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確實是向著我的。
「要不然,手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我公司的股份。」
他走到辦公桌旁,拎起厚厚的一沓資產明細:
「阿予,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完了,全完了。
底褲都被扒幹淨了。
我心如死灰:
「沒有了,這回真沒有了。」
居秉淵翻動著我的資產明細:
「阿予真是好手段,這投資眼光、投資手段,待在那個小公司真是屈才了。」
他居高臨下,聲音冷冽:
「我說你怎麼不想著上位。
「原來是,想要篡位。」
4
事已至此,再裝傻已經沒有意義。
我被迫進了居秉淵公司的戰投部,開始光明正大地分析市場、做戰略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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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金融出身,學霸一枚,又在居秉淵身邊跟了這麼多年,耳濡目染。
再加上一直在搞偷偷投資,有理論支撐有實戰經驗。
因此進入戰投部之後,我很快上手,甚至有了幾分如魚得水的意味。
職場關系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
我大顯身手後,暗地裡貶損我的人自然也有,但是大部分同事都很快接納了我。
「沒事,你不用等,我一會兒做完發給你……」
夜間加班,我以為是說要等我的部長,一回頭,竟是多日不見的居秉淵。
那日攤牌之後,居秉淵已經幾日不見蹤影。
想來他定是大動肝火的。
從小被人眾星捧月的滬圈太子,看慣風月場上的情色陷阱和生意場上的刀槍劍戟,偏偏被我啄了眼,怎麼能不惱羞成怒?
這對於他來說,可不是什麼技高一籌的遊戲,而是莫大的羞辱。
想到這裡,我既慶幸自己儲備了足夠的資金和實體投資,他一時動不了我,又在心裡隱秘地升起幾分報復的快意。
以他人為玩物者,又怎知他日不會玩火自焚呢?
居秉淵的目光在我電腦上逡巡了幾分,旋即緩緩露出一個笑:
「這個模型……」
我心頭一緊。
這個也是跟他學的。
居秉淵在投資上頗有一套,我摸清了他模型的套路,實際上無形之間掌握了他吃飯的本事。
四舍五入,相當於奪人飯碗。
隻是時隔幾日,他竟沒有了當日的惱怒,而是淡笑一下:
「阿予,我真是小瞧你了。」
我提著心等待他的質問,卻見他直起了身子,在桌上放了一把鑰匙:
「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回家,身體重要。」
我扭過頭訝異地看著他。
我以為經此一事,我們就算掰了,已經帶著我不多的東西從他的別墅搬了出來。
居秉淵自然明白我心中所想,他笑了聲:
「學到東西就跑,這也不是君子所為。」
我心中嘀咕,我也不是什麼君子。
隻是現下不是跟他掰扯的時候。
雖然他現在不能使我把錢都吐出來,可要是真發了狠,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我揣摩居秉淵的心思,八成是在我身上吃了悶虧無處發泄,非要我白天給他打工晚上還給他打工才罷休。
反正現在我也不用在他面前虛與委蛇,睡睡他也不虧。
我放平心態,關了電腦跟他回到了那個困我四年的地方。
洗過澡後,居秉淵似乎心情更好了。
他招招手,讓我過去。
他抬手攬住我,示意我看他的電腦屏幕。
「今天我再教你一個投資模型,比你偷學的那個還要好用。」
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好笑地看著我:
「看我幹什麼,看電腦啊,不想學了嗎?」
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我竟然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幾分寵溺。
可是這種寵溺,也不過是發現新奇事物的逗趣而已,絕對算不上真正的愛。
所以我一直很討厭「寵」這個字,因為它從一開始就寄寓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凝視。
不過此時此刻,我確定了一件事。
在最初的惱怒過後,居秉淵對我起了新的興趣。
外表乖巧老實,暗地裡卻在他眼皮底下興風作浪。
這樣的反差,更加激起了居秉淵的徵服欲。
我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铆足了勁要我的一顆心。
可他哪裡知道,從四年前他要我做他金絲雀時開始,我的心就死了。
5
居秉淵和我的初見,於我而言,其實算不上體面。
我有纏綿病榻的外祖父母、家庭主婦的媽媽、打零工的爸爸。
從我小的時候開始,家裡過得就很拮據。
但好歹日子還能勉強過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要好好學習,走出去,賺大錢,不再讓他們為錢而憂心。
於是陷於信息壁壘的我在高考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報考了經濟學院。
我想,研究錢的專業,一定不會缺錢的對吧。
可是慢慢我才知道,在這一個專業裡,錢隻會流向本來就有錢的人。
這是一個比任何專業都拼人脈、拼資源、拼背景的專業。
這些我都沒有。
黑色幽默的是,我投資學的教授是一個投資能手,他曾在課堂上推薦過一隻股票,在同學們都在投資賺錢的時候,我連一千塊的本金都拿不出來。
我身無長物,沒辦法,隻能給自己鍍金。
出國是出不起的,我隻能讀研。
然而,金融專業的真金白銀就在此時顯露出來,各個高校這一專業的學費高到離譜。
我在本科的時候用盡了一切辦法賺錢,獎學金助學金一個不落,兼職從早到晚。
我供養了自己四年,竭盡全力籌夠了學費所需的十三萬。
可能對於有錢人家的孩子來說,十三萬隻是一個包,甚至隻是一頓飯。
當一個人有一萬塊的時候,他再賺另一個一萬塊並不困難;可當一個人身無分文的時候,他攢一塊錢都好難。
因為他要先生活,然後才能攢錢。
沒有人能感同身受,我為這十三萬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就當我在推免系統確認理想院校擬錄取通知的第三天,我在學校門口見到了相攜而來的父母。
一輩子挺直脊梁的父親,在我面前彎了腰。
而一直要靠父親給錢救治外祖父母的母親,竟然當眾給我跪下。
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來。
我終於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他們為何而來。
我的父親和別人一起創業,被對方騙了,賠得血本無歸。
可他哪裡來的本金?
當然是借貸。
他們說,再還不上,他們真的活不下去了。
在那個時候,我的聲音竟然是最冷靜的:
「多少錢。」
可其實,衣袖下,我的手指早已冰涼。
「十萬。」
多可笑啊。
現在於我而言,十萬塊隻是銀行卡上的零頭,可在那時,卻足以逼死我的父母。
我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還從銀行卡上多取了五千,帶他們在校外吃了一頓飯,給他們買了回去的票,一路把他們送到車站。
反正我也不可能湊得夠了,多花一點又能怎樣?
說實話,我不恨他們。
他們不是不愛我,他們是真的沒有錢。
我恨的是貧窮。
它可以輕易地把一個家庭打入深淵,一點點消磨那裡的人情、人性,更遑論理想。
我還記得三年前,他們提著大包小包,驕傲地送我上學;如今,我站在那裡,看他們佝偻著,相攜走進車站。
他們也不想過向我伸手要錢的生活,可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殘酷,他們賺不到錢,地理書上一筆隨意的「廉價勞動力」,原來隻夠經不起一點風霜的基本溫飽。
我無法形容那天我是怎麼走回學校的。
從車站到學校,5.7 公裡,每一步都是我的無力。
我從晌午走到日暮,卻在進校門的那一刻被人叫住。
居秉淵,是我們學校的知名校友。
在捐樓的這一天,他在門口目睹了一切。
我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日進鬥金的人,竟然在校門口一直等我回來。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可以資助你。
「學費和生活費。」
6
毋庸置疑,那一刻,居秉淵在我眼裡是神,是天使。
甚至比神和天使還要偉大。
因為神和天使並沒有度我於困厄,但居秉淵伸出了援手。
手中那一張薄薄的硬紙板,夾著名片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無數次,在我讀研的午夜夢回一次次閃現。
順利畢業的那天,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了他。
研究生這幾年,我更加努力地攢錢,而我也終於嘗到了一點學歷帶來的紅利,兼職的時薪高了很多。
我想,我要去告訴他,我順利畢業了,我拿了很多獎。
從現在開始,我可以一點點把錢還給他。
高聳的寫字樓下,我再次見到了居秉淵。
我真心實意地一躬到底:
「居先生,謝謝您。
「我一定會好好地報答您。」
按照我的計劃,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會拿出我攢了許久的銀行卡。
可是居秉淵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他訝異地看著我,眼中有些驚奇。
然後我聽見他說:
「好啊,那你跟著我吧。」
我愣住了。
那雙手,那道資助我的聲音,那張名片,在我心中,消散了。
我早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當然明白他口中的「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更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把我當成女朋友。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
哪怕我竭力搞了一套新的穿搭,可依然無法跟時髦的都市女郎相比。
一個受他資助的、局促而貧窮的女生,穿著在他看來不夠體面的衣服找到他,在他眼中隻有一種可能。
我感到恥辱,更多的是難過。
我不會拒絕恩人此刻提出的任何要求,我更難過,在我眼中如同再造的恩情,以這樣一種不堪的方式消磨。
再往後,我在他面前扮痴弄乖,背地裡學他的投資模型,錢生錢利滾利。
我不否認,我對錢的渴求是出於二十幾年的貧窮和困窘,我窮怕了,我要投資要賺錢,享受著居秉淵給我提供的捷徑,踮起腳尖想要翻身。
可還有一點。
我瞞著他所做的這一切,亦是心存隱秘的報復。
我想讓他知道,他把所有窘迫的女孩當作玩物、當作金絲雀,又怎知,我不會把他當作跳板?
7
時至今日,我對居秉淵的感情極其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