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不歡而散後,我以侍疾的名義,被送進了宮裡。
大約過了兩日,姐姐來看我了。
大抵是被祁淵納妃的事情氣到了,她看起來,比在家中之時,憔悴了不少。
看到我,她強撐笑意道:「我聽父親說了,謝謝你心裡掛記著我,大老遠地跑回來幫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過來拉我。
我身子稍微一偏,躲開了她的手。
我看出她神色有些尷尬,卻再也不願同她演戲了。
「姐姐不必如此客氣,我生來,就是欠你的!」
她稍微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她故作懵懂無知,內心一陣惡寒。
「我若不是欠你的,又為何從小就要為你流血,為何要替你試藥?」
姐姐有些急迫地打斷道:「不是的,父親說過那些事情對你並無傷害!」
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噙笑看著她。
「姐姐真就如此單純嗎?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姐姐喝了這麼些年還不懂嗎?」
「當年林老將軍被奸人所害,遇刺身亡,父親明知我與林安輕易相投,還趁機給林家施壓,解除了婚約,讓我連他的葬禮都沒能參加,就匆匆回京,替你擋了和太子的婚事,這事姐姐當真一無所知?」
Advertisement
姐姐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淚眼婆娑,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我不知道父親會這樣做的,我若是……」
「姐姐你演得不累嗎?」我冰冷地打斷道,「當日我也曾自由過,去看過天下河山,繁花似錦,就因為你對父親說的一句羨慕,這些年來,我就被父親困在家裡,半步不得離開。
「當日父親讓我替你擋了太子的婚事,你卻在婚約確定後,特意讓人搭線,結識太子,這真不是故意為之?
「今日我回京,其中怕是也少不了姐姐在父親面前的哭訴和在皇上耳邊吹的耳邊風的功勞吧?」
見我如此說,姐姐臉上那副嬌柔的面孔也突然不見了。
她端坐在上,長長的指甲敲著桌面,冷冷地問道:
「你既知道了,又為何願意回來?」
我巧笑嫣然地看著她,道:「我這一生的痛苦皆是因姐姐而起,我原隻想嫁與心愛之人,好好地在邊境了此一生。
「可姐姐你偏偏不如我願,非要毀了我的一切,那,我也隻好以牙還牙,毀了姐姐所重視的東西嘍!」
姐姐聽到我的話,面不改色,眼裡滿是鄙夷。
「你可以試試,你爭不爭得過我。
「從小到大,你都隻是個失敗者!」
我輕笑,「那,我們拭目以待!」
(二十八)
當晚,我與她不歡而散。
回去後,就傳出她大病一場的消息。
宮裡都傳,她是受了我的衝撞。
我知道,這是她給我的警告。
她想告訴我,在這後宮之中,終究是她說了算的。
得知她病了以後,祁淵卻沒去看他,反而到了我住的偏殿中。
「你姐姐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高座上那個神情漠然的尊貴男子,在提起姐姐時,眼裡早已沒了當初澄澈的愛意。
我沒回,隻是淺笑著看著他。
「陛下若想知道,再等一刻鍾便明白了。」
祁淵挑眉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起身離開。
最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姐姐就來了。
無人通報,她就那麼徑直地推門而入。
我抬眼看她,眼裡滿是戲謔。
真是無趣,才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按捺不住了嗎?
推門而入後,姐姐面色一僵,怨氣地瞪了身後的宮女一眼。
可她終究是會演戲的,立馬又恢復了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陛下你千萬不要怪妹妹,她也不是故意衝撞臣妾的!
「臣妾就是擔心陛下您責罰她,這才亂了禮數。」
姐妹情深,是一出好戲,可惜我不想接。
我含笑看著她,言語間滿是迷茫,「姐姐在說什麼呀,柔兒完全聽不懂呢?」
「你……」
姐姐指著我,眼裡滿是怨恨。
可祁淵就在當場,她發作不了,隻能將這口氣咽下去。
「妹妹她向來是粗枝大葉的,這種小事,她不記在心上,也是正常的。」
聽到她的話,祁淵閉口不言,隻是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半晌後,祁淵放下手裡的茶盞,緩緩道:「朕倒覺得她這副率真隨性的樣子,十分順眼。」
姐姐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陰沉了起來。
我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湧動的氣息。
片刻後,祁淵拂袖而去。
(二十九)
祁淵剛一離開,姐姐就將隨從都打發了出去。
她走上前,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沈柔,我警告你,別動我的東西!」
我瞧著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當日離京,就是給你最後的機會,既然你喜歡得寸進尺,那就得接住我的報復!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姐姐你身子向來柔弱,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耐心看我給你準備的大禮呀!」
她氣憤地看著我,手上長長的指甲刺入血肉也渾然不覺。
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在這處處藏著眼睛的皇宮,她隻能是病弱善良的皇後。
這世上,大概隻有我知道,我這個身為掌上明珠的姐姐,有多麼瘋狂偏執,她的佔有欲,又是多麼扭曲。
哪怕我在沈家的生活已經舉步維艱,可我終究是她最大的眼中釘。
在她眼裡,我始終是插入她生活的入侵者。
她明明什麼都有,卻總疑心我會搶走她所有的一切。
她向來偽裝得很好,可看見我時,她總是會發狂。
因而,她總是一門心思地想將我踩在腳下。
從前,我不屑與她計較。
可如今,林安還在等我,我,不想忍了。
(三十)
當晚,父親的密函就從宮外遞到了我手裡。
父親警告我,做好自己的事,別擋了姐姐的道。
我面無表情地將密函扔進了火爐裡。
過了兩日,祁淵突然派人傳旨,讓我去御書房。
門口候著的小太監,已經通通被換了個遍。
見我過來,其中一人行了個禮,就進去通報了。
我一進門,祁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會下棋嗎?」
我不答,隻是坐到了他對面。
黑白棋子相殺之間,祁淵突然抬頭,表情有些驚喜。
「你棋下得不錯!」
「比不上姐姐十分之一。」
談及此事,祁淵的臉色就黯淡了下來。
「你眼中的她,是什麼樣子的?」
我捏著手指一頓,回道:「偏執,善妒,小心眼。」
「哦,戲也演得不錯。」
祁淵的神色淡淡的,隻是桌面響起的棋子急促的敲擊聲,預示著他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冷靜。
「你可知道,編排皇後,是什麼罪?」
我輕笑著落下一顆子,「真相如何,陛下心裡不是早就清楚了嗎?不然又怎麼會讓我入宮?」
祁淵苦笑一聲,也隨即落下一子。
「朕自小在宮裡長大,那些爾虞我詐的骯髒手段,朕見了許多。
「朕初見她時,稍稍多說了兩句話,她就臉紅得不行,那時,朕隻覺得她心思善良,人又單純,幹淨極了。
「那樣幹淨的人,讓朕不敢靠近,隻想小心地護著。」
「可是,後來她說她喜歡朕,朕便更心動了,隻想將她帶到身邊,視若珍寶。
「娶她的那日,朕真的很激動,就連登基那日,朕都沒有那麼激動。
「可是,那樣一個看見鳥兒受傷都會流淚的人,怎麼進宮後就變了樣?」
我任由祁淵自顧自地說著,一言不發,隻耐心地盯著棋盤。
我抓住時機,落下一子,挑眉看著他,「陛下,你輸了!」
(三十一)
祁淵一頓,道:「方才你有些謙虛了,你的棋,下得可比你姐姐好多了。」
我笑道:「局外人,自然容易贏!」
「再則,臣女想提醒陛下,人輕易不會變,但演戲卻是很容易!」
祁淵一愣,神色有些悲傷。
隨即,他從奏折底下,拿出一沓紙遞給了我。
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的,都是姐姐這兩個月以來的所作所為。
哪怕心裡早已預料到了,可我還是被嚇了一跳。
祁淵擰動著手上的扳指,意味不明道:「自她進了宮,御花園的荷花池都淺了幾分。」
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那紙張上觸目驚心的文字。
每一頁,都是一樁血案。
祁淵繼續道:「這事還得多謝你。
「曾經朕心裡也隻是疑心,但是她掩藏得極好,讓朕也無從下手。
「你才一進宮,她就調動了大批人手,這才讓朕找到了順藤摸瓜的機會,才查到了這許多的事情,朕竟不知道,她在我身邊安插了這麼多人。」
我不動聲色,「陛下準備如何?」
祁淵不答,重重地蹙著眉。
愛了多年的人居然是這副模樣,想來他心裡此刻應該十分糾結。
我不再逗留,起身準備離開。
祁淵突然開口問我:「她那麼怕你,為什麼會讓朕下旨讓你進宮?」
我平靜地回:「大抵,她知道臣女最近過得不錯,心中不快,更何況,她心裡確信,臣女不敢反抗她。」
祁淵話鋒一轉,道:「比起她,你好像更適合做一個皇後。」
我不懂他此番話的意思。
剛準備詢問,他卻冷冷地叫人將我送了出去。
當日,傳來姐姐病重,由貴妃暫理後宮事務的消息。
(三十二)
深夜之時,姐姐穿著嚴實地出現在了我的房裡。
看著她扭曲的臉,我笑得十分開心。
「姐姐深夜前來,是來殺人滅口的?」
聽到我的話,姐姐的表情更是陰沉。
「我就知道,是你在陛下耳邊說了些什麼,不然他不會如此對我的!」
我含笑看著她,目光冷冷的,「姐姐自己手上沾了那麼多條人命,惹人厭惡,怎麼可以來怪我?」
姐姐氣急了,掏出了衣袖裡的匕首,惡狠狠地刺向我。
我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她,「來呀,殺了我,讓陛下知道,他的皇後,是一個多麼嗜血冷血的人!」
在那匕首距離我還有一寸的時候,姐姐停了下來。
她看著我,笑容魔怔。
「沈柔,你別以為你贏了!
「我還有父親母親,你所做的一起,他們都會幫我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你好好地等著,等著聽你那如意郎君的死訊吧!」
我死死地盯著她,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你們對林安做了什麼?」
姐姐不答,隻是瘋狂地叫嚷道:「沈柔,我要你記住今日,記住你永遠都鬥不過我!」
(三十三)
等了三日,沒有邊境的絲毫消息,我心裡的不安更甚。
宮裡卻姐姐突然傳出了有孕的消息。
祁淵大喜,下旨舉天同慶。
在大臣的建議下,特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席。
隻是看著面前這張陰沉的臉,我絲毫看不見大喜的模樣。
「你說,她真的有身孕了嗎?」
我表情一滯,「陛下想知道,派人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祁淵眼眸深沉,陰森森地說:「她和你父親的爪牙嵌入太深,朕現在也奈何不了她!」
我託著下巴,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