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原本是打算找夢官跟陸淵見面的。
但老張的話阻止了我。
夢官說,人鬼殊途。
老張說,死了就是死了。
我這樣一直纏著陸淵,是不是對他而言隻是延長了他難過的周期?
那天之後,我便控制自己不再和陸淵見面了。
沒了方向的我也不再努力,整天待在棺材裡躺屍。
期間夢官來找過我一次,見我這模樣皺了皺眉,「這麼久沒來還以為你投胎去了,如今見你還死著我也就放心了。」
然後看我渾身萎靡的樣子,忍不住多問了句:「咋的,破產了?」
語氣裡,我總感覺聽到了幾分幸災樂禍。
我在地府也沒個朋友,一下來就轟轟烈烈搞錢,這夢官到還真稱得上是我為數不多能說上話的。
我實在憋不住,「我好像不得不要分手了。」
夢官面色一緊,「跟供應商鬧掰啦?那你之前花那些錢,不白瞎了麼。」
這是還記得我開始說的話呢。
我哭笑不得,適才說道:「他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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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股腦把所有的事兒都跟他說了,「你說得對,我就是想見他。一直不能接受去世的人,其實是我。夢官,你說是不是我錯了?」
「反正你也不缺冥幣,能見就見唄。你就是這麼一直見到他老,又能如何?」
「但你不是說人鬼殊途,都是虛幻?」
「那都是說給窮鬼聽的。」
夢官想了想,「我在地府當差這麼多年,我還真沒見到你這樣的。大家都知道早晚要投胎,像你這樣死了還不安生要奮鬥做生意的,少。」
說完喃喃,「我要是能賺這麼多冥幣,也想天天在夢裡頭見老婆兒子,哪怕是假的也好啊……」
「你不怕影響他們的人生,讓他們越陷越深?」
「如果你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呢?」
夢官的話把我從混沌裡拽了出來。
對啊,反正我能賺到冥幣,我正規渠道見我男人怎麼了!
但是,陸淵會原意一直見我嗎?
如果他還是一直繼續吃安眠藥怎麼辦?
就在我瞻前顧後下不了決心的時候,我收到了路園內寄過來的包裹。
裡面,有一封燒過來的手寫信。
致吾妻:
今天是你去世兩周年祭日,我還是沒能等到你入夢。
你剛走的那段時間,我恨過你,恨你為什麼那麼決絕,但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沒能保護得了你。
第一次你進入夢裡,我以為隻是虛幻,你怎麼會主動開口跟我要那些玩意兒?但我還是在網上把你說的東西一股腦都燒給了你,沒想到過了幾日,你便又來了。
我心中欣喜,還算你這個小變態有點良心,能尋了這麼一條路和我見面。
突然間,人生好像又有了期待。
但最近的你,消失了。」
我隻求你、求你偶爾回來看我一眼,可以麼?
永遠愛你。
陸淵。
末尾,有一段後加的趣事。
「今日給你訂購這些東西的時候,店鋪的老板私信了我,問我是不是同行,要不要合作。聊了許久,還當真把成交額往下壓低了兩成。我這輩子還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做起這檔子生意。」
看到這兒,淚水都被憋了回去,沒忍住笑了出來。
陸淵上學的時候是學霸,畢了業之後是精英,正氣斐然若不是我,還當真不會買這些玩意兒。
反復把信看了兩遍,才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收好放進口袋。
呼了口氣。
懸蕩的心,沉下來了。
08
隔天,我就找了夢官。
夢官收了冥幣問我,「這是想通了?」
「多虧了你的點撥。」
說著我從包裡掏出了個新款工具遞給他,「送你的。」
看見那玩意兒,夢官原本就黑青的臉,更青了。
「我個大男人,你給我這麼個東西幹啥,惡不惡心。拿走、趕緊拿走!」
「幹嘛啊,是我們鎮店之寶好不好。」
我皺眉,按開按鈕,手裡的東西開始左右扭動。
趁其不備,我把那玩意兒往他肩膀上一戳,他「哎呦」叫了一聲,我咧嘴,「筋膜槍,怎麼樣,是不是異曲同工之妙?」
夢官扭了扭脖子,「你這可以啊。」
「那必須的。」我眨了眨眼,「好用再找我買,給你打折。」
夢官臉一黑,揮了揮袖子,「滾滾滾,趕緊滾去找你男人,看見你就煩。」
許久沒見,我站在陸淵幾步之遠的地方,還有點膽怯。
我怕他質問我為什麼這麼久沒來。
磨磨蹭蹭不敢向前。
「還不過來?」
陸淵伸開雙臂,就跟得到釋令我像個小炮仗猛地撲進陸淵懷裡,「對不起。」
他親吻我的頭頂,嘆了口氣,「還能來就好。」
別人談戀愛費錢,我談戀愛費冥幣。
我還得讓陸淵大量給我供貨,以維持我高額的戀愛開銷。
「我花錢給你買東西,你賺了錢也不分給我,你這是零成本買賣啊。」
陸淵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勁,瞇著眼看我。
「那我、那我不是還給你見我的機會麼……」
我跟個水蛇似的纏在他身上賠笑。
「我還是覺得自己虧了,買的東西不少,一件沒用上,光往裡頭搭錢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實在不知道我一個死人能幹什麼。
陸淵看著我,「以後報告不用交了,直接帶著我寄給你的工具來找我吧。」
我愣住,這是啥意思?
陸淵低頭,用近似蠱惑的聲音低聲說,「微生盡戀人間樂,隻有襄王憶夢中。」
最近我的心情不錯。
夢官心情也不錯。
我來找陸淵的時候,居然看到這個老男人在整理發型。
「你該不會是在地府找到第二春了吧。」
「屁話。」
夢官瞪了我一眼,「我愛妻如命好麼。」
呵呵。
不等我問,夢官便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跟我說,「我錢攢夠了,下周二準備去見兒子了。」
死了這麼多年夢官終於能見到自己兒子,怪不得高興。
「為什麼是下周二?」
「良辰吉日,找徐大師算的。」
徐大師是我們地府裡擺攤的算命先生,生前也是個算命先生。
據說是黑天走路沒注意,掉河裡淹死的。
我不信那一套,隻說了個恭喜就入夢找了陸淵。
隻是心裡一直惦記著夢官下周要去見兒子,我有點心不在焉。
「想什麼?」
陸淵見我神情有些不對,開口詢問。
「你還記得我救得孩子嗎?」
提到這個,陸淵臉沉了沉。
但還是「嗯」了聲,「記得。」
「他好像,是我死鬼朋友的兒子。」
09
我是被車撞死的。
為了救一個孩子。
那天我原本約了陸淵看電影,在公司門口等他接我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站在路口等紅綠燈,突然有一輛車偏轉方向朝著他疾馳而來。
孩子盯著車整個人愣住,而我當時想也沒想,撲過去就把孩子擋在了身下。
英勇救人,一不小心自己嗝屁了。
「老公,撞人的肇事司機找到了嗎?」
見陸淵點頭,我抿了抿唇開口,「我朋友給我看了他妻子的照片,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那個人,好像……就是他愛人。」
「什麼?」
原本我也不能確定,但是那天夢官給我看的照片才隱隱讓我有了些印象。
現在細想更是疑點重重。
為什麼那輛車會突然偏離行駛軌道,朝著男孩開去。
又為什麼那個男孩沒有跑,死死地盯著車內瞧。
「老公,可以幫我個忙嗎?」
我看向陸淵,「幫我去了解一下這個男孩的情況,還有……他媽媽的情況。」
話落下,陸淵笑了。
「陳小姐,你不覺得我提供的人間服務太多了嗎?管你就算了,還得管你的死鬼朋友。」
頓了頓,「最重要地是……你的那位朋友是害你去世的家人,他們一家內部發生了什麼會事,我壓根就不想知道。」
「幫幫忙嘛。」
夢官是個好鬼,努力攢了這麼多年的冥幣,我不希望他就換得這麼個結果。
如果這些事是真的,那夢官不如不入夢。
見這人還是面色不虞,我貼上去,「好老公,求求你了。
你不是給我寄了新品,要不我們今天試試?」
斥重金外加獻上自己之後,我終於從夢境裡頭出來了。
看著坐在那邊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打遊戲的大方臉,氣不打一處來。
「我為你真是付出了太多!」
夢官莫名其妙,「咋的,又跟你們家供應商鬧矛盾啦?」
令人臉頰發燙的畫面再次湧現,我咬了咬牙,「懶得理你,狗男人。」
夢官:?
幾天之後,我收到了陸淵燒過來的後續。
坐在副駕的,確實是男孩的母親,劉慧。
而肇事司機,是這個女人的現任丈夫,張毅。
張毅這個人是個徹底的爛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時不時還會對劉慧拳打腳踢。
夢官的兒子也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見母親挨打也經常會幫忙反抗。
換來的是變本加厲。
最後,張毅居然起了殺心。
他給夢官的兒子買了巨額保險,想要殺掉他騙保。
最初劉慧是不同意的,但是後來架不住張毅的哄騙,稱隻要有了這筆錢,他們就可以去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生活。
還揚言自己一定會改過自新。
於是,劉慧答應了。
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他們把小孩騙去了郊外,但唯一的變故,就是我的出現。
兩人的口供交代的非常詳實,連我這個局外人看了之後都渾身顫抖。
虎毒還不食子,這個劉慧也是個心狠的人。
不過還好兩個人都繩之以法,就是可憐了孩子,如今被暫時寄養在了收容中心。
我不敢想象,一直疼愛自己妻兒的夢官如果知道在自己死後,居然發生了這種事該多難過。
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想阻止他進入兒子的夢境。
「夢官!」
我跑到夢境管理處,結果四處都沒有夢官的身影。
「他看兒子去了。」幫忙頂班的鬼差扇著扇子,見我過來找人跟我說,「還把遊戲機帶過去了,要跟兒子來一場俄羅斯方塊大戰。」
這哪兒是俄羅斯方塊大戰啊。
這簡直就是俄烏大戰。
我就在外面等著,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入夢口打開了。
「夢官。」
我走過去,「你、你還好吧?」
夢官表情倒是挺冷靜,四方的臉更方了。
看著我勉強地抽了抽嘴角,「念安,謝謝你啊。」
心一沉。
他還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