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激、有羞恥、有畏懼、有恨意。
也許還有一點愛。
但再也不會有了初見那一面的怦然心動。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闲變作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幾個月後,我參加了公司的商業酒會。
這次居秉淵盯著我換上了他為我準備的禮服和珠寶,確保我沒有再偷偷變賣掉。
等我做完造型出來的那一刻,居秉淵的眼中實打實閃過了驚豔。
其實真正的絕色美女少有,而大部分人,真金白銀砸下去,都不會醜。
居秉淵驚豔的是,過去處處平平無奇的我,竟也有如此豔麗奪人的一面。
當然,這隻是個開始。
在商業酒會上,我第一次以戰投部成員而非他女伴的身份出場,推杯換盞,應酬得宜。
我從不是默默無聞的狗尾草,隻是居秉淵不知道而已。
等他醒悟的那一天,他才猛然發現,我已經是一條爬得極高的藤蔓,上面的荊棘花昂然盛放。
一位富家名媛是居秉淵的追求者,見了我滿眼都是不屑:
「狐假虎威的東西,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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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逼了幾步,似乎要把一杯香檳都潑過來。
居秉淵從後面扶住我的腰,似笑非笑:
「路小姐,你們家新的那筆投資還是阿予研判的,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找她的麻煩?」
一場短暫的風波過後,我和居秉淵再次分開應酬。
在場的還有一個我碩士期間實習的帶教姐姐,見了我促狹地眨眨眼:
「居總終於肯放你出來了?」
我笑笑,沒有答話。
這也是我與居秉淵另一個矛盾點。
當年我碩士畢業,本來可以選擇一些大的金融公司一步步做起,可因著他隨叫隨到的金絲雀身份,我隻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一個強度較小的養老型公司。
不過,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走了「好風憑借力」的捷徑,就應該知道會被風裹挾的代價。
帶教姐姐和我碰了碰杯:
「我看居總現在看你的眼神,可和原來大不一樣了,他的眼裡,分明都是欣賞。」
我回敬她:
「也許是欣賞,也許是新奇,但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我的怦然心動始於二十二歲,終於二十五歲。
此後他之於我,是利用,是跳板。
現在我羽翼漸豐,我要飛出他的深淵了。
回去的車上,我拿出了別墅的鑰匙。
居秉淵看了一眼,旋即把目光投向我:
「阿予,你真的要走嗎?」
他帶著幾分醉意,像極了吐露真心的樣子:
「曾經我確實隻把你當做個金絲雀,可如今我也知道,你該是翱翔於天的雛鷹。
「我很喜歡,你光芒萬丈的樣子。」
我定定地看著他:
「居先生,你說你喜歡我,欣賞我,有多喜歡呢?是愛嗎?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嗎?是相濡以沫此生不渝嗎?」
居秉淵微微一頓,旋即反問於我:
「那你呢,阿予?」
我毫不遲疑:
「我亦喜歡居先生。但不是愛,更不是此生不渝。」
居秉淵無奈一笑,眼神清明:
「你啊你。」
我毫不遲疑地下了車。
居秉淵不會知道,我曾真的愛過他。
那時候是不敢想,我不配,可我願意為那時的他飛蛾撲火此生不換。
可從做他金絲雀那天起,一切都結束了。
不過,知不知道又怎麼樣呢?
沒有結果的東西,知道也是徒增煩惱。
就像現在,居秉淵依然不愛我。
他這樣的人,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
8
我離開了居秉淵,重新入職了一家證券公司。
履歷、經歷、能力,我樣樣都過關,拿到了一個相當滿意的職位和薪資。
出差、投資、應酬、開會,我有條不紊地工作和生活。
靠著我手裡的資產,我在公司附近選了一處不錯的房子,全款買下,我把它裝修成我想要的樣子。
除了工資,我還有穩定進賬的實體分紅。
而我家庭的窘迫情況,在我跟居秉淵的第一年就得到了緩解。
現下,我又給他們重新裝修了房子,給他們補齊了社保,兩個人住在一樓,空闲著自己種了些蔬菜。
我跟他們並不親近,有些傷痕是無法彌合的,哪怕我再不怨,刺依然存在。
所以我更多時候是獨自一個人,做喜歡的飯菜,一邊放著喜歡的音樂。
喝酒,做瑜伽,旅行,在公司大放光彩。
我的人生,是從將近三十歲開始的。
如果沒有居秉淵,也許要到四十歲、五十歲才會開始,也許這輩子都不會開始。
所以我依然感激他。
在每個坐在陽臺上喝酒的夜晚,都會想起他。
我知道他也會想起我。
可是我們並不彼此深愛。
我們這樣的人,早就失去了義無反顧地愛別人的能力。
準確地說,我是失去了,他是不需要。
我在公司拼搏了三年多,終於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升職。
最近這一年,我熬的每一個夜,出的每一個差,跑的每一個客戶,都是為了它。
可是就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部門來了一個新人。
西裝革履的男生,滿滿的海歸優越感,一句話要帶三國語言混合。
他圍著我叫唐姐長唐姐短,卻故意在請下午茶時落下我。
「唐姐,真不好意思,你想要什麼,我再幫你重點。」
我笑笑,拿出手機:
「不用了。」
第二天我點了更豐盛的下午茶,根據每個人的口味個性選擇。
趙姐喝咖啡失眠,我給她選了果汁;李哥在減肥,我把他的小蛋糕換成了低糖低卡的馬卡龍……
最重要的是,人人有份,一個不落。
我把下午茶的袋子放在於捷面前時,他的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
僅僅一招,高下立現。
可是我知道,一個新入職的新人不會莫名其妙地針對一個老員工。
唯一的可能性是,我和他是競爭對手。
周五下午,公司的二級領導約見了我。
一般來說,我目前這種職位,還是主要和部門領導,也就是我的頂級上司聊。
而公司領導越級見我,隻能說明,他們有愧於我,才用這種以示榮寵的方式安撫我。
「……他們家投了一大筆資金……小唐啊,你也是知道的,咱們這個行業,資源就是一切。」
我當然知道。
在我一無所有的二十歲,我就知道這個殘酷的道理。
隻是這麼多年,我靠給自己不斷鍍金,生生在這裡殺出了一條血路。
可我終究無法撼動整個行業的規則。
那天從車站送完父母的無力感再次湧上,錯過了這個機會,在四十幾歲就會被優化的行業,我又有多少三年呢?
9
幸好如今的我已經有了不少底氣,就算不能爬得更高,我也能保持原有的小康生活。
長大就是逐漸接受一些你無法改變的事情。
所以我之前聽過這樣一句話,成長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逐漸崩塌的過程。
會逐漸明白,這世上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我照常工作,照常生活。
直到周一的會議,我依然化了一個漂亮的妝。
即使我輸了,也要輸得漂亮。
因此,當上司說出我的名字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甚至在想,「唐予」,這真的是我的名字嗎?
這個職位,最終落到了我頭上。
我當然不信這是領導公正心爆棚或者姓於的良心發現。
於是,下班時在門口見到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我並不意外。
餐廳裡,精致的擺盤和桌面布置,侍應生還上來點了一個燭臺。
我笑了笑:
「這麼一布置,晚餐的價值就超出了食材的千倍。
「人們明明知道這是消費主義的陷阱,卻還是無法擺脫儀式感的浪費。」
居秉淵也笑了:
「這也是我們賺錢的奧秘,不是嗎?」
一餐裡,我們扯東扯西,卻都默契地沒有提及今天的事情。
直到餚核既盡,燭臺將熄,我終於開了口:
「這個機會,是居總一直在等待的嗎?」
等我再次需要他的幫助,或是感動或是利益驅動,讓我再次回到他的掌心。
居秉淵無辜地攤了攤手:
「我可沒有監視人的癖好,不過是酒局上有人忘乎所以,一時說漏了嘴而已。」
他調笑道:
「就像當初我第一次發現你的真面目一樣。」
居秉淵聳聳肩: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你可以理解成,我恰好有一筆錢需要找理財而已。至於順帶提出了什麼要求,是我自己的事情。
「更何況,我的阿予,早就不是池中之物了。
「隻是我的承諾,依然有效。」
居秉淵變魔術一般地拿出了一束玫瑰花:
「恭喜你升職,阿予。」
我靜靜地看著那束玫瑰花,時間凝滯在那一刻,似乎被無限拉長。
良久,我站起身接過了那束花,笑著歪了歪頭:
「謝謝居先生。
「明天見。」
後記
關於結尾的一點解讀:
總不能說是因為股票賺了一大筆,興奮得睡不著吧。
「—謝」玫瑰花的花語是熱烈的愛情, 但是就像唐予說的那樣,在她看來,這不過都是消費主義的附加價值, 所以她不信這是愛情,居秉淵當然也不信,他也知道阿予不信,所以在這裡, 玫瑰花隻是一個試探, 一個心照不宣的儀式, 你可以理解為「你要不要再跟著我」。
但是這裡有一個進步是,從別墅鑰匙變成了玫瑰花,代表著這一次兩人感情(姑且稱之為感情)的重啟,不再是單純的金絲雀文學, 而是帶有欣賞和喜歡的扶持。
阿予選擇接受,是的她接受了, 並沒有大家認知的那種保持清白的本心和高傲,而她的接受不是出於愛, 就是出於利益, 在第二次重啟人生裡, 她還是選擇了捷徑,這次的進步在於, 她可以隨手抽身,也相對有了平等的底氣。
看到這裡很多人要罵唐予了, 對,她不是大眾認知意義下的執拗的、努力的小白花女主,無論她如何竭力粉飾過去,又或者有多少因為貧窮帶來的無奈, 她選擇捷徑,尋找跳板是真,她利用完就扔也是真,她是一個真實的,有野心有欲望有心計的,利己主義者, 她每一步的選擇,都是有利自己的。
居秉淵更不用說了, 他一開始就是把女主當個物件的, 後來演化為欣賞,同樣也是一個自私的追求新奇和一時興起的人, 他對女主後期的感情,更多的也是出於自己的興趣。所以在這個故事裡,兩個人都不完美,不過都是飲食男女, 勢均力敵。
所以他們會一直糾纏, 也許會到一方踏入婚姻為終止,也許兩個人都會長期單身而終身糾纏,誰又知道呢?
如果你有新的想法,當然也可以在評論區替他們辯白, 反正他們的故事就是這樣,至於其人,就見仁見智了。
謝謝你看到這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