊上被樹枝劃傷了幾道口子,太子卻是整個後背著地梭了下來。
不碰還好,一碰,鑲在後背上的石子和樹枝,再一次往肉裡鑽去。
唐韻也感覺出來了。
適才那一摸,一手的黏糊不說,還磕磕碰碰的。
唐韻心頭猛地一沉,趕緊松了手,這回那臉上的神色倒也是實打實地生出了緊張,“殿下,你後背好像流了好多血.....”
太子看不見,隻知道後背傷得不輕。
但也能忍。
如今被她一碰,再聽她如此一說,疼痛瞬間襲來,太子虛弱地靠在了她的身上,腦子裡的意識也漸漸地有些模糊。
迷迷糊糊之際,太子握住了她的手,絕望地道,“韻兒,孤可能當真不行了。”
他頭暈得厲害,當是失血過多。
唐韻見他的身子越來越沉,沉甸甸地壓了過來,再被他一說,心頭徹底地慌亂了起來,“不會的,殿下不會有事的,我不逗殿下了,殿下別生氣。”
太子躺在了她懷裡,隻覺得香香軟軟的,極為安心,“孤沒生氣,孤隻是覺得好累。”
唐韻心頭一跳,自然也聽過一些說法。
病人隻要說累,多半也活不成了。
唐韻沒料到他會如此嚴重,心口一陣發慌一陣發緊,頗有些手足無措,抱著他急急地道,“殿下再堅持一會兒,趙大人武功高強,肯定能脫身,咱們跌落下來了他都看到了,一定會想辦法解救咱們,即便他當真脫不了身,身上也應該會有信號彈之類的東西,殿下是一國太子,當也不隻那幾個暗衛,且殿下身份高貴,生來便是一身的福澤,哪有那麼容易被暗殺......”
太子被她抱在懷裡,雖聽不太清她說了什麼,卻覺得極為暖和,本也不想再掙扎了,頸項上卻是突地一湿,太子的意識硬是從那混沌的邊緣拉了回來,又撐起一口氣,問她,“韻兒,你哭了嗎。”
唐韻一愣,沒覺得自己在哭,搖頭說,“沒有。”
“你別哭,孤不想見你哭,你哭了孤會心疼。”太子說完,突地一笑,道,“算了,你還是好好活著吧,找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但也別太喜歡,孤會嫉妒,也不能比孤優秀,孤會受不了。”
第79章
太子的聲音無比虛弱,一番臨別之言,說得發自肺腑,尤其動人。
唐韻此時太過於心慌著急,也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哭,當下抹了一把眼睛,後又摸了一把頭發上的水滴,明白了。
唐韻沒去否認,就當她哭了吧。
哭有用的話,她哭幾聲也成,隻要他別睡過去就好,唐韻的聲音顫了顫,瓮聲瓮氣地道,“殿下這話差矣,殿下為了我都豁出去了性命,還有誰能比殿下更喜歡我呢,且這世上也不會有人比殿下更優秀,殿下文武雙全,才高八鬥,文能治國,武能殺敵,又生得如此俊朗,韻兒上哪兒去找殿下這樣的如意郎君,我誰也不嫁,隻嫁殿下,殿下一定得挺過來......”
適才唐韻說了那麼多,太子聽得模模糊糊,如今這番話,卻聽得尤其得清晰。
太子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那雙眼睛總算沒有白長。
“孤就知道,你心裡是有孤的。”太子的腦子昏昏沉沉,卻不太想睡了,極力地去抵抗不斷襲上來的疲憊,似是知道她會否認,緊接著道,“孤去西域時,見到了安陽,她都告訴孤了。”
唐韻眼角一跳,問道,“她告訴殿下什麼了?”說完又問,“五殿下還好嗎?殿下可知她何時回來......”
太子又突然不答了,一下沒了聲兒。
唐韻急急地喚道,“殿下......殿下?”
見他還是不答,唐韻的臉色都變了,輕輕地搖了搖他,“殿下你說話啊,殿下你不能死,大周的江山還等著殿下呢......”
適才他威脅她的那句話,確實也沒說錯。
趙靈是看著他們一道跌了下來,他要真死在這荒山野嶺,她又豈能獨自苟活,就憑皇上對他的寵溺,別說她,到時寧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唐韻伸手正想著要去掐他的人中,太子突然又開口了,道,“韻兒是真心喜歡過孤的。”
他能開口說話,唐韻已經很感激了,哪裡還有功夫去計較他說了什麼。
他要是能活下來,別說喜歡,她都能愛上他。
唐韻趁著他清醒,趕緊問道,“殿下,你告訴我,你身上的傷,哪處最嚴重,該如何處理,我幫你......”
太子搖頭,“孤活不成了。”
唐韻:......
“孤知道你在生孤的氣......”
唐韻這回是真要哭了,被他急哭的,“我沒有。”
“你有!”太子聲音有幾分急喘,“你別打岔,聽孤說完。”
唐韻:......
他能說就行,“殿下說吧,我都聽著。”
“孤之前說的話,沒有騙你,孤當真沒有喜歡過任何姑娘,也從未想過要去喜歡誰。”太子吃力地同她解釋道,“孤是太子,將來的太子妃人選,自有父皇和母後替我權衡,家世優先,後是品德,再是相貌,至於喜歡不喜歡,不重要,在孤眼裡,感情自來是最為無用的東西,但孤未料到,會喜歡上你,也不知你曾為了孤,那番努力過,是孤辜負你的心意在前,如今你生孤的氣,也應該。”
聽他如此說,唐韻多半也知道了,五公主告訴了他什麼。
都是之前的事了,她早已不在意。
且那時,自己多半也被他的‘救命之恩’所感動,愧疚佔了大部分,腦子本就不清楚,才犯了愚蠢。
但若非當初他拒絕了自己,她也不會狠下心來將他利用得那般幹淨。
若真要說實話,當時她是有些難受,但絕非他說的,如今還在生氣。
唐韻也解釋道,“殿下,我真沒生氣。”
“你就是在生氣。”太子一激動,又開始喘咳上了。
唐韻:......
好吧,她生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要他不死。
太子緩了過來,又才道,“你之所以拒絕了孤給你的太子妃之位,堅持出宮,便是因為當初被孤傷透了心,包括你離開江陵,也是因對孤生了失望,你想麻痺了自個兒的心,四處遊山玩水,躲著孤,想將孤慢慢的忘記,你太狠心了......”
唐韻:......
她當真不知道他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太子繼續道,“虧得孤一直以為你心裡從未喜歡過孤,為此茶飯不思,不惜跑去了西域擒人,若非安陽相告,就你這幅絕情逼真的態度,孤到如今都會被你蒙在鼓裡,你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