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放不開,關上門來,總不會再害臊。
*
翌日唐韻醒來,已過了巳時。
營帳內早已沒了人。
唐韻翻身起來,一眼就瞧見了枕頭邊上多了一隻木匣子。
昨日歇下的時候還沒有,今兒早上突然出現在了這兒,唐韻便知道,是太子留給她的。
唐韻沒去碰,起身穿好衣裳,掀開了布簾。
小順子守在外面,見唐韻出來了趕緊道,“唐姑娘醒了?昨兒夜裡陛下有召,殿下先回了行宮,囑咐姑娘多歇息一會兒,不急著回去。”
唐韻便也明白,她又成了那見不得光的人。
唐韻點頭,笑著道,“歇夠了,勞煩順公公,咱就回去吧。”
坐上了馬車,小順子才從後面急著追了上來,將手裡的木匣子遞給了她,“姑娘落了東西。”
“多謝。”唐韻伸手接過。
車簾落下了,唐韻才打開木匣子。
她雖不太識貨,但想起上回阮嬤嬤賣掉的那一堆金銀珠寶,唐韻心頭也知道,這東西應該值不少錢。
唐韻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戴到了手腕上。
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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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還不缺銀子,先且留著吧。
*
韓靖是後半夜到的行宮。
一推門進去,腳步險些踩到了地上的人,韓靖一愣,手裡的火折子一瞬亮了起來。
床榻上的太子也睜開了眼睛,“丟出去。”
韓靖掃了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幾乎半果的女人,遲遲沒動,“臣,臣還是找明公公來。”
太子:......
片刻後,韓靖還當真找了明公公進來,明公公倒沒扭捏,一把撈起舞女的兩隻胳膊,趕緊將人挪了出去。
太子這才從床榻上起身。
韓靖上前稟報道,“人前夜去了一趟吳貴嫔的明春殿,待了半刻的功夫,出來後,消失在了御膳房,避免打草驚蛇,臣未露面。”
太子眉目輕揚,“吳貴嫔?”
韓靖繼續稟報道,“吳貴嫔今日拿了銀子,去京兆府,將吳氏贖了出來,為的便是六年前的一樁事。”
太子看向她。
韓靖道,“六年前,揚州寧家十餘間鋪子,一夜之間被燒毀,水路接連遭劫,均是出於吳家之手,事後唐文軒斷了寧家的通關之路,將其驅趕到了西戎,看上的便是唐家的侯府夫人之位。”
太子:......
怎麼又是唐家和寧家。
太子頓了片刻才道,“六年前,吳貴嫔不過剛進宮,隻是一介美人,她何來的勢力,滅了寧家?”
上回明公公已經查過了,吳家除了唐府吳氏和吳貴嫔,家中並沒有什麼人,就連唯一的父親也在六年前,病死了。
唐文軒沒那麼大膽子。
就憑兩個女人,能毀了寧家?
“據屬下所查,當年寧家被毀之時,吳家的老爺子尚還健在,且生前行蹤一直不定,街坊鄰裡一月裡難得見上一回面,吳貴嫔進宮為美人,吳氏成了唐家正夫人後,才身染重病離世。”
太子問,“查了嗎。”
韓靖道,“屬下正在查,暫時還沒有消息。”
韓靖頓了頓,“寧家出事之前,吳貴嫔是被唐文軒引薦給了陛下,吳家估計是借了這層關系,利誘唐文軒,誘其暴出了唐姑娘女兒之身,先逼死先夫人寧氏,後迎外室和私生子進門,六年裡,同宮中的吳貴嫔理應外和,讓寧家沒能靠近江陵半步,這六年,唐姑娘怕是受了不少苦。”
這不廢話。
不受苦,她能求到自己身上。
太子早就知道,寧氏是被唐文軒逼死,十年,一個父親怎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再說,是女兒又如何。
唐韻並沒有參加科考,沒有觸犯律法,就算是曝光了身份,對於唐家來說,也不過是家務之事。
唐韻如此,皆是她父親容不得她。
心頭雖清楚,可如今查出來,由著旁人敘述一遍,感覺就不一樣了。
太子沒吭聲。
她怎就慘到了如此地步。
“寧家大房不是來了江陵嗎,唐家和吳貴嫔沒有反應?”
韓靖沒聽說過寧家報過官的消息,不過,“東街和西街的鋪子,今日均關了門,門上貼了告示,說是半月後再開。”
一個新開的鋪子,突然關門,不用想,肯定是出了事。
且還不小。
連徐家都護不住,這吳貴嫔的本事,可想而知。
太子本懶得去管這些破事,但已經關於在了自己正在追查的案子上,便也不能不管了,“派人盯著寧家人,你繼續跟著吳貴嫔。”
他倒要看看這朝中到底有多少前朝人。
“是。”
韓靖領完命,腳步並沒往外走。
腦子裡的話到了嘴邊突地又咽了下去。
太子狐疑地看著他,“還有事?”
韓靖拱手道,“沒有了,屬下這就去辦。”
*
當日午時唐韻便回到了宮裡。
一到逢春殿,便問了阮嬤嬤,“鋪子關了嗎。”
阮嬤嬤點頭,“寧大夫人已經按照姑娘的吩咐,在門口貼了告示,半月後再開門。”
唐韻點頭,放了心。
皇上、太子、二皇子均不在,上書房也停了課,唐韻這幾日闲著無事,上午去五公主的覓樂殿陪她說話,下午回來,便呆在逢春殿裡寫些信箋。
前幾次已經有過一口氣寫很多張,對著火烤上半天的經歷,唐韻早就生了提前儲備信箋之心。
三日後太子回了東宮,夜裡小順子過來接人時,唐韻便從裝滿了信箋的木匣子內,抽了三張一並帶上。
橫豎他也不會看。
就算看了,她也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麼。
無外乎就是相思成疾,思戀成災。
自己離了他不能活。
她也沒說謊,如今的自己離了他,確實不能活。
*
冬至後,天氣越來越冷,唐韻的短袄內,縫上了一層狐狸毛,披風也比初冬時,厚實了許多。
即便如此,夜裡走在甬道上,手腳還是被吹得冰涼。
唐韻一到,便被暖閣內暖烘烘的地龍,激得打了個寒顫,太子坐在木幾前,聞到動靜抬頭,朝著她伸出了手。
唐韻極為自然地上前握住,不過是碰了一瞬,便又縮了回來,似是故意逗他似的,笑著問道,“殿下,涼嗎?”
說完,便要走去對面的位置。
太子及時抬手,攥住她的鬥篷帽檐兒,給拽了回來,問,“手爐呢?”
唐韻順勢倒在了他懷裡,凍僵的雙手控制不住地去蹭他身上的暖意,蹭了兩下,趕緊又收了回來,仰起頭在他的下顎處,親了一口,“想殿下想的太著急,出門給忘了。”
太子:......
滿嘴炮仗。
太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拖到了旁邊的火盆上輕輕地烤著。
唐韻乖巧地依偎過去,“殿下,對韻兒真的越好越好了。”
太子的掌心捂了捂她冰涼的手背,偏頭俯視著她,“孤以前對你不好?”
“好。”唐韻趕緊點頭,“都好。”
太子轉過目光,看著掌心裡的小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她嫩粉的指尖,“今兒練字了嗎。”
“練了。”
“練了什麼?”
唐韻:“.......”
太子一聲輕嗤,“下回說謊話之前,先過過腦子,想好了怎麼圓,起碼得應付孤三句以上,才算過關。”
唐韻搖頭晃腦,“不要。”
太子看向她。
唐韻笑著道,“韻兒不敢騙殿下。”
太子瞧了一眼她獻媚的臉,輕笑了一聲,“明兒打算如何過?”
唐韻突地沉默了下來。
太子見她不吭聲,以為是她忘記了,提醒道,“生辰。”
話音剛落,唐韻便從他懷裡抬起了頭,水汪汪的眸子內一片討好之色,“殿下,明日韻兒能出宮嗎?”
“出宮?”
“嗯。”唐韻點頭,小心翼翼地道,“寧家大舅舅一個多月前來了江陵,開了兩間鋪子,奈何生意冷清,原本打算半月前便回揚州,可念著韻兒的生辰,這次留到了明日,說想替韻兒過完生辰再走......”
太子揉著她手背的動作,慢慢地緩了下來。
寧家關門半月,原是為了這個。
“是嗎。”
“嗯。”唐韻的手暖和了不少,反過來,握住了太子的大拇指,指腹在他平整的指尖上輕輕地一刮,“韻兒生辰,本就不是什麼大日子,有殿下在,韻兒覺得,天天都是生辰。”
唐韻滿臉真誠,祈求地看著他。
可她越是真誠,太子心頭越是不舒服,“你的意思是,生辰不需要孤?”
唐韻趕緊搖頭,“韻兒不是這個意思......”
太子看著她,聽她說。
唐韻卻突地不吭聲了,隻一瞬,眸子裡的祈求之色便褪了個幹淨,笑著依偎在了太子懷裡,“韻兒還是不去了,舍不得殿下。”
太子:......
“什麼時候出宮。”
唐韻搖頭,“韻兒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