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世子難得講了次風度:“你先挑。”
姜若皎也不扭捏,繞著青雲舍走了一圈,挑了處向陽的房間。
房間不大,採光卻很足,開窗一看,近處是桃林,遠處是山景,連帶著讓住在裡頭的人也覺得心胸開闊了不少。
姜若皎準備在窗前擺張桌案,每日可以伏案讀書寫文章,想想就快活得很!
寇世子見姜若皎臉上寫滿高興,邊嘟囔著“這麼小的房間有什麼好開心的”,邊拿了隔壁房間的鑰匙去開門。
青雲舍許久沒人入住,地上積了一層灰,桌子椅子上也沒幹淨到哪裡去。
寇世子哪曾自己動過手,看著髒兮兮的屋子一籌莫展,取下沉甸甸的竹笈隨便一放,又去看姜若皎是怎麼忙活的。
姜若皎已經在井邊打水去了,她先提了桶水上來倒進找出來的兩個舊木桶裡頭,手腳麻利地開始刷洗其中一個。
寇世子走過去,嘴裡嘀咕道:“這點破事還得自己動手。”
說是這麼說,他竟也蹲到姜若皎旁邊刷洗起另一個木桶來。
等瞧見姜若皎訝異地看過來,寇世子得意地道:“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會,我們出去玩兒也是分工合作的,我還生過火來著!”
姜若皎道:“青雲舍這邊也有個灶頭,收拾收拾還能用,以後我們可以自己做點吃的或者燒點熱水來洗漱。”她沒有慣著寇世子的意思,笑眯眯地說道,“既然時瑞兄會生火,那以後要是時瑞兄下學得早可以先把水燒上。”
寇世子本想拒絕說“我才不幹這種事”,瞧見姜若皎噙著笑看著自己的模樣又神使鬼差地說道:“那有什麼問題,不就是生個火燒個水,誰不會啊?”
兩人把木桶刷得煥然一新,寇世子見姜若皎又要去轉轆轳打水,自告奮勇地表示讓自己來,硬是哼哧哼哧地打滿了兩桶水,又哼哧哼哧地把它們提到房門前才勻了一桶給姜若皎。
姜若皎道:“先把地掃掃,接著擦擦桌椅櫃子就可以了。要是你實在做不來,一會我這邊忙完再來幫你。”
寇世子哪裡能承認自己做不來,立刻說道:“用不著,我肯定比你還先搞定,等會我就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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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尋掃帚掃地去了。
姜若皎看著寇世子那驕傲飛揚的模樣,不由莞爾。
她先去把自己房間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又去把青雲舍的小廚房也收拾了。
一通忙碌下來,姜若皎也沒覺得累。
她感覺身上有用不完的勁,索性拿著鑰匙去把空置的書房、飯廳也打開清掃了一遍,最後才繞回去看寇世子那邊的情況。
寇世子從小到大就沒幹過那麼多活,加上又趕了大半天的路,這會兒竟趴在鋪好大半的鋪蓋上呼呼大睡,壓根忘了剛才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等會我就來幫你”。
難怪盧氏不放心他出來求學。
姜若皎神使鬼差地坐到塌邊,抬手戳了戳寇世子的臉頰。
寇世子感覺臉上痒痒的,伸手一抓,抓住了姜若皎軟乎乎熱乎乎的手。
他一下子就不松手了,緊緊地攥著姜若皎的手掌不放開,腦袋還往姜若皎手邊蹭了蹭,邊蹭口裡還邊嘀咕道:“母老虎,母老虎。”
姜若皎又好氣又好笑,不知他在睡夢裡頭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不著痕跡地離開,寇世子卻被她的動作弄醒了。
寇世子睜開眼朦朦朧朧地瞧見姜若皎坐在自己床前,登時睡意全無。
他坐起來看了眼自己齊齊整整的衣裳,松了一口氣之餘又義正辭嚴地瞪著姜若皎:“你怎麼可以隨便進男子房間,還坐到男子榻上來!”
姜若皎倒沒想到他這會兒居然記起男女之防來了。
姜若皎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收拾完沒有。”
寇世子道:“那也不行!我也就罷了,換成旁人你也這麼胡來那還得了?”
姜若皎眉眼含笑:“你又不是旁人。”
寇世子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他們確實不是旁人,他們都定親了,自然與別人不同,親近些也是正常的。
寇世子一骨碌地爬起身來,想起睡前放出的豪言壯志,不由問道:“你都收拾好了嗎?我這邊已經收拾好了,這就去幫你!”
姜若皎道:“都收拾好了,還蒸了些米糕,你要不要起來吃點當晚飯?”
寇世子道:“既然你都做好了,我就吃一點吧。先說好了,不好吃的話我可不會多吃半口。”
姜若皎起身去小廚房把米糕端了出來,與寇世子一起填飽了肚子,才說道:“今天辛苦柳師兄給我們帶路,我想送些米糕給柳師兄作為謝禮。順便也問問柳師兄知不知曉楊峰清在哪,把楊婆婆託我們帶的那雙鞋送去。你要一起去嗎?”
寇世子聽姜若皎一口一個柳師兄,心裡很不樂意,可他又不想承認自己很在意姜若皎。
他眼珠子一轉,開始口不擇言:“你這玩意又沒多好吃,送出去那不是丟人現眼嗎?”
姜若皎沉默地看著寇世子,想知道剛才差點吃撐了的人是誰。
寇世子被姜若皎這麼一看,臉上有些掛不住,越發覺得自己不能助長姜若皎的氣焰。
他言之鑿鑿地說道:“你不要聽不得實話,就是不好吃,我給你面子才把你端上來的米糕給吃光了,別人可不會像我這樣照顧你的面子!”
姜若皎不想和寇世子計較,緩聲說道:“好不好吃都是心意。”
寇世子一聽她說什麼“心意”,整個人都炸了,生氣地說道:“你要給誰心意?才剛來,你就要跑去和個素不相識的家伙獻殷勤?”
姜若皎微愣。
她們過去常受左鄰右裡照顧,做了什麼好吃的也會送些去給鄰裡嘗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情往來,怎麼就成了獻殷勤?
她把寇世子剛才的話琢磨了一番,一下子嗅出了其中透出的酸意。
姜若皎抬眼定定地望向寇世子:“我還以為世子是不一樣的。”
寇世子不明所以,下意識想挪開眼,偏又舍不得,隻得幹巴巴地問:“什麼不一樣?”
姜若皎道:“世人都不愛讓女子出門,覺得她們拋頭露面便會與人亂來,就連當皇帝的都不信任後妃,要把男人淨身成太監後才敢讓他們進宮伺候。”她仰頭看著寇世子,“尋常男子隻想把女子關在家中,要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輩子困在深宅後院之中,仿佛女子來到這世間隻是為了給他們生兒育女。我以為世子與他們是不一樣的,畢竟是世子主動提出帶我來書院讀書。”
寇世子想到姜若皎白日裡那高興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根本沒想那麼多,他就是想著和她一起來書院讀書應該很好玩,哪裡曾想過這些東西。
他隻是從來不愛把別人的眼光當回事罷了,根本就沒想到什麼信不信任,什麼一樣不一樣。
隻是對上姜若皎直直望過來的烏亮瞳眸,他又不想否認她的話。
哪個男子漢大丈夫不希望在妻子心目中有個高大偉岸的形象呢?
寇世子梗著脖子說道:“我當然是不一樣的。”
他想想那個柳春生長得沒他高也沒他俊,出身瞧著也不怎麼樣,說話明顯沒什麼底氣,想來姜若皎是不會看上的。
為了這麼個人損了自己在姜若皎心中的好形象,不值當!
寇世子忍痛說道:“既然你想去送,我陪你送去就是了。”
姜若皎眼睫微垂,不知自己哄著寇世子是對還是錯。
有時候哄人的話說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真是假。
那日裴徵說他們應該掙脫桎梏,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可她不確定有朝一日她當真窺見了那樣的天地,會不會發現世間舉目之處盡是永遠都掙不開、逃不脫的樊籠。
作者有話說:
今天依然是反復被醋溜的世子.jpg
第 35 章 [VIP]
姜若皎跟寇世子約法三章, 要他不許在外人面前說什麼胡話,這才與寇世子一起出門去尋柳春生。
寇世子拿著楊婆婆捎給孫子的包袱,臉色還是臭臭的, 他長這麼大還沒給人拿過鞋來著。
柳春生是個刻苦的人,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來,他便坐在外頭就著餘暉讀書。
寇世子向來看不上這樣的書呆子,默不作聲地瞅著姜若皎上前與對方搭話。
得知是姜若皎自己蒸的米糕,柳春生受寵若驚地收下了, 很有些意外地說道:“沒想到你們還會自己做吃的。”
他看寇世子哪怕隻穿著尋常士子衣飾, 通身上下也帶著掩不住的貴氣,想來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姜若皎身上雖沒那種富貴氣象, 隻不過行止從容大方,談吐更是不凡。
這樣兩個少年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自己生火做飯的。
姜若皎笑道:“弄好米漿下鍋蒸熟就能吃, 也不費什麼功夫。”她順勢問起柳春生明日的分齋考核具體考什麼,要是分齋教學他們表兄弟倆平時是不是會分開。
柳春生給他們介紹了一番, 他們書院確實是要分齋教學, 有經義齋和治事齋。
顧名思義, 經義齋主要學的是經義,科舉要用到的學問這裡都會有, 主要是教學生走科舉路子,平時討論的大多是“怎麼治理好國家”“怎麼管理好百姓”這樣的大議題;治事齋學的則是農田水利、天文地理、算術歷算等等, 學生可以擇一事專修,書院有不少對口的好門路,可以把他們舉薦過去直接做事。
姜若皎這幾年一直在陪著姜映雪讀書,對於分齋考核倒沒什麼懼怕的感覺, 隻是擔心寇世子會應付不來。
寇世子卻是莫名信心滿滿, 反正鶴慶先生答應讓他來念書了, 總不會第二天就把他撵走。不管考好考壞,他肯定能有個去處,用不著擔心。
寇世子見姜若皎有些擔憂地望著自己,一臉自信地說道:“我要是什麼都懂,還來這兒做什麼?不管想考哪方面的東西,隻管放馬過來就是了。”
姜若皎聽寇世子這麼說,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她沒再多問分齋考核的事,改為問起柳春生認不認得楊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