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看電影……」我摸摸心口,「現在還是好難受。我好像哭了很久,對了,餐廳還沒收拾呢!」
我急著下床,被他一把攬住腰抱回:「餐廳我收拾。」
沈詔摸了摸我微腫的眼皮,細細地看著我。
他又將額頭抵過來,沉默良久,閉了閉眼仿佛突然問:「九九,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有啊。」我推開他,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說,「阿詔,一會兒紅酒杯和碗要洗幹淨點。」
14
事情該有個結了。
但契機不該是出自我這裡。
等沒幾天,這個機會由江戚送上。
或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聽說江戚找去公司時,我正在家裡澆花。
小吳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跟我打電話,壓低的聲音中帶著驚恐:「江先生跟要吃人一樣!」
江戚當然要吃人,委託兄弟照顧自己前女友,好給自己一個復合的機會。
沒想到顧著顧著,都快成沈詔自己的了。
我不慌不慢地擦擦手,撿起車鑰匙去公司。
從公司到家裡的這條路不長,十分鍾不到的車程,沈詔每晚回來卻要走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到達時正好看見江戚在走廊上拽著賀敏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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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暴怒道:「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別想我放過你!」
賀敏推拒尖叫著掙扎:「你發什麼瘋!滾開,我們早就分手了!」
沈詔從辦公室裡面追出來:「江戚!你理智一點!」
這句話徹底點燃江戚的情緒。
「我理智你媽!」他松開賀敏,撲過去拳頭帶風招呼著沈詔。
「你還當我是兄弟?」
「我託你多關照她,不是託你上她!」
沈詔躲了兩次之後惱羞成怒地反擊:「你不要在這邊說瘋話!」
「我說沒說瘋話,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兩個人打成一團,邊上圍觀的沒一個敢上前攔。
江戚失了理智般狠命下手,二人纏鬥間撞倒邊上櫃子。
東西哗啦啦倒下來砸向他們,迫使纏鬥的二人不得不分開。
江戚吐了口血沫,狠狠一抹嘴,冷眼看著賀敏驚慌地奔向沈詔。
她半跪在地上捧起沈詔受傷的手,駭到聲音失色:「手傷到哪兒了?傷到哪兒了?」
猩紅的血液順著她指縫往下淌。
我拍了拍身前的員工,對方回頭在看到我的瞬間愕然瞪大眼睛,下意識給我讓出一條路。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說了:「安酒姐來了……」
捂著傷口的沈詔猛然抬起頭。
15
去醫院的路上,我和他都沒說話。
醫院急診室裡人很多,醫生看過沈詔的傷口後說需要清創縫合。
護士給他上藥清洗時,沈詔忍到額頭冒汗都沒敢喊一句疼。
我坐在邊上玩手機,看見林炀之的消息跳進來。
林炀之:「姐姐,我出車禍了。」
【圖片】【圖片】
車禍現場的照片,零件碎了一地,看起來頗為慘烈。
我心驚肉跳,起身走到一旁撥出電話:「你在哪兒?人怎麼樣?」
林炀之聲音虛弱:「姐姐,我看見你了……」
「我就在急診室大廳,你可以來看看我嗎?」
我慌忙向外走聽到身後沈詔發出痛嘶聲也沒停下腳步,護士摁著他喊:「縫針呢!你別動!」
沈詔全然不顧,他驚慌地喊我:「九九,九九你要去哪兒?」
「朋友出車禍,也在這裡我去看看。」
匆忙甩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沈詔沒敢再攔。
在急診室大廳找到完完整整的林炀之時,我松了口氣。
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玩手機,身上衣服多處破爛露出尚未處理血淋淋的傷口。
「林炀之。」我喊他,在他抬起頭時看見了那張漂亮的臉上也有一道擦傷。
看到我瞬間他就收起了手機,小孩子似的癟起嘴指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膝蓋:「痛……」
「怎麼傷成這樣?」
「坐朋友的電動車,那傻批和人撞了。」
林炀之握住我的腕,一手環過我腰,將頭埋在我腹部委屈巴巴撒嬌:「姐姐救我,真的好疼好疼啊……」
我摸了摸他的頭正要說話,卻聽到身後一道極輕極輕喊我名字的聲音。
「安酒?」
沈詔站在那兒,愣愣地看我們,視線從林炀之握著我的手慢慢往上移,面色一點點變白:「九九,他是誰?」
16
他是誰?
這個問題有意思。
我輕描淡寫地告訴沈詔兩個字:「朋友。」
林炀之在處理身上的傷口,疼到整個人不住地抖。
可能是痛得太厲害,他當眾不管不顧地拉過我的手,將臉埋入我掌心低聲嗚咽:「姐姐,痛,好痛……」
掌心湿潤,我沒有抽回,輕拍著他的背安慰。
沈詔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幕,沉默得像個雕像。
這樣的沉默,從醫院維持到進家門。
我彎腰準備換鞋時,他先我一步從櫃子裡將拖鞋拿出來放到我面前。
沈詔半跪下來幫我換鞋,這樣一個姿勢讓我想到結婚那天。
他也是這般半跪在我面前,為我穿上婚鞋。
鞋子穿好,沈詔卻沒有放開我的意思:「九九。」
他溫熱的指停在我腳腕:「醫院裡那個男的是誰?」
「不是告訴你了嗎?朋友。」
我從他手中掙脫出來,邁步往屋裡走。
沒走兩步,被沈詔一把攥住:「朋友?」
他終於繃不住了,眉眼陰沉語氣譏诮:「你哪個朋友?我怎麼從沒聽過見過他?」
我覺得好笑,認真提醒:「怎麼會沒聽過呢?我應該不止一次對你提起過他。
「那是我姐畫室裡的小孩。
「阿詔,你真沒印象嗎?」
真的沒印象嗎?
沈詔垂眸回想,其實他記憶力很好。
有些東西記不住,隻不過是因為他沒上心。
沈詔喃喃念著這幾個字:「畫室的小朋友?」
近期自我口中高頻率出現的詞,他很容易聯想起,是在哪些情景下聽到的。
那些被他忽略記憶,想必會一點一點地在他腦海中重現。
我看著他表情逐漸僵硬。
他慢慢抬眸,臉頰肌肉抽動:「所以……你口中經常提起的小孩是他?那麼大的,小朋友?」
「給你過生日給你送花的,和你旅遊的,是他?」
看著他迫切希望我否認的眼神。
我平靜地承認:「對。」
沈詔下意識松開我,他往後退了兩步,扶著鞋櫃指節用力到發白。
他胸膛劇烈起伏,像是覺得極為荒唐,止不住地冷了兩聲:「呵、呵……」
停了幾秒,沈詔伸手去摸口袋裡的煙。
手是抖的,煙盒拿了幾次都拿不出來。
像是想起什麼,他吞咽了下,聲音幹啞又問:「打籃球的是他?那看電影,聖誕那天……」
「阿詔,我從沒隱瞞過你。」
巨大的衝擊,讓他短暫失去思考的能力。
沈詔表情空茫茫,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煙盒都拿不住從手裡滑走掉在地上。
他盯著那盒煙看了幾秒突然爆發,猛地握住我雙肩將我抵在牆上,眼眶漲紅暴怒低吼:「你是我老婆!我妻子!
「你跟他一起的時候有想過你結婚了嗎?想過我嗎?
「程安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平靜地看著他痛苦的面容,看他失控落淚。
巨大的報復快感,裹挾著痛意從胸腔深處升起。
這樣難受的神情我真是太熟悉了,是多年信任驟然坍塌,是被枕邊人背叛的茫然無助,是遭遇變心的愛人,反手揮向自己的利劍。
是恨,是濃重的怨和不敢置信。
我啟唇輕問:「那你呢?阿詔?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想過我嗎?」
推開他僵硬的肢體,我打開邊上的櫃子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摔在他面前。
裡面滑出無數張照片。
每一張都拍清晰無比,主角是他與賀敏。
在各式各樣的場合之下,兩人超越上下級關系的親密舉動。
有我生日那天,賀敏與他上車時是並排在後座,到了地方才換成前後座。
旅程裡他丟下我回去照顧看賀敏,在她吃飯時為她抬手撩發。
我回來的前一天,他接送賀敏出院。
車內二人姿態曖昧,後來我發現儲物盒裡的口紅。
聖誕節前夕,他攜著賀敏參加酒局,散場時外套披在喝醉的女人身上,攬著她回到酒店。
照片撒了一地。
沈詔慢慢地蹲下身想撿,我也蹲下摁住他的手,將疊在一起的照片撥散開,柔聲問他:「阿詔,你來告訴我,這些是什麼?
「你問我信你嗎?
「我一直都信啊,但你來告訴我這些東西是什麼?
「是老板和下屬?是兄弟的前女友?還是正常的手牽手交際往來?」
我忍不住笑了:「你知道自己結婚了?」
笑著笑著流下淚:「怎麼這麼不公平呢?我和那小孩的往來,有哪次隱瞞過你?
「我沒提起過他?阿詔,你再仔細想想吧?
「他不過是疼到受不了才拉我的手,這樣你就受不了?
「那你丟下我一個人的時候,你跟我說趕不回來的時候,你撒謊騙我的時候,你想過我嗎?想過我們的婚姻,想過我們在一起的這麼多年嗎?」
我一把掃散地上的照片:「沈詔,你讓我像個傻子!」
17
攤牌後才知道。
原來他可以不用那麼忙,不用在工作裡轉得脫不開身,不去公司也能交接各種事務。
隻要他想,就沒有接不完的電話。
隻要他想,也可以沒有那些應酬不完的飯局。
甚至能像我這樣,待在家裡洗手做羹湯。
可笑的是,這些轉變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
沈詔在客廳沙發蜷睡了兩天,我從房間裡出來時,他剛做好午飯端著熱騰騰的湯上桌。
「九九……」
我目不斜視走向玄關,身後他追上來,低聲下氣地說話:「九九吃飯好不好?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
見我不應,他跟在後面自言自語:「再生氣也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你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九九……」
我冷聲拒絕,打開鞋櫃門:「不必,我要出門。」
他問:「你要去哪兒?」
「醫院。」
沈詔瞬間衝到面前,神色緊張上下打量我:「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
我蹙起眉推開他:「沒有。」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我陪你去好不好?」
我沒回答,換好鞋拿著包開門就走。
沈詔拿了車鑰匙匆忙追上來。
我到醫院看望林炀之,這小子在微信上跟我喊慘喊痛喊了兩天。
沈詔不知道,亦步亦趨地跟到了住院部,才猜出來我是來幹嗎的。
在推開病房門前他攥住我的腕,聲音發緊:「你……來看他?」
「有問題?」
他怔怔凝視我,停了片刻慢慢松開手,勉強自己露出個笑:「沒……」
進來時,林炀之正半靠坐在病床上。
護工正在桌板擺放午餐,見我進來他眼睛都是一亮,欣喜地喊了一聲:「姐姐!」
緊跟著看到身後進來的沈詔,眼中的星星瞬間暗兩分。
「怎麼樣?有好一點沒?」
林炀之慘兮兮地跟我展示傷口:「姐姐,還好痛。」
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結痂,依然紅腫著。
護工出去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