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已經候了小半個時辰,小順子見她橙子也不吃,幹坐在那等著,生怕她失了耐心,趁機借話留了人,“是上回殿下養傷,林昭儀送來的幾本野史,殿下偶爾翻來打發日子,唐姑娘要是喜歡,奴才同您尋幾本來。”
唐韻知道今兒出不去,這般等著確實也無聊,便笑著道,“有勞順公公了。”
“唐姑娘可別同奴才客氣。”小順子走去書架上取了一本,拿給了她。
見唐韻坐在那,瞧得認真,小順子終於松了一口氣,安安靜靜地守了一陣,外面便進來了一位小太監,手裡捧著那件金絲軟甲,交到了他手上,“成衣人修好了,剛送過來,人還在外面等著呢,順公公先過過眼。”
小順子接過,“行,我瞧瞧。”
唐韻聽到說話聲,輕輕抬了頭。
小順子正從那小太監手裡拎起軟甲,仔仔細細地翻開了起來,見那處箭頭的傷痕,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便點了頭,“沒什麼問題,先收下,等明公公回來了,再瞧一遍。”
小太監點頭,轉身退了下來。
小順子捧著軟甲,正要擱進去裡屋,身旁的唐韻突地問了一聲,“順公公手裡的,可是軟甲?”
唐韻之前隻是聽說過金絲軟甲,大抵知道長什麼樣,卻從未見過實物。
小順子正好走到她跟前,也沒遮掩,轉身將那軟甲亮給了她,“正是。”
唐韻生了好奇,懷疑地問道,“這東西真有用?”
小順子一笑,“唐姑娘可別小瞧了,這樣一件金絲軟甲,單是工時就得花費好幾年,別說是普通的刀劍,就算百裡以內的冷箭,都能低檔得住。”
唐韻微微一愣,輕聲問道,“殿下平日裡都穿著?”
小順子笑了笑,“前段日子軟甲受了損,拿去繡房讓成衣人修了一個多月,這不剛拿回來。”
唐韻的眸子,突地短暫地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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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順子見她沒再問,這才進屋將東西放好,轉身剛拂開墨色珠簾,便見太子跨步走了進來。
進來時,太子似是並不知道屋裡有人。
餘光瞟見了木幾旁多出來的一道身影時,才轉過頭,黑漆漆的眸子落在唐韻的身上,平淡地掃了一眼,並沒有任何情緒。
“殿下。”唐韻起身行禮。
太子沒應她,褪下身上的大氅,交給了明公公後,徑直走向了案前,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後一靠,漫不經心地翻起了折子。
擺明了不想搭理她。
唐韻提起適才提過來的食盒,走了過去,立在他跟前,輕聲道,“五殿下做的點心,殿下嘗嘗?”
太子依舊沒應。
唐韻又喚了他一聲,“殿下?”
話音一落,太子突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臉上,笑得極冷,問她,“是不是覺得孤好糊弄?”
想來就能來,想不來就能不來。
她簡直將他玩弄於指掌了。
唐韻忙地搖頭解釋道,“殿下冤枉,昨兒我都已經出門了,被五殿下拉住,非得......”唐韻聲音一頓,沒解釋了,索性認了罪,水汪汪的眸子看著她,帶著討饒,柔聲道,“對不起,民女給殿下道歉,民女該罰。”
太子:......
太子看著她那樣兒,分明是一副賴皮的模樣,可心頭堵了一夜,加一個早上的鬱氣,突地化為了一腔無力。
太子收回目光,他還真是懶得理她。
片刻後,唐韻又走了過去,身子蹭到他身旁,小聲地道,“殿下不生氣了成不......”
太子側目。
唐韻笑著哄道,“殿下吃點心?”
太子終於直起了身子,輕輕地將手裡的折子撂倒了書案上。
唐韻去揭食盒,一時忘記了手指頭還絆著絹帕,等她將碟盤拿出來,放在了太子跟前,抬頭望過去,太子的目光已緊緊地盯在了她的手指頭上。
唐韻慌忙地將手藏在了身後。
太子抬眼,“怎麼回事。”
唐韻輕松地一笑,“前兒去了一趟御花園,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拿出來。”
“民女真的沒事,已經上過藥了,抹的是殿下上回送來的那瓶藥膏,如今都......”
話還沒說完,胳膊便被太子拽住,拖到了跟前,挽起了她的衣袖,袖筒底下的一隻手,絹帕纏得歪歪扭扭,甚是醜陋。
太子輕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解開。
看著絹帕底下的手指頭,幾乎沒一個好的,太子的眉心又開始跳了,“摔哪兒的,能摔成這樣?”
“石頭上。”
太子:......“前兒摔的......你倒是能忍,若今日孤不問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說了?”
唐韻垂目,輕聲反駁道,“比起殿下上回受的箭傷,民女這算不得什麼......”
太子一聲輕嗤,“孤說的話,你是真當了耳邊風。”
唐韻沒再吭聲。
太子無奈地抬頭,看向明公公,“宣劉太醫。”
從御花園回來,唐韻當夜便清理了傷口,處理得幹淨,又加上及時敷了藥,並無大礙。
劉太醫來,也隻是多給了她一瓶藥,“早晚敷上,記得不要沾水。”
唐韻點頭謝過,“多謝劉大人。”劉太醫正打算收拾藥箱,唐韻突地同他道,“劉大人既然來了,也一並替殿下瞧瞧吧,那麼重的箭傷,如今也才兩月不到,不知傷口愈合得如何。”
劉太醫一愣。
太子道,“不必,已經好了。”
劉太醫提起藥箱,趕緊走人。
唐韻眸子內突地閃過一絲冰涼,轉過頭,眸色底下又不見絲毫痕跡,擔憂地看向太子,“殿下心疼民女,民女又何其不是,先前不知皮肉之疼,如今單是這幾根手指頭刮了一層皮,夜裡都疼得睡不著,殿下當初傷到的可是骨肉,想起殿下所受之苦,民女實在是愧疚難安。”
“不是說了,已經好了。”
“那殿下,給民女看看。”唐韻說著眼裡的淚珠子都出來了,委屈地道,“民女都給殿下看了手指頭。”
這般模樣,才是她的本性。
軟,嬌。
還滿肚子歪理。
太子突然一聲笑,伸手摟住了她。
前朝逆黨已經被韓靖揪出了好幾個,也查到了藏身之處,見她愈發哭了起來,太子倒也沒必要瞞著她了,“行了,孤沒受傷。”
太子說完,便察覺出了懷裡的人兒,身子一繃。
太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繼續道,“孤那日穿了軟甲,故意散出消息,隻是為了追查刺客。”
唐韻依舊沒動。
“是孤不對,诓你受苦,抄下那麼多經文。”太子知道她可能會生氣,溫聲哄著她道,“今兒孤任你罰,如何?”
良久,唐韻才從他懷裡起身,臉色不太好,雙目甚至映出了些許血色,唇角彎了幾回,才對著太子揚起了一道笑容,“殿下沒受傷,民女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想著要罰殿下。”
太子見她這番模樣,心頭倒是受用。
不提這樁,他倒是忘了告訴她,“刺客孤已經查了出來,是乃前朝逆黨所為,且六年前,寧家被毀,也是遭了前朝逆黨之手。”
太子側目,見她臉色有些發白,伸手心疼地摟住了她,“不用害怕,孤不是說了,以後會關照寧家,放心,孤既已查清經過,便會還寧家一個公道。”
第48章
唐韻此時就如同一條魚,困在了自個兒布下的天羅地網裡,外面的一個滔天巨浪撲來,便能將她淹死在裡頭。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
身患重傷,卻極其貪欲,一雙胳膊死死地掐在她腰上,使出來的力氣仿佛能將她掐斷。
他從未說過疼,臉上也並無虛弱之色。
從不讓她碰他的傷口,後背整日白紗相纏......
諸多的蛛絲馬跡,都曾讓她生過疑惑,可都被她的愧疚之意掩蓋了下來,他那般舍命相救,她又怎能泯滅良心地去懷疑他。
她並非盼著他受傷。
她在意的是,他分明知道自己在為他愧疚,為何還要繼續诓騙自己。
就算他當時告訴了她真相,告訴她,他並沒有受傷,她也會對他心生感激,因他確確實實地也救了自己。
但他不該來诓她。
那些日日夜夜的愧疚,曾吞噬得她難以入眠,一雙手抄經抄得抬不起來,眼睛熬得通紅,日日落淚,痛徹心扉地為他懺悔。
除此以往,她還讓自己愛上了他,讓她去他面前獻了醜,不知天高地厚地開口去問他去要太子妃之位。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愛她如命,怎就不願意堂堂正正地娶她呢,如今明白了,自己或許隻是他計謀裡的一顆棋子。
一個一箭雙雕的計謀。
比起他這番策劃,她自愧不如。
突如其來的衝擊,幾乎讓唐韻的腦子一片空白,被戲弄後的羞辱逼得她眸色發紅,好一陣才慢慢地緩了過來。
寧家。
他知道自己隻有一個寧家了。
他能提拔寧家也能毀了寧家,她還有什麼力氣去反抗他呢,她就應該對她死心塌地、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乖乖地做他的妾室。
為了讓她妥協,他可謂是機關算盡。
唐韻伸手,抱住了他,彎唇一笑,啞聲道,“多謝殿下,民女當真感激不盡呢。”
太子眉目輕擰,一直聽不慣她一口一個民女,之前那聲“韻兒”不就挺好,太子再次糾正道,“在孤面前不用自稱民女。”
說話的語氣比起前夜,明顯軟了許多,
識趣了,果然能受寵。
“嗯。”唐韻從他身上起來,衝著他一笑,乖巧地道,“妾身謝過殿下。”
太子:......
太子沒再同她掰扯下來,拉起她的手腕,放在了腿上,轉身取了劉太醫給的膏藥,慢慢地給她抹在了手指頭上,“還疼嗎?”
“疼呢。”唐韻突地嬌氣地呼了一聲,將手往他跟前湊了湊,媚聲道,“要不殿下吹吹?”
太子:......
消停了幾日,還成精了。
“安分些。”太子低聲警告,忍住想要將她壓下去的衝動,平靜地拿出了身旁的白紗,低下頭,認真地,一圈一圈地給她包扎。
一隻手包扎好了,唐韻乖乖地將另一隻手送到了他跟前,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
太子被她瞧得久了,無奈地輕笑一聲,並未抬頭。
唐韻又看了一陣,突地問道,“殿下喜歡妾身嗎。”
太子動作一頓,抬眸,目光不言而喻,“你說呢。”
唐韻一笑,點頭道,“當是喜歡極了。”
太子:......
這會兒臉皮倒又過於厚了些。
“殿下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唐韻似是極為好奇,“應該是在宮外的小院子裡,我牽住了殿下的衣袖,喚了殿下一聲‘凌哥哥’,殿下心頭就對妾身生了念頭,對不對?”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