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還是治不好呢……”
唐韻:……
“肯定可以的。”誠然最初幾句唐韻隻是為了安撫他,可如今被他消沉地問了幾句之後,心頭也有些忐忑了。
要當真瞧不見了該如何。
他的太子之位必定不保,畢竟沒有哪個朝代有瞎子當皇帝的。
且,從今以後他瞧見的隻有一片黑暗,什麼也見不著了。
書籍,信函,人,景物......
唐韻無法想象他那樣高傲的貴主子,一旦跌落凡塵會如何。
好可憐.....
唐韻的目光不忍再看他,輕輕地握住了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緩聲道,“那殿下牽著我,腳下當心些,咱們身上已經湿透,不尋柴火,夜裡肯定熬不過去,趙大人的武藝高強,想必這會子已經脫了身,咱們先熬過這一夜,明日趙大人必定會想辦法救咱們出去。”
太子一聲冷嗤,“孤看未必,適才也沒見他帶你脫身。”
太子說完似是覺得她不相信,又道,“今夜來的都是死士,他八成已經葬身於敵人的刀劍之下,且孤的暗衛也都死了,沒有人知道孤在這兒。”
太子雖看不見,卻轉了頭,面朝著唐韻道,“韻兒,孤要同你殉葬了。”
唐韻:……
神來的殉葬。
他要是不會說話就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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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韻本來還挺積極的,被他一說,心頭涼了半截,一時也不知道該說出什麼去安慰他。
她自己也很需要安慰。
唐韻不再說話,太子卻忽然捏了捏她的手,蒼白俊朗的眉頭微微一皺,“你手怎麼這麼冰?”
唐韻是當真不想理他。
能不冰嗎,她全身都冰。
“殿下,我真的很冷。”他是習武之人,他不怕冷,她怕。
“我先帶著殿下去拾柴,殿下注意腳下。”再不想辦法生火,她真的要被凍死了。
唐韻正欲拉著他一道去尋柴火,才往前走了一步,太子的手又松開了她,沒再往前,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說了出來,“那你快些回來。”
唐韻見他終於想明白了,長松了一口氣,腳步趕緊往前走去,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好。”
才走了五步遠,身後又傳來了太子的聲音,“唐韻。”
唐韻懶得再應他了,趁著天邊的朦朧餘暉,急急地去山坡上尋起了枯木枝。
“唐韻,你在嗎?”
“韻兒......”
太子喚了好幾聲,還是沒聽到回應,聲音便帶了些急促,“此處山路陡峭,你一人爬不上去,即便你爬上去了,也逃不掉,趙靈知道孤和你在一起,要是被他知道你拋下了孤,一定不會放過你。”
太子依舊沒見她答,試著往前走了一步,一落腳全是凹凸不平的石頭,身子頓時一陣搖搖欲墜,太子極力地穩住了腳跟,面額因急切生了紅,冷聲道,“孤的眼睛不過是劃傷,很快就會恢復,待孤擒住你,這輩子你就完了,孤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寧家,孤會將寧家人趕去西戎牧羊,讓你永遠都見不到......”
“唐韻!”
“唐韻……”
“孤忘了告訴你,蜀地的山野有很多猛獸出入,你這番出去不是喂入狼口,便會被大蟲所吞,你......”
話還沒說完,耳邊便響起了腳步聲。
唐韻將手裡的一捆木柴“啪!”一聲,扔在了他腳邊。
“殿下,省些力吧。”
聽他威脅了這半天,唐韻耳朵都生了繭。
第78章
腳步聲傳來時,太子便沒再吭聲,知道是她回來了,乖乖地移到了適才的石頭邊上。
她沒走,那她為何不應他?
她莫不是嫌棄自己煩了......
那念頭剛從腦子裡閃過,一捆柴火,突然砸在他的腳邊,太子的腳步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往日即便她再如何對自己不滿,也不敢如此放肆逾越。
她果然是覺得自己活不成了,在嫌棄他......
可他知道了又如何。
他如今周身都是傷,眼睛還看不見,身邊除了她,再也沒有了任何人,他能依靠的隻有她。
太子以為,即便她對自己沒有愛,也當有起碼的同情心。
但顯然她沒有。
自從他跌下山谷後,他的身邊沒人了,眼睛也瞧不見了,她便徹底地暴露出了本性,對他的態度惡劣到了極點。
她既不啞又不聾,卻沒應他一句。
太子心口一涼,臉上跟著浮出了悲色,自暴自棄地道,“孤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倒也不用這般不耐煩。”
唐韻:......
他也太不了解自己了。
就憑他適才威脅她的那股威風勁兒,他死不了,唐韻頭也沒抬,“天色已經黑了,殿下坐著吧,當心摔倒。”
太子一口的陰陽怪氣,“孤摔死了,不正合了你意。”
唐韻:......
這是又鬧上脾氣了。
唐韻頭都疼了,她適才丟柴的動作確實是重了些,可那不也是被他念叨得煩了。
唐韻耐著性子上前去扶他,“殿下,先坐,我來生火。”
伸出去的手才剛碰到他胳膊肘,太子便一下扒開,自個兒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往下坐去,一張臉在黑色中,白出了一道亮光。
唐韻:......
至於氣成這樣?不就是沒應他。
唐韻知道他眼睛瞧不見,情緒不穩,這時候她越是搭理他,他隻會越上勁,她一身冷得發抖,還是等她先將火生了再說......
唐韻沒再理他,蹲下身去砌柴,在唐府時,她早就學過如何生火,先在底層鋪了一層幹草,用來引火。
幹草上再鋪上一些細細的,易燃的枝椏,最上面才架上了撿來的一捆幹柴。
鋪好了,唐韻去掏火折子。
手一碰到身上,卻全是水,心頭陡然一沉,頓時一陣哇涼,抬起頭問向太子,“殿下身上有火折子嗎?”
太子正在氣頭上,臉色鐵青,咬牙道,“沒有。”
他都說自己要死了,她居然還是沒理他,甚至連聲安慰都懶得說。
還要什麼火折子。
凍死她得了。
橫豎他也活不成,兩人一道天葬在這荒山野嶺,也挺好。
唐韻正陷入絕望,太子又是一飄冷水潑了下來,“即便有火折子,也被水給淹了,點不燃,你費力拾來的那些柴火,怕是派不上用......”
太子的話還沒說話,耳邊便響起了,“嘭嘭”幾道石頭相碰的聲音。
太子:......
她倒是頑強。
“石頭取火,成功率極低,以你的本事,怕是砸到天亮也不見得會砸出火星子,且你這般弄出動靜,引來了刺客,孤已成了瞎子,護不了你了......”
“閉嘴!”唐韻忍無可忍,“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身上受了傷當也該安靜一些,怎就一直叨叨個沒完,你煩不煩啊......”
點不了火,唐韻心頭本就低落,被他這一通冷水一潑,一時沒控制住情緒。
話音落了好久,耳邊依舊一片安靜。
見他半天都沒有出聲,似乎氣息都開始弱了,唐韻的心頭又有些後悔了,她怎麼能同一個瞎子去計較呢。
他堂堂太子爺,從生下來便是錦衣玉食,何曾受過半點苦,落到這番地步,已經很可憐了。
唐韻軟了語氣,“殿下,我......”
“不怪你。”太子突地出聲,聲音低啞,打斷了她,自哀道,“孤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將來自然也不會是太子,你嫌棄孤,也是當然。”
落寞的聲音落在空寂的夜色中,無力又悽然。
唐韻即便心腸再硬,此時也忍不下心。
橫豎也生不出火,唐韻走過去坐在了他身旁,打算陪著他叨叨下去,想著實在是熬不住了,抱著他相互取暖也行。
唐韻認真地勸解起了他,“殿下,我沒有嫌棄你,也不會拋棄殿下,不過是想殿下保存住體力,等明日天亮,咱們早些出去。”
太子心頭一動,“是嗎。”
“嗯。”唐韻點頭,“且殿下的眼睛也能治好。”
“治不好了。”太子搖頭,側過身,突地對她道,“你走吧,此處既然有水潭,便應該有河流,懸崖爬不上去,你順著河流往下,尋一處能爬上去的山路,走上官道,刺客的目標是孤,不會追殺你。”
“那殿下呢。”
太子眼皮子一跳,什麼不會拋棄他,果然都是騙人的,他一試探,她便立馬現了行,太子心頭不覺涼了又涼,哀聲道,“自是葬身在這兒。”
唐韻:......
又來。
唐韻沉下一口氣,打算好生同他聊聊,能不能別這麼消沉,她會走出去,他也會走出去,他們誰都不會死在這兒。
“殿下不要再說此類話......”
“孤從未喜歡過一個姑娘。”太子神色黯然地打斷了她,自顧自地道,“且孤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去喜歡任何人。”
太子的視線一片黑暗,即便是面對著她的方向,也再也不能瞧見她那張絕色的面孔,隻能憑著想象去猜測她此時的表情。
那雙眼睛一定是無情無義極了。
“可孤喜歡上了你。”太子的聲音低沉而深情,表白道,“喜歡到無法自拔。”
放佛這世上就隻有她這麼一個女人。喜歡到他自己都唾棄自己,就如當下。
但她似乎並不知情。
太子繼續道,“為了你孤連命都可以不要,又怎會當真將你留在這兒,陪著孤一起死呢?再說,孤這幅模樣,即便是出去了,也活不長,總不能再拖你後腿。”
太子說完,面上便露出了一片釋然,大方地道,“你走吧,別再管孤,隻要你好好活著,孤即便到了陰曹地府,也瞑目了。”
唐韻:......
還真是越來越上勁了,他再誇張些。
算了,他病了。
而還不輕。
唐韻配合他道,“殿下不用說了,無論殿下說什麼,我都不會拋棄殿下。”
“你又何必呢。”太子的聲音精神了許多,“孤一個將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
“值得,殿下這不都喜歡我到無法自拔,願意犧牲性命了,我怎能不為之所動,又怎能忍心丟下殿下一人在這兒?就算殿下當真沒撐過去,我也會守到最後一刻,再將殿下的屍骨背出這谷底,不會留殿下一人在這荒山野嶺裡,孤苦伶仃......”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