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頭,避開這個話題。
我覺得自己的家教還算到位,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喜歡背後語人是非,這非君子所為。
我沒想到有一天,沈淮序會過來為她出頭。
他神色冰冷又失望的望著我,隱忍地問:「盛瀾,你是不是在帶頭孤立宋時薇?」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裡的篤定已經判了我死刑,將疑問以陳述的形式問出來。
我覺得莫名其妙,但我脾氣向來很好,我耐著性子問他:「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他問我:「那你為什麼和身邊的人都不再理她?」
他大概算盡量委婉的了,我不知道宋時薇在他面前是怎麼說的,但我累積的火氣一下子爆發,我看著沈淮序,冷冷地回他:「我瞧不起她的人品。」
後面又是一些我忘記的口舌之爭,似乎是沈淮序極力跟我說宋時薇是個很好的女生,讓我不要對她有偏見。
這是矛盾的開始,後來宋時薇還過來找我道歉,隻不過她的道歉更像是一種暗藏玄機的炫耀和示威,我看著她藏在抱歉笑意下的得意,抱著書推她一把,冷冷地說:「不要擋路。」
我其實沒用多大的力氣,但她卻像沒站穩一樣往後踉跄,然後狠狠撞到後面的牆壁上,眼睛紅紅的,問我:「盛瀾,你真的很討厭我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人從身後狠狠一拽,我猝不及防下差點摔倒,回頭一看,是沈淮序。
他冷漠地看著我,仿佛是為宋時薇打抱不平:「她都誠心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頓了頓,他補充一句:「更何況她本來就什麼都沒有做錯。」
我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抱在懷裡的書散落一地,砸在腳上也生疼,宋時薇還無措的過來拉著沈淮序的衣擺,讓他不要為她和我吵架。
這樣的虛偽,我當時畢竟年輕氣盛,盡管氣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我還是執拗的不肯哭出來,我冷冷地看著宋時薇,不客氣地說:「宋時薇,你真讓人惡心。」
又轉頭看向沈淮序,說:「沈淮序,你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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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宋時薇在私底下是怎麼在沈淮序面前表現的,但我能想象到,大約是從我這裡對沈淮序了如指掌,所以她總能投其所好,「恰到好處」的和沈淮序在各種喜好上有著高度的重合和默契。
沈淮序將這些巧合當成緣分,他對她生了好感。
盡管我後面和他說這一切不過是她從我這打聽到的,沈淮序也不過是以為我在嫉妒。
宋時薇,在他心裡印象美好的女生。
後來我和沈淮序開始冷戰,而他和宋時薇越走越近,那些我和他共同的默契被宋時薇替代。
他陪她一起看書自習,兩個人一起去看展覽,他將宋時薇帶去我和他的秘密基地,有一天我推開天臺的門時,看見他們並肩坐在一起望著天空吃冰淇淋的樣子。
那樣的默契。
後來就是誰都不理誰。
我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和沈淮序一句話都沒說過,直到初三上,宋時薇轉回到自己的戶籍所在地,參加中考。
也忘記是誰給誰的臺階,時間總是能慢慢模糊很多東西,距離也能慢慢模糊很多東西。
我和沈淮序慢慢和好,盡管鏡子上出現裂痕——我們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宋時薇,甚至到了刻意的地步。
直到今天,宋時薇重新出現在我和沈淮序的世界裡。
4
拿著試卷進班級前,我囑咐齊雯:「都是些陳年往事,你不要往外說,我不想節外生枝。」
確實都是一些小事,說出去好像是我特別小氣、耿耿於懷,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記到如今,可就像吃飯時不小心咽進去一隻活生生的蒼蠅,那種惡心隻有我自己才知道。
但很明顯,宋時薇好像沒有和我劃清界限的覺悟。
我其實一直不太能搞懂她,即使當年我們關系最惡劣的時候,路上遇見,她依舊能佯裝無事的笑著和我打招呼,在人多的時候還會湊過來問我和我的朋友:「你們在說什麼?」
有時候她帶些糖果零食到教室分發給同學,也不會刻意避開我,在一群熙攘的人中間問我:「盛瀾,你吃不吃?」
不管我對她怎麼冷漠,她都是一副不和我斤斤計較的大度樣子。
我曾經最好的朋友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勸我,說:「盛瀾,你跟她學學,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跟你說,以後社會就是這樣的人的天下,和你冷著臉拒人於千裡之外相比,她顯得那樣寬容大度和善良,怪不得沈淮序覺得她無辜,人家表現的多大氣啊。」
我學不來,成熟和圓滑在我長大後有漫長的時間去適應和學習,可現在,我隻想做喜惡分明的少年人。
我有時候看著宋時薇那張笑容宴宴的臉,都會忍不住想,她不累嗎?
現在也一樣,我埋頭做著數學試卷,她突然拿著試卷轉過來,指著一道選擇題,語氣很溫柔地問我:「盛瀾,你可以跟我說說這一題的思路嗎?」
我頓了頓,視線移到她臉上,她長得好看,笑起來有種人畜無害的溫柔,如果不是知道她曾經在我背後刺過來的那些暗箭,我也會對她心生好感。
她笑的很溫柔的回望過來,大概是我長久沉默的注視讓她有些尷尬,所以她語氣溫和地叫我名字表示疑惑:「盛瀾?」她身邊的沈淮序視線有意無意的瞥過來,仿佛是在擔心我欺負她。
我突然笑了,我說:「讓沈淮序跟你說吧,他數學也挺好的,何必舍近求遠。」
宋時薇望過來的眼神就有些難過,她低聲問我:「你還在怪我對不對?」
我沒說話。
後來第一節自習課下,她出去不知道幹什麼的時候,沈淮序轉過身看向我,他其實沒表現的有多明顯,隻是跟我說:「盛瀾,她已經這樣委曲求全的想和你重歸於好了,你何必還抓著以前的那點事給她臉色看?」
「她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做朋友,你大方一點行不行,我就不明白了,以前那點事值得你記恨兩年?當年我不就是和她看了一場電影而已?」
我嘆口氣,到今天,我跟他解釋過那樣多,他還以為隻是一場電影的事。
我並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甚至很多朋友給我的評價都是佛系和隨和,我不知道這個事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是不是真的是我太過小心眼和斤斤計較,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沈淮序明白,這不是一場電影的事。
我或許是沒心眼,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我不是冤大頭,在被背叛過一次後還要「大方」的將左邊的心髒送過去,讓人伺機再刺一次。
這不是冤大頭,是傻逼。
玩不過她,我還躲不起嗎?
可沈淮序目光冰冷又失望的看著我,在為宋時薇鳴不平。
她都已經這樣和你求和了,你怎麼還這樣?真是不知所謂。
雖然沈淮序沒說出口,但我知道他心裡大概是這樣想的。
和我的不近人情相比,宋時薇顯得那樣的無辜和大度。
我低下頭,不想再看見他,隻是語氣平淡地和他說:「我不缺朋友。」
他嘆口氣,有些失望一樣,說:「你總是這樣。」
我很想反問他,我總是怎麼樣?但是宋時薇已經面帶微笑的回來了,眼不見為淨,我重新低下頭,沈淮序也轉過身去,不再說話了。
5
齊雯說我缺心眼。
才一個下午加晚上兩節自習課,她就看清宋時薇的套路了。
「天吶,那個有心機的綠茶婊,手段真夠惡心的。」
「她能不知道她背地裡做的那些事嗎?她能不知道你對她的厭惡和不想搭理嗎?但人家就是要在沈淮序面前對你示好,和你示弱,熱臉來貼你這個冷屁股。」
「為什麼?她是受虐狂嗎?當然不,是因為她了解你啊,她知道你不會搭理她,她越溫柔大度,你就顯得越小氣越無理取鬧,不得不說,手段雖然不算高明,但有用啊。」
齊雯說的抑揚頓挫,看著我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招也就對你這個性子的人有用,盛瀾,你聽我的,你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我將最後一塊醬香餅留給齊雯,問她什麼魔法。
她一邊吃的嘟嘟囔囔,一邊冷笑:「她不是大度溫柔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誰不會?你接受她的示好和示弱就行了,對她表現的友好點,演而已,誰不會?」
我頓了頓,齊雯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她跟了父親,後來她父親再娶,繼母又給她生了兩個弟弟,一家四口每天都在上演宮心計,所以這些「爭寵」的手段在她那裡都算不上什麼。
其實她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怎麼說呢,我喜歡沈淮序,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要為了他去做我不喜歡的事,用心機和手段和另一個女生明爭暗鬥,隻是為了去爭取一個男生的好感。
我不會這樣做。
我是喜歡沈淮序,因為喜歡他所以願意去做一些傻事,可是用手段和另一個女生爭鬥去分取他的那點好感和關注,這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屑這樣去做。
「你想啊,沈淮序現在這樣,隻是因為被宋時薇蒙蔽了,你想把自己喜歡這麼多年的人,拱手讓給自己最討厭的人嗎?」
「你現在要是什麼都不做,就這樣認輸,那才是憋屈,而且我敢說,以後等你去喝他和宋時薇的喜酒時,一定會後悔如今為了驕傲和自尊什麼都沒做。」
「盛瀾,我是你朋友,雖然我很欣慰你的驕傲,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想得到感情,是需要俯首遷就、妥協和受委屈的。」
我沉默,想到那個夏天,沈淮序將腳上打著石膏的我背在背上,小心翼翼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往上走,汗滴落在灰突突的水泥臺階上,我心疼感動的直掉眼淚,他卻笑著說:「盛瀾,你別闲著,數數我背你走過多少層臺階啊。」
我們教室在 6 樓,每層 24 層樓梯,他背了我 10 天,2880 層的臺階,他就那樣背著我走下來了。
還有我們那樣長久的兩小無猜的時光。
拱手讓人,我確實不太甘心。
我說:「行吧,那就用魔法打敗魔法吧。」
那是我最後一次試圖去爭取沈淮序,放下尊嚴和驕傲,用我最不屑的方式,去為這份我喜歡他的長久的時光,努力劃下一個不後悔的句號。
所以第二天,宋時薇拿著一塊面包回頭,溫聲細語地問我:「盛瀾,你是不是又沒吃早飯?我這有塊面包,你吃嗎?」
我頓了頓,接過她手裡的面包,然後輕輕對她笑出來,友好而感謝地說:「謝謝你,剛好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