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太妃說道:“他要是能寫這樣的信,當初就不會掛冠棄官了。”她見平西王神色驚疑不定,笑了笑,說出個平西王沒想到的人,“是阿皎寫來的,就是你的兒媳、我的孫媳,瑞哥兒的媳婦。”
平西王站起身來,在屋裡轉起了圈。
想到那個隻聽了自己一句暗示就明白平西王府打算做什麼的少女,平西王覺得她能寫出這麼一封信不太讓人意外。隻是她的膽子比他想象中還要大,這樣的膽識生為女子確實可惜了!
再想想自己那個混賬兒子,平西王心裡不免生出幾分憂慮來:以後這傻小子不會被哄得團團轉吧?
隻不過這麼個傻兒子,不被姜若皎騙也會被旁人騙去,還是隨他去吧。
平西王道:“母妃放心,我先去與人商量商量,不管行不行得通都先準備起來。”
平西王太妃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平西王召集幕僚討論起獻祥瑞的計劃來。
祥瑞這種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可抵不過很多人被權勢地位衝昏了頭,自己佔盡了好處還覺得不夠,還妄想要得到老天的認可、天下人的臣服。
偏偏好這一口的人往往位高權重,比如當今陛下。
他們隻要透露出這方面的喜好,底下的人就會一個勁地迎合,這些年來各地不知折騰出多少祥瑞!地方上的百姓可以說是聞祥瑞色變,畢竟很多時候這些“祥瑞”都是從他們身上剜下血肉堆出來的。
他們西南一地,從未獻過什麼祥瑞。
就像姜若皎說的那樣,其實隻要是平西王獻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祥瑞都能叫當今陛下心情歡暢。
何況西南這邊物產豐饒,不管是靈芝玉樹還是奇禽異獸,想找都能找出來不少,想捏造祥瑞根本不必勞民傷財,隨便湊一湊就有了!
考慮到他們本來就要獻上禮物為當今陛下賀壽,可以說這個計劃約等於不用成本。
隻不過這事兒得看平西王願不願意寫歌功頌德的獻瑞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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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平西王願意寫,還得考慮這封折子遞上去帶來的影響。
“下官覺得可以一試。”有幕僚率先開了口,“此計不僅可以把那批太學生救出來,還可以讓人看看如今的朝廷是什麼德性。”
天下的水被攪得越渾濁,就越顯出平西王下轄的水清。
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出朝廷不值得效力,眾多人才就會主動投入平西王麾下,周圍那些個小王小將也會自發地朝西南聚攏。
至於平西王歌功頌德的折子,恐怕隻有當今陛下會傻乎乎地當真,有心澄清世道的人隻會把它當做討伐昏君的檄文!
當今陛下若是當真下了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很快會有數不清的人才投奔西南了!
其他人聽了此言,也察覺獻瑞之舉的深意,當即有人捋起袖子開口:“大王英明!下官來替大王起草奏疏!”
平西王見眾幕僚就著姜若皎的主意分析了一通,不由分說地摩拳擦掌籌備起來,不禁有些發愣。
那女孩兒不過十六歲,隨意地拿出這麼一個主意居然這麼了不得嗎?
看他這些幕僚的反應,這個主意不僅代價小、勝算高,後續影響還很大,她到底有沒有想得這麼深遠?
平西王的這些思量,姜若皎自然是不知曉的。
她本來隻準備守著食肆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照顧好妹妹,結果短短數月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她與妹妹的婚事都被推往她不曾預料過的方向。
對於這接連不斷的意外,姜若皎最初也曾憤懑、彷徨、擔憂不安。
如今一切木已成舟,姜若皎思來想去還是不打算任人宰割。
她會盡力去學好所有有機會用上的東西、盡力參與所有有機會參與的事,爭取在平西王府當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而非隻能把命運交託給別人、隻有依附於別人才能活下去的菟絲花。
她不希望等厄運降臨之日,自己隻能彷徨無助地向人求救。
平西王府那邊的回信送過來時,姜若皎和寇世子都已經收到書院的考核結果。
姜若皎才思出眾,不管是六藝還是策論都表現上佳,不必從最基礎的東西學起,所以直接被安排去了柳春生他們所在的經義齋上舍。
寇世子因為書畫表現突出,竟也去了治事齋中舍,順利與好幾個新認識的朋友會合。
兩人對這樣的分齋結果都非常滿意,湊一起做了頓豐盛的午飯慶賀這樁大喜事。
平西王府那邊的回信就是這時候送過來的,兩人大快朵頤之後才拆信看了起來。
寇世子自然是被他娘好一頓噓寒問暖,又隨信附送了兩張價值五百兩的銀票,生怕他錢不夠花。
寇世子覺得他娘還把他當小孩子看,不過沒誰會嫌棄錢多。
他把銀票分了姜若皎一張,喜滋滋地說道:“平日裡老要買東買西的,零零碎碎算下來也得花不少錢,這銀票你拿著,錢不夠使了就去錢莊兌錢。”
姜若皎沒和寇世子客氣,把寇世子分來的銀票收好。
寇世子又去拆別的信。
姜若皎也打開平西王太妃的回信看了起來。
上頭除去長輩給晚輩的關心和囑咐之外,還隱晦地提到她的主意已經轉達給平西王,府中已經在著手準備,讓她安心在書院讀書,不要擔心外面的事。
姜若皎把信合攏。
寇世子卻在旁邊憤憤地罵了起來:“你看看他,寫信都要罵我!我不就說他這平西王當得窩囊,難道我說錯了嗎?堂堂平西王,竟還聽不得實話!”
姜若皎:“…………”
怪不得前天她說要幫他把把關,他藏著捂著說什麼都不給她看,敢情是偷偷在信裡和平西王嗆聲!
第 39 章 [VIP]
姜若皎兩人拿到分齋結果, 當天下午就去不同的講堂報到。
姜若皎與柳春生他們交好,一進門就被他們邀過去坐下,融入起來倒是很快。
他們的第一節課就是傳說中的岑夫子來講課, 姜若皎多瞧了兩眼,總覺得這位岑夫子有點眼熟,很像那天那個慫恿寇世子去參加書畫大比的家伙。
姜若皎琢磨了一下兩人的年齡,不免在心中猜測起他們的身份來:莫非他倆是父子?
真要是父子的話,那麼那位師兄竟去了治事齋, 可真是一點都不給親爹面子。
姜若皎在心裡犯了下嘀咕, 倒也沒在這事兒上琢磨太久,專心致意地聽起岑夫子講學來。
比起姜若皎以前接觸過的老師, 這位岑夫子講起課來確實別具一格。
他的講學內容裡沒有半點枯燥乏味的陳腔濫調,反而結合眼下的各種消息給學生們剖析當前形勢, 讓學生們知道自己學到的東西具體可以用在哪些方面。
一節課聽下來,姜若皎也知道其他人為什麼說岑夫子講學與眾不同了——
很多事目前都還沒有定論, 一般人是不敢像岑夫子這樣搬到課堂上來講的, 偏岑夫子一派輕松從容, 壓根不怕有人出去編排他妄議時政。
姜若皎不知道陳夫子是怎麼講課的,不過她很喜歡聽岑夫子的課, 岑夫子講的內容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經義典籍固然要學,可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供她們沉吟故紙堆了!
外頭的撞鈴一響, 岑夫子毫不留戀地把書一收,也不管講到哪裡,麻利地準備走人。
姜若皎跟了上去,先和岑夫子自我介紹了一番, 才和岑夫子問出疑惑了一整堂課的問題:她要是想和岑夫子一樣多了解一下時勢, 可以從什麼地方去了解?
岑夫子看了姜若皎一眼, 覺得她很面生。聽她說自己是新來的,岑夫子才慢悠悠地答道:“你有興趣的話,可以校勘館看看有沒有適合的職位,要是你做得來的話就可以每天看到各地送來的最新消息了。”
鶴慶書院很注重對學生個人能力的培養,像柳春生這樣作為職事生員參加書院日常管理工作的學生不在少數。
姜若皎知曉鶴慶書院有校勘館,隻要負責院內書籍的審核校勘,卻不知道校勘館還負責採集各方消息。她謝過岑夫子,表示自己會去試試看。
岑夫子揚長而去。
有人探出頭來對姜若皎道:“師弟你可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攔下岑夫子。”
姜若皎奇道:“不能問夫子問題嗎?”
那人介紹道:“別的夫子都可以,問到天黑都行,唯獨岑夫子不一樣,他一下學就立刻走人,從不拖延片刻。有人想問他問題,他會說‘你上課時做什麼去了’,說話時腳步都不帶停的!總之,誰都不能耽擱岑夫子下學回家。”
據傳老生們都把岑夫子稱為“絕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男人”。
姜若皎:“……………”
想不到岑夫子竟還有這樣的傳說。
姜若皎回到座位上收拾好東西,和柳春生詢問起校勘館的位置。得知姜若皎要去校勘館看看,柳春生說道:“正好我也要去那邊取本新書,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姜若皎沒拒絕,與柳春生一起往校勘館那邊走去。
不想兩人才剛走出經義齋,就迎面碰上與朋友一起往外走的寇世子。兩邊打了個照面,寇世子看了眼和姜若皎並肩走在一起的柳春生,很不高興地抿了抿唇,又看向微微愣住的姜若皎。
人這麼多,寇世子倒也沒不由分說地發難,隻攔下姜若皎開口問:“去哪呢你們?”
姜若皎解釋道:“我想去校勘館那邊看看,柳師兄正好也要過去,就順便給我帶個路。”
寇世子聽後收回攔著姜若皎的手,說道:“我們要去打驢鞠,一會不用找我吃飯。”
姜若皎點點頭。
驢鞠和馬球差不多,隻不過用的不是馬而是驢,大伙騎著驢在球場上逐球奔跑,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以前寇世子交的都是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酒肉朋友,哪曾和這麼多精神勃發的同齡人一起玩過,看著樣樣都覺得新鮮得很,別人一說有什麼新玩法他都樂滋滋地跟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