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頭痛又發作了,痛起來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疼。
止痛藥是不是沒有用了?
我望向鏡子裡的自己,說實話,不太好看。
嬰兒肥這下子算是褪個幹凈。
陸時予不喜歡妹妹款,也許會喜歡這樣的我。
說是他老姨也不為過。
被疼痛折磨地戰慄難安,意志模糊的時候,我忍不住想給陸時予打電話。
手指摸到他的號碼。
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有很多陰暗的小心思。
我明知道陸時予不喜歡我,可還是強迫他和我在一起,拿責任要挾他。
這一次,就算了。
14
生日那天,陸時予給我打了很多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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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手機屏亮起,又熄滅。
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怎麼接的這麼慢?」他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
「睡著了。」我輕聲說。
「吃蛋糕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吃了。」
「是爸媽陪你過的嗎?」
我怎麼敢讓阿姨和叔叔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所以我騙他們說,我出去旅遊了,想去見識見識這個世界的另一面,要過很久才能回來。
「不是。」我笑著說,「和朋友過的。」
他沉默了一秒,「羅池?」
他的確是我這麼多年還在聯系的最親近的朋友。
「對啊,蛋糕是他買的,可氣的是買大了一歲。還勸我說我月份大,一歲頂一歲,真的好煩他啊。」
事實上,我已經挺久沒有見他了。
陸時予嗯了一聲。
「我最近總是肚子疼,心臟也疼,疼得滿地打滾。」我想撒個嬌,奈何嗓子有些啞,所以效果不是很好,「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我想見你。」
聽說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以前陸時予要和趙伊一起去外地出差,我也想跟著,陸時予不答應,我就拿自殺威脅,在他們出發的前一晚發消息說他不帶我去,我就不活了。
我說氣話而已,沒想到他真的信了。
陸時予急匆匆趕來,我盤膝坐在地上,拿著個沒開刃的西餐刀在手腕上比劃。
他原本焦急的神情立刻冷了下去。
那之後,我再有什麼不舒服聽在陸時予耳朵裡,他就會很不耐。
我越是讓他快回來,他越是不會回來。
我深知這一點。
果然,那頭冷冷地拋下一句等工作結束,掛斷了電話。
怎麼說呢,讓他喜歡我不太容易,我用了二十年也沒成功。
但要讓他討厭我,我太知道怎麼做了。
這樣當他得知我死訊的時候,會不會少難過幾分。
如果他還會為我難過的話。
15
一個月後。
我在清吧聽歌,隔壁桌是陸時予的幾個朋友,有男有女。
我戴著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又是一身黑地縮在角落,所以他們沒有認出我。
我從他們的八卦裡聽到我的名字。
原來陸時予啊,他想和我分手。
他說耗得太久了,他跟我都累了,也都厭煩了。
我思索了一陣,開始收拾家裡的東西。
衣服、鞋子、牙刷牙杯,還有一些我強行帶進來的所謂低俗審美的掛飾擺件,大大小小,屬於我的部分,我全部搜羅了出來。
這樣他新女友住進來的時候,就不會因為看到我留下來的東西跟他吵架了。
我將這些雜物打包,大部分拖去了垃圾站,還有一些我給賣了二手。
其中就有我們曾經拍的婚紗照,這是我們一家人在國外旅行的時候圖新鮮拍的,阿姨和叔叔也有一份,過去我真的很寶貝它們,把它掛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
但是這個畢竟賣不了二手,隻能扔了。
走之前,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家裡。
好了。
一點我的痕跡也沒有了。
哦不對。
我留了一隻棕色大熊在客廳的沙發上。
當初買它的原因,是因為覺得它和陸時予很像。
我在上面別了一張紙條。
「熊熊送給趙伊啦。」
陸時予有多喜歡趙伊呢。
那時候我們三個人坐的一張車子,我開的車,陸時予坐在副駕駛。
趙伊坐在我身後的位置。
被那輛失控的貨車撞到的時候,陸時予替我擋住了飛來的石塊,可變形的車體卻牢牢困住了我,兩條腿被卡在方向盤下面,破碎的玻璃扎破我的大腿,鮮血直流。
可能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那一刻我的感覺是麻木的,甚至沒能感覺到痛。
身後傳來趙伊痛苦的呻吟,陸時予不顧骨折的胳膊,下車替她打開了車門,把人抱了下來。
那之後,他才有餘力來顧及我。
16
陸時予是什麼時候回國的,為什麼人沒有告訴我。
在小區門口看到他從計程車上下來,我臉色煞白,慌張到不知所措。
隻是想著,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有所感應似的扭頭看向我的方向。
我轉身,有些狼狽地加快了步伐。
我在附近租了個小房子。
到家,才松下一口氣,陸時予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應該是回到家,發現我不在。
我定了定神,接起電話,「喂?」
陸時予略嫌冷質的聲音傳過來,「你在哪?」
我沒回答。
他又問了一遍,帶著一絲壓迫性,「你在哪?」
我腦子有些亂,隨意編了一個借口,「我出去旅行了。」
他冷笑,「旅行要把自己的東西都搬走了?我還以為家裡遭賊了,你什麼意思?」
「……我想自己搬出來住。」
他輕輕吸了口氣。
再次開口的時候,嗓音裡的不悅幾乎要溢出屏幕,「我再問你一遍,你在哪裡?」
我想了想,握緊手機說,「我們分手吧。」
那頭沉默了。
我掛斷了電話。
兩天後的夜裡,我偷偷去了原來的別墅。
我留下來的那隻大熊被丟在了院子裡。
被雨淋過,臟兮兮的。
他那樣的脾氣,被我這麼對待,肯定忍受不了的。
我摸摸大熊的耳朵,把它帶走了。
抱著它很吃力,也很滑稽。
塞進了計程車後座也廢了一番功夫。
我還是有點私心,希望他和趙伊以後可以偶爾想念一下我。
又希望他不要把我當一回事。
你說要是我死了,陸時予吃不到我燒的菜,聽不到我的聲音,沒有我天天在他眼前轉悠惹他煩了,會不會想我呢?
16
我的體重掉了很多。
感覺我離羅池口中最難堪的情況沒有多遠了。
國內的安樂死不合法,我挺鬱悶的,又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瑞士。
以我目前的身體狀態,也承受不了這樣的顛簸勞碌。
羅池說,如果我想去,他可以帶我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有不忍。
我歪頭看他,「那對你來說不是太殘忍了嗎?」
親手將我送走,他以後肯定會做噩夢的吧。
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我打算去跳海。
江河湖海,陸時予唯獨不喜歡海,他喜歡蜿蜒的小溪,喜歡寬廣的河流,喜歡靜謐溫柔的湖水,卻不喜歡大海的神秘浩瀚。
他這個人就是很無趣。
這樣也好,我死在他不喜歡的地方,他也省心。
免得他以後想起我,煞了風景。
雖然羅池不要,但我還是在遺囑裡把一半的遺產留給了他。
無論作為朋友還是醫生,他都太過貼心,我卻沒有什麼好回報的。
說來慚愧,我的錢也不多。
本來想給叔叔阿姨錄一段視頻的,想想自己現在的模樣還是算了,隻寫了一封感謝信。
從小就很想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所以在信裡這麼叫了,希望他們不要見怪。
海風陣陣,悽厲地呼嘯在耳畔。
我在朋友圈裡,看到了陸時予發出的圖片。
他和趙伊在看煙花。
我記得趙伊說過,她最想念的就是童年的煙花,承載著最稚嫩美好的願望。
一朵朵形態各異的煙花綻放在夜空裡,絢麗斑斕,炸出點點璀璨的星光,然後再如流星雨一般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像極了生命最蓬勃的模樣。
我把手機放在石頭上,縱身躍入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