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眸子一跳,穩穩地將她手上的紗布打了一個結後,抬了眼。
唐韻正仰頭看著她,睜大了眼睛觀察著他的神色,眼裡的清透冷不丁地灌入了他的黑眸,有那麼一瞬,太子心頭如同被洗禮了一般,喉頭微微地往下一滾,承認道,“嗯。”
他確實看上了她的美色。
唐韻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流盼的眸色滾出了幾絲神秘,又望了過來,“那殿下猜猜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殿下的?”
唐韻曾對他說過,她愛慕他已久,她看上的也是他的色。
但太子並不知,她是從何時對自己動了心思。
太子一笑。
傷口他都已經替她包扎好了,太子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地給她挪了回來,放在了她的膝蓋,又才抬頭正眼看著她,問道,“何時?”
“從殿下說,你是東宮太子,讓我喚你一聲‘凌兄’往後你會罩著我開始,我便喜歡上了殿下。”唐韻的眼睛微微彎起,如同夜空中的一輪皎月,除了她自身的光亮之外,還染了夜空裡浩瀚深邃,越往裡瞧,越是冰涼。
太子的目光剛觸及到她黑眸深邃的邊緣,還未來得及細看,眸子上的一道眼睑及時地落了下來,再抬起,那雙眼睛又亮如星辰,朝著他看了過來,“有了殿下這句話,我便知道殿下不會棄於我。”
陳年舊事,太子能記得是因為他記性好,倒沒料到她也記得。
一開始,他並非有心相助,此時提起這話,讓他陡然生了幾分心虛。
太子輕輕一笑,“是嗎。”
唐韻又問,“那殿下,往後還會繼續罩著我嗎。”
太子眸色一頓,視線深深地落在她臉上,想要從她那話裡捕捉出什麼東西來,看到的卻隻是一片爛漫天真。
受驚太多,是會生出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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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不容易的。
“有孤在,斷不會讓你再受苦。”太子伸出手,掌心握住了她的後腦勺,盯著那雙肖想已久的唇瓣,還未碰上,喉頭先是一滾。
唐韻沒再躲,太子慢慢地湊了過去。
“殿下,顧公子來了。”
太子:......
太子的唇停在了唐韻的一指之處,幾次都未得逞,心口的那道空虛猛地往上一竄,陡然生了煩躁,正要忍著起怒意起身,身旁的唐韻忽然伸手,按住了他。
纖細的胳膊掛上了他的頸項,嫣紅的唇瓣一瞬碰上了他的薄唇。
朱唇間的幽香,放肆又刺激。
太子被她勾得渾身一慄,腦子“嗡”一聲炸裂,哪裡還管得著誰,掌心摟住了她的腰肢,舌尖不斷地席卷著她的唇齒。
唐韻氣喘籲籲,發絲被他揉得一片凌亂。
外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爭吵,一路吵到了裡屋,才被唐韻喉嚨裡溢出來的一道低低的嬌呤聲打斷。
屋內一瞬安靜了下來。
唐韻緩緩地松開了太子,衝他一笑,“殿下先忙。”
太子:......
唐韻埋頭理了理自己凌亂的發絲,吸了一口氣,拂簾走了出去。
出去後,便對著立在那已經目瞪口呆的顧景淵,禮貌地對他點了一下頭,平靜地從他身旁走過。
出了暖閣,唐韻的一雙眼睛,才漸漸地生了紅,眼裡的淚珠子,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兩邊臉頰上卻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唐韻提起頭,太陽光照在宮牆的積雪上,刺眼的白光,將那雙清透的眸子,愈發染得寒涼。
唐韻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東宮。
暖閣內,顧景淵還立在那,神色如同死了一般。
恍若隔了一秋,才慢慢地醒過神來,身子突地一個趔趄,腳步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唐韻出了東宮,走了好一段了,顧景淵才追上來,立在狹長的甬道上,看著那道背影,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悲痛地喚了一聲,“唐韻!”
唐韻的腳步停了下來。
今日的天氣極好,光線落在紅牆上,豔紅的顏色,格外得鮮豔。
顧景淵的身影立在那抹豔麗的顏色中,唐韻轉過身,仰起頭笑著喚了他一聲,“顧公子。”
顧景淵的雙目帶著激動,緊緊地看著她,沙啞地問她,“為何?”
“顧公子想要問什麼。”唐韻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想問,當初她為何沒有同他出城,去做他的外室,而是選擇了同太子苟合。
顧景淵追出來時,心頭是有過憤怒,有過不甘,想要問她為何要背叛自己,可此時對上她一雙坦蕩的眼睛,喉嚨裡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既沒同她成親,也沒同她許親,又談何背叛。
既然沒本事娶她,便沒資格去質問她。
殘酷的現實,仿佛一瞬壓垮了顧景淵,良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句,“唐韻,對不起。”
唐韻搖頭,“顧公子沒有對不起我,這些年顧公子為了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是我該感謝顧公子。”
除了娶她進國公府,旁的事,他應承她的,每樣都做到了。
感激的語氣,真誠,誠懇,如同一把利刃刺在顧景淵的心口,一瞬之間,讓他竟有了無地自容的羞愧感。
顧景淵的眸子內被逼出了一道水霧,半晌後,又才艱難地問道,“太子是何時對你......”
顧景淵還是沒能問下去。
隻要一回想起往日他同太子提起唐韻的種種,腦子裡便是一陣頭暈目眩。
唐韻知道他想問什麼,倒是仔細地想了想,抿著笑答道,“起初他說,要當我兄長,後來我也不知為何他就動了那樣的心思。”
他們都想當她的兄長。
都說會保護她,為了她似乎什麼都願意做。
她隻要說上一聲“不”字,就是她心如磐石,絕情決意,可他們能這番肯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卻給不了她一個正妻的名分。
都是妾。
但唐韻從未去怪過顧景淵,今日如此,是也不願見他再這般煎熬下來,挑明了,對誰都好。
顧景淵沒再說話,眸子的霧氣燻到了眼皮下,片刻後,突地轉身,腳步極快地走了回去。
“顧兄。”
顧景淵身子一震,那一聲顧兄傳進耳裡,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口,顧景淵眼裡的水霧再也沒有收住,悲痛地落在了臉上。
唐韻看著他背影,朗聲道,“那日顧兄對我說,想娶我為國公府少夫人時,我心裡很感激。”
她是真的感激,感激在他心裡,他沒把她當成妾。
顧景淵的身子僵硬的立在那,腳步遲遲挪動不開,握著刀柄的手背上,漸漸地顯出了根根骨節。
唐韻說完,沒再看他,轉過身,腳步往前,狹長的甬道延伸至遠處,望不到頭,顧景淵回過頭時,便隻看到了她孤寂的一道背影,落在朝陽之中,雖孤零、卻又無比堅毅。
顧景淵的心,猶如萬箭碾過。
唐韻,對不起,是他沒本事,沒護住她。
*
東宮。
適才唐韻一走,顧景淵緊追上去,太子便知道該來的遲早是來了。
太子起身換了一身勁裝,先一步去了東宮的校場。
小半個時辰後,顧景淵終於來了。
腳步帶風,眼神帶煞,直直地朝著太子走了過來。
明公公一見到這個陣勢,腿都嚇軟了,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何況今兒是被顧三公子親自碰上了那活色生香的一幕。
這會子的顧三公子,多半已瘋魔了,明公公緊張地上前,正要去攔,被太子一聲呵了下來,“退下。”
明公公冷汗都出來了,“殿下......”
太子立在那沒動,等著顧景淵走到了跟前,也沒去同他解釋,隻轉身從刀架上取出了一把長劍,看向顧景淵,“比一場?”
“臣得罪了。”
話音一落,顧景淵手裡的劍尖,便朝著太子猛地刺去,尖峰洶湧,招招致命。
明公公臉色都白了,急得圍著兩人大呼,“顧大人,顧三公子,冷靜......使不得啊,這可是太子殿下......”
顧景淵卻似是壓根兒沒聽到一般,手裡的長劍如風,逼得太子連連後退,一雙眸子染得通紅,卷裹著滔天的怒意,死死地盯著太子,咬牙道,“周凌,你真不是個東西。”
枉費他如此信任他。
他居然去動了她。
那麼多的姑娘,他誰不去碰,偏偏就碰了她。
第49章
太子比顧景淵長一歲,兩人是表親,從小到大,顧景淵對太子都極為地崇拜,任何事,他都會同他說。
對其的信任,甚至高過了親兄弟。
但他呢。
他又幹了什麼,他動了他心頭最為珍貴的姑娘,還是這番見不得人的方式。
對太子的憤怒和失望,對唐韻的愧疚和心疼,齊齊衝擊著顧景淵的理智,如同明公公想得那般,此時他已經瘋魔了。
手裡的長劍,一劍一劍的朝著太子劈下去,沒留半點餘力。
太子被他逼退到了校場的邊緣,便沒再讓著他,身子一偏,長劍快速穿過他身側,劍身準確、無誤地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顧景淵還未來得及反應,手腕便是一麻,長劍瞬間落地。
腦子裡的悲憤和挫敗感,讓顧景淵雙腿一軟,跌在了地上。
太子立在他跟前,對他的放肆並沒惱,平靜地問道,“意外?孤早就同你說過,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不能光靠蠻力,得長點腦子,”
顧景淵無話可說。
太子伸手去拉他,顧景淵猛地偏過頭,眼角因憤怒不住地抽動。
太子見他不起,也沒勉強,手收回來,輕輕碰了碰鼻尖,到底是有幾分心虛,“孤勸過你,找別的姑娘,她不適合你。”
“你適合?”顧景淵瞪向他,“你不過是見色起意,用你太子的權勢,脅迫於她。”
太子:.......這點他不能認。
“她這麼同你說的?”
“還用得著她說嗎。”顧景淵質問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唐家,為何突然對她......”動了心思。
他是看不起唐家,太子倒沒否認,但,“她是她。”
顧景淵盯著他,腦子裡的一道惶恐突地閃過,一瞬站了起來,緊張且憤怒地問道,“周凌,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就這麼無名無分?
“這是孤的事,與你無關。”
顧景淵心口一梗,憤聲質問,“你喜歡她什麼。”
太子實話實說,“挺好看。”
再加上自制力不好,沒忍住她的勾引。
顧景淵的心頭的憤怒“騰”地一下升了起來,拳頭毫無預兆地揮了過去,悲憤地道,“周凌,你就是個畜生。”
這回太子沒能避開,嘴角被砸出了血跡。
“殿下......”明公公心都跳了出來。
顧景淵憤恨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同他多說一句話,彎身拾起了地上的長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