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終於開了門,籃球賽都結束了。
我知道陸徵對這次比賽很看重,準備了很久。
走出兩步,我沒忍住叫住他:「陸徵……對不起啊。」
他側頭:「什麼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裴執報復吧?」
四樓的走廊很安靜。
大家都在操場,教學樓空了,以至於腳步聲格外清晰。
陸徵輕笑了一聲,也半開著玩笑道:
「是啊,可委屈死我了,你打算怎麼補償?」
我停下腳,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他卻又笑了,搭住我的肩就拉我走:「行了,哥日行一善,哪會真讓你還啊。小沒良心的。」
我想起那天在醫務室,他問的那句「那你看我,怎麼樣」。
可我直到如今,都不敢問,什麼怎麼樣。
陸徵身上有著乾淨的、像洗衣粉一樣的香。
少年人有力的臂膀,仿佛勾的不是我的肩,而是勾住了一顆呼之欲出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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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誰的心跳聲,漸漸變快。
一個不察,下樓梯,我腳下踩空。
「小心!」
陸徵的手臂徹底兜住了我。
身後是冷硬的牆,身前是他溫熱寬闊的胸膛。
我靠在他懷裏,大腦一片空白。
「你臉紅什麼?」
陸徵忽地低下頭,呼吸灑在了我頰邊:
「那現在這個氛圍……我是不是可以表個白?」
41
我和陸徵並排走出教學樓。
球隊他的兄弟們沖上來掄他:「飛哪兒去了啊!你和裴執都犯賤是吧,不來,教練氣得直接把比賽推後天去了!」
我聽見後松了口氣,還好,不是結束了,還有機會。
陸徵笑著跟他們招呼:「那就後天唄,有我在,穩。」
他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我身上。
我有些不自在,拉了拉陸徵的衣角。
他低頭,卻直接牽住了我的手:「帶你去吃飯?」
這個動作,無異於宣示主權。
他幾個兄弟們對我擠眉弄眼,然後對著陸徵比了個大拇指。
我臉上又開始燙。
手掙了掙,他卻越牽越緊。
走出操場,這人才賤兮兮地低頭:
「幹什麼啊?我很丟人嗎?」
我氣得去捶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可就在下一秒,我們轉過頭,猝不及防地與另一個人對上了眼。
裴執盯著我和陸徵十指相扣的手,笑得冷冷的:
「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人要你了?」
42
裴執沒有多停留,隻是說了這句就走了。
陸徵松了口氣,安撫性地摸了摸我的手背:
「沒事,現在他再發瘋也有我幫你分擔了。」
可我卻隱隱有些不安。
「我隻是感覺,我已經不認識他了。」
從前小時候,裴執和我對得起「青梅竹馬」幾個字。
後來,或許是家庭變故,或許是學壞,就變成了這樣。
陸徵又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不會再讓他欺負你了。」
「那我之前,是不是很懦弱啊?還連累了你……」
他笑著搖頭。
「假如是我,我也會很難辦。有的人變了,但你還記得他以前的好,比他壞得徹頭徹尾都讓人難過。」
「那你呢?」
我盯著陸徵,問道:「你會變嗎?」
陸徵收了笑,忽地勾起我的小拇指:
「假如真的有那一天,你一定要給我甩一巴掌罵我是混蛋,踹掉我,不準委屈自己。」
43
聯考前,我待在家復習。
父母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桌上放著母親送來的水果。
可就在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好,距離聯考隻剩一天,陸徵缺席時,我才覺得不對勁。
我給他打電話,十幾個,都無人接聽。
走廊轉角,我被人攔住了。
「去哪兒?」
是裴執。
他嘴角還掛著瘀青,眼睛邊上還有一道細微的血痕。
我心底的不安在此刻到達了頂峰。
「陸徵呢?」
他唇邊勾著抹笑,樣子卻透著疲憊。
我的手被他捉住,而他正慢騰騰、又強硬地,鑽進我的指縫,十指相扣。
裴執的眼神落在我衣襟深處,一點幾乎察覺不到的紅痕。
那是那天陸徵小心翼翼,不敢深入,又帶著探索留的印痕,細微到快看不見。
偏偏,裴執看見了。
他的呼吸有些重,摁著我的肩重複:「你想去哪兒?」
「不關你的事。」
「沒關係。」
裴執低頭,突然用力拉好了我的校服衣領,語氣竟然有些卑微:
「忘了他,周璿,我們重新開始。」
44
陸徵被裴執打進了醫院。
我推門進去的那一刻,看見躺在病床上的面色蒼白的陸徵,呼吸都輕了。
「陸徵。」
他睜開眼,看見我,輕哂了聲:「怎麼找過來的?讓你擔心了啊。」
陸徵是外地人,一個人在這邊上學。
沒通知他家長,是他哥送他來的。
「這事兒怪我。」
他撐著身子起來:「我昨天犯賤,故意去激他,結果這混蛋打人下死手,這不,沒打得過。不過他也夠嗆,沒事,小傷。」
我摸了摸他眉尾的那條小小的疤。
回想起白天,裴執在我面前的卑微,我並沒有半分快意。
看見陸徵,就止不住地心疼。
「這件事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我說著,語氣堅定:「陸徵,我去讓他給你道歉。」
他笑了聲:「怎麼讓?他特麼還記著你呢,別一句道歉還要我賠上一個天仙似的女朋友。」
可我沒笑。
我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U盤遞給他:
「陸徵,再放任,也是害他。」
45
「周璿。」
我在醫院樓下見到了裴執。
他知道我來看了陸徵,他跟了我一路,沒攔,也沒跟著上樓。
他朝我走過來,可我後退了幾步:「裴執。」
裴執停下腳,定定地看著我:「周璿,我以前犯渾,你教我改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你忘了嗎?我教過的,那次在網吧,你罵我多管閒事,讓我滾。」
他話頭一滯,喉結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我笑了笑:「裴執,去跟陸徵道歉。」
他眼睛裏的笑意徹底消失。
裴執兩三步走上來,捉住我的肩,聲音微微顫抖:「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裴執,這跟喜不喜歡沒關係。」
我推著他的手:「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連你也覺得我有病是嗎?」
「裴執,我知道你家裏的情況,這隻是一個中肯的建議。你把陸徵打成那樣,他完全可以去告你。」
裴執松了手:「周璿,不要他好不好,你教我,我不會的你教我好不好?」
「太遲了,」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已經變得和從前判若兩人的少年,「我現在才發覺,我喜歡的不是你,是以前那個嘴硬心軟,有點傲嬌的小少年。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可換來的是你的變本加厲。」
「其實我猜得到,你家裏出事後,你開始嫉妒我了。你討厭我擁有比你美滿的家庭,討厭我活得敞亮,討厭我這樣的追求者,在你面前卻高高在上,一句軟話都不會說。
「裴執,那天我看見了,你把那封被撕碎的情書粘回去,把我那縷頭髮學著一點一點編進紅繩。可你依然很討厭我,我想不通是為什麼,直到那天我聽見你媽媽和我媽媽打電話,說你被確診了躁鬱症。」
我聽見了裴執漸漸加重的呼吸。
最後,退後一步,向他身後匆匆趕來的裴阿姨招了招手。
「沒關係,你隻需要好好休息。」
而受過你那麼多傷害的我,不會再憐憫你了。
46
裴執很快被做出了休學的處理。
一併交上去的還有他作弊的證據,那個U盤。
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精神病,我也收到了來自很多人的道歉,包括那個校花。
不過,也有來恭喜的。
就比如付婉。
付婉察覺到裴執的躁鬱症,不比我晚多少。
所以她來找了我,希望讓他得到處置。
「有幾次他出去瘋喝多了,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她遞給我U盤時還是笑著的:「叫你的名字,一邊說喜歡你,一邊罵你清高。我才覺得,他大約是真的有病。」
除了休學,我聽說裴執的父母終於離婚了。
這麼多年的折磨、煎熬、鬧劇,最終以他的精神病結束。
裴執的母親辭掉了工作,打算好好照顧他。
而他母親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在陸徵的病床前看書。
「小璿,以前的事……我代他給你道歉,以後,你能不能,來看看他?」
可我溫聲拒絕了她。
陸徵錯過了聯考,但身體恢復得很快。
他氣得不打一處來,又揉我的腦袋:
「你竟然背著我把他直接幹掉了,都不通知我一聲,顯得我很沒用欸!」
我笑著安撫他:「我有用不就行了嗎?」
陸徵馬上就能出院了。
我忽地問他:「你當時在醫務室門口,是不是就想和我表白了啊?」
他一愣, 不自然地動了動胳膊:「……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的答案顯而易見。
「見色起意的二世祖。」
我給他翻了個白眼:「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那種究極戀愛腦,喜歡裴執喜歡得死去活來,他虐我千百遍我待他如初戀, 再反手告狀說他最好的兄弟對我有非分之想?」
「不不不,」陸徵一個勁兒地否認,「不可能。畢竟你看起來挺聰明的,我不信。」
「更何況……誰跟你說是見色起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