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剛從乾武殿回來,才下了撵轎,便看到了身後駛來的馬車。
太子也沒急著進去,就立在門口等著。
馬車停穩,小順子翻身跳下了馬車,放好了木凳,扶開車簾,好半晌馬車簾子內才冒出了一個頭。
剛對上跟前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那腦袋突地又害怕地縮了回去。
太子:......
得。
她可真有本事。
太子胸口發悶,彎起唇瓣一笑,調頭就走,“你今兒就在馬車上呆著吧,別下來了。”
他說什麼來著。
就她這幅蠢樣兒,要真能想出綁上寧家這麼一招,他還能高看她一眼,也不至於如此回回都讓他派人去撈她的命。
“殿下......”唐韻這回倒是下來得快,趕緊幾步追上了太子。
太子沒搭理她,頭轉向一邊,平靜地問了身旁的小順子,“怎麼回事。”
“那唐家一家當真不是個東西......”小順子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啪”一下利索地扇在了自己的臉上,“瞧奴才這嘴笨的,唐姑娘莫怪......”
小順子也是被氣到了。
同唐韻道完歉,重新撿起來了話,語氣便委婉了許多,“奴才上門詢問唐姑娘,唐老爺和吳氏一口否認,說沒見到人,要不是奴才帶人進去搜了柴房.......”
太子的腳步一頓,盯向了身後已將腦袋垂到了胸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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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韻見他突地停下,朝自己望了過來,下意識地往後一退,伸手理了一下自己已經被薅成了雞窩的頭發。
身上的襦裙,她在車上已經整理過,整齊倒是整齊了,可上面的髒汙還在。
唐韻又拿手去遮了遮。
太子真不想看她。
小順子繼續道,“等奴才找到了人,唐老爺一口一個強搶民女,怒聲斥責枉法何在,吳氏更是拽住了唐姑娘的頭發,死活不松手。”
更難聽的話,礙著有唐姑娘在,他說不出來。
小順子進唐家時,打的是五殿下的名頭。
唐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也沒帶怕的。
吳氏說宮裡真想要人,就得給個說法,不去西域和親,唐姑娘就得嫁去國公府為貴妾,如今宮裡這般隨意前來拿人,是何意。
小順子隻得上硬的。
出去時他隻帶了兩人,壓根兒沒料到唐家會這般扣著人,這才讓唐姑娘吃了不少苦頭。
小順子的話音剛落,太子便彎身,輕輕地握住了唐韻的手腕,一路牽著她,將其帶到了東暖閣,才松了手。
一進門,臉上的那份平靜神色徹底地不見了,直接將她晾在了那兒,“孤真是多餘管你。”
說完,太子自個兒坐在了書案前的木椅上,取了一隻狼嚎捏在指尖,快速地打了一個圈兒。
半晌後,唐韻才蹭蹭地走了過去,“殿下......”
太子眼睛一閉。
唐韻又上前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殿下,別生氣,嘶——”
太子緩緩地睜開眼,撩起眼皮子,看了過去,“知道疼了?孤昨兒才同你說過,你是覺得孤太闲了,還是覺得自個兒的命大。”
唐韻突地不吭聲了。
“問你話呢。”
好半晌太子才聽得一道輕輕細細的嗚咽聲,“可他到底也是韻兒的父親......”
太子:......
“今日家父以病危之名送信進宮,韻兒若不回去,便會背上一個不孝之名,韻兒無依無靠,也想不出法子來,父母之言,不可不從......”
太子煩躁得要死。
突地起身一把將案上擱著的那本折子,甩到了她面前,“你母親是寧家的四姑娘吧?寧玄敬是你祖父,折子是他從西戎呈上交給了朝廷,上面有聯絡的地名兒,自己去寫一封信早日攀上關系,你那位父親遲早得廢,唐家也得廢,要想抽身,就好好傍上寧家你祖父。”
建立要塞,需要的人才眾多。
多他一個寧家,也無妨。
當真能同朝廷做出貢獻了,也算是他寧家自己的造化。
第33章
說是甩,太子也不過是稍稍用了些力,給她擱在了跟前。
唐韻驚愕地抬起頭,看向他,臉上露出來的呆愣倒是真真實實的。
太子轉過頭,不再吭聲,讓她自個兒慢慢反應。
片刻後,太子終於聽到折子翻開的動靜,又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耳邊便傳出了一道驚喜的聲音,“殿下,真的是外祖父,是他的筆跡,韻兒認得。”
太子:......
他還能騙了她不成。
太子回頭盯向她,唐韻立馬拿起了折子,生怕他反悔了一般,倒是又意外地聰明了起來,“多謝殿下!韻兒這就寫......”
太子半口氣哽上來,又悄聲無息地咽了下去。
“能借殿下的筆墨用用嗎。”唐韻小心翼翼地詢問,小臉上的神色既興奮又謹慎,再配上她此時的狼狽。
簡直是可憐到了極致。
太子沒應,隻將手裡正轉著的那支筆,從書案上滾給了她,“寫完,趕緊去把你這身收拾幹淨。”
一頭雞窩,他看著著實礙眼。
“好。”唐韻生怕惹他不快,一番倒騰,動作極為麻利。
磨好了墨,下筆片刻,唐韻便收好了信箋,輕輕地吹了吹墨跡,拿給太子過目,“殿下瞧瞧,可以不?”
太子:.......
她給寧家寫什麼,關他何事。
太子的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地瞟了過去,瞟見那寥寥一行黑字時,實在是沒忍住,伸手拿了起來。
看完,眉心不覺又跳了跳。
一張信紙,飛鴿傳書,她就是如此浪費的,什麼保重身體,多歇息......
她連寫個信都不會?
太子無可救藥地看著她,正欲質問,突然想起自己平日裡收到的那些情書,倒也明白了,懶得同她再講,招手道,“你過來。”
唐韻點頭,立馬到了跟前。
“拿張紙來。”太子見她鋪好了信紙,便道,“孤念,你寫。”
唐韻認認真真地握緊了筆。
太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她聽,“祖翁寧老大人尊前......”
太子:......
太子突地側目,果然,見她緊緊抿住唇瓣,憋得臉色都發紅了,一時沒了好氣,手指頭敲在了她額頭上,“你笑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
“韻兒錯了。”唐韻脖子一縮,抬起頭,神色謙虛地請教道,“殿下,還有呢......”
太子忍不住一嗤。
還有什麼還有,她自己不會動腦子。
太子不發話,唐韻一直看著他。
太子:......
“小輩在宮中得知祖父欲替朝廷效力......”既是攀附,便得拿出攀附的條件。
就她適才寫的那一行字,寧家人隻知道她一個名字,她在哪兒,如今如何,有什麼本事,隻字未提,信寫了也是白寫。
恐怕寧家人收到信,也不知道她是何意。
唐韻根本不用動腦子,太子說什麼,她寫什麼。
見天色暗了下來,明公公進來添了一盞燈輕輕地擱在了兩人跟前。
唐韻跟前的信箋已寫了一半,身子不知何時,早已依在了太子的懷裡。
太子的頭也極為自然挨在了她的頸側,緊緊地盯著她手裡的筆,見其又停頓了下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左側為身,右上寶子蓋......”
去了這麼久上書房,不知道她學了啥。
這麼多字都不會。
......
剛添了油的燈芯燃得極旺,映在兩人緊緊相握的拳心上,單薄的紙張下方投出了一道虛虛的陰影。
唐韻由著他帶動著自己的手,看著那筆尖緩緩在紙張上轉動,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墨黑色痕跡,手上的力氣不覺松了松。
眸光流轉之間,清冷的眼底,突地多出了幾分恍惚。
誰又不喜歡這樣的溫存。
“殿......”
她不喜歡蘇家四姑娘。
無論是誰當太子妃,她都不會喜歡,他就不能為自己破一回例嗎。
“好了。”太子松開了她,“自己吹幹,折好,拿給明公公,明兒給你送出去。”
唐韻一個驚醒,回過了神,看著跟前信紙上的滿篇黑字,回過頭,唇角彎出了月牙兒,感激地看向了太子,“多謝殿下,今日要沒殿下,韻兒真寫不出來。”
太子沒應。
直起身,又才看到了她頭上的雞窩。
發簪倒是重新插過,穩穩當當地插在了頭上,被抓亂的青絲,卻打成了結,攪在了一起,凌亂不堪。
昨兒還疼得在床上打滾。
她可真有出息。
太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捻起了一撮,才剛一使力,唐韻便是一聲輕“嘶——”。
知道疼了。
太子手掌握住她的肩頭,將其慢慢地移到了一邊,“自己去收拾......”
“好。”唐韻應了一聲。
腳步從他跟前繞到了案前,一邊折起了信箋,一邊同他親昵地說著話,“殿下放心,吳氏也沒討到好,我沒薅她頭發,我薅的是她臉......”
太子抬起頭。
盯著她一臉的自豪,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還起勁了。
唐韻看著太子漸漸深邃的目光,衝著他討好地一笑,“韻兒今兒身子不幹淨,先回了,殿下早些歇息。”說完便蹲了個禮,轉身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太子沒去留她。
他真不想看到她那一頭雞窩。
太子從椅子上起身,掃了一眼砚臺裡的殘墨,眸子一凝,不由捏了捏眉心。
他都幹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