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狗皇帝若是對我有感情,就不會默許蕭氏害我的孩子。索性我也並不想要那個孩子。」
李勖突然開口,打斷我們一來一回的對話,同時也看穿了我的心思。
「夠了,你想拖延時間?」他惋惜道:「放心,李元暮來不了了。隻怕此刻他已經成了沈聿的刀下亡魂。」
聽了這話,我篡緊了雙手,一顆心徹底高懸起來,絲毫沒底,不禁全身發寒。
或許在原定結局裡,他就是死於沈聿之手。
若是不能改變原定結局又該怎麼辦?
阿昭覺察到我情緒不對,搖了搖我的手臂,低聲安慰道:「放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又轉頭對李勖罵道,「放你娘的羅圈屁。就算是你死了,他也不會死。」
李勖重重地冷哼一聲,「死鴨子嘴硬。待會兒我便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他胸有成竹地揮手,「動手。」
46
殿外驟然響起凌亂刺耳的腳步聲、刀劍聲。
恰在這時,一道驚雷閃過,照亮殿外正在酣戰的士兵,揮刃間熱血四濺。
暗衛一個接一個倒下,浮屍遍地,明顯寡不敵眾。
對方已然佔了上風。
就在我以為此戰必敗無疑時,大殿門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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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微松了一口氣。
還沒徹底放下心,李勖已經拔劍刺向李元暮。
阿昭大概是知道我擔憂李元暮,二話不說便提劍跟出去。
另一邊,原本躺在床榻上假死的聖上蘇醒。他一揮手,藏在偏殿的幾名禁軍拔出刀將皇後娘娘制住。
這下輪到皇後娘娘詫異了。
她怒目圓睜,不甘心地道:「你服了毒藥,為何還沒死?你也該死,你和虞玄安一樣該死。」
「多虧了虞丫頭覺察出不妥,朕才能將計就計,暗中將毒藥換了。」聖上坐起身趿鞋,失望道:「隻是朕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你,皇後。」
說著,聖上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皇後突然得意冷笑,「就算你換了藥又如何?這麼多年毒藥早已侵入你體內,不過是早晚而已。沒能親手殺了你報仇,是我最大的遺憾。」
聖上無力地嘆息揮手,不多時便有禁軍端上來一杯鸩酒。
這杯酒是給皇後的。
「你跟了朕近二十年,便體面地走吧。」
皇後笑聲悽厲,眼角不斷落下淚水,端過酒杯一口飲下。
酒杯墜地,她也隨之跌倒在地面,圍在她四周的幾名禁軍散開。
可誰都沒想到,她會在臨死前扳動藏在袖中的暗箭,朝我襲來。
冷箭破空,速度極快,勢如破竹,越來越近。
我這才知曉,原來真正臨近危險時,如同腳下生根,是做不出任何反應的,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47
下一瞬,我便看見阿昭和李元暮相繼擋在我前方。
那一箭直直地刺穿阿昭的心口。
淋漓熱血濺落在我臉上。
如滾燙的紅炭一般灼燒在我心頭。
他倒下前無聲地笑著看我,好似在說,阿娘,你看,我說過我會保護好你,我做到了。
「阿昭……」
他痛得站不住腳,嘴唇發顫,不斷吐出血沫。
我把跌倒的他及時接住,抱在懷裡,顫抖著手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減輕他的痛楚,隻能慌亂無措地捂住他的傷口,可血還是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怎麼也止不住。
不多時血染紅了他的青色衣襟。
我眼眶溫熱發澀,淚水徹底模糊我的視線。
我開始看不清阿昭的臉,隻知道他的身子在顫抖,他現在一定很痛。
「御醫,快傳御醫,救救我的阿昭……」
「阿昭,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阿娘,你別哭……」他顫顫巍巍地抬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用微弱顫抖的聲音安慰我,「阿昭不痛,一點兒都不痛……」
「阿昭,你再堅持一下,御醫馬上就來了。你不會有事的。等明年的上元節燈會,阿娘還給你買糖人,帶你去看鰲山。」
「還有醉仙樓的玉壺春,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好不好?」
「等冬天到了,阿娘還陪你打雪仗,下次……下次阿娘再也不欺負你了……」
滾燙的淚珠滑落眼眶,他費力地擠出一絲笑容,艱難開口,「阿娘,你應該為阿昭高興……以後的阿昭,會有阿娘,還有ṭúₚ阿父。阿昭……會很幸福……」
他抬起手,試圖將沈元暮的手搭在我手上。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他的身體便一點一點地消散。
最終消失得無蹤無影。
仿佛一切從未發現過。
他唯一存在的痕跡便是那支染就他鮮血的箭矢。
可我知道他真真切切地來過,永遠留在我心上。
我的阿昭走了。
或許以後還會有阿昭,可他們都不是你。
48
宮變後,京中下了一場暴雨,一切都塵埃落定。
李勖和皇後死在宮變當晚,叛軍降的降,不降便斬。
至於沈聿,他害了青嵐,我想讓他償命。可他是沈家後人,是沈老將軍的兒子,終是留下一條命,流放去了巴嶺。
聖上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已經退位當起了太上皇。
李元暮登基當日,一同舉行封後大典。
他握著我的手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三月後,太醫診斷出我有了身孕。
我想他就是阿昭。
我和李元暮為他取名念昭,小名離星。
念昭出生前,我做了一場夢。
夢裡也發生了一場宮變。
李元暮死在沈聿手上,那時我和他成婚不過一月。
聖上被皇後毒害駕崩,李勖篡位登基。
我被沈聿囚禁在別苑,整日鬱鬱寡歡。
直到我得知自己懷孕,才有了一線生氣。
我想我還不能死,因為我懷有李元暮唯一的骨肉。
後來阿昭出生,我為其取名沈離星。
並非離心之意,而是離離星辰之中,有一顆是李元暮。
隻要抬頭,我就能看見他。
阿昭出生不滿一歲,我就病逝了。
沈聿待他極為嚴苛,動輒打罵。
難怪阿昭對沈聿怨言頗深,而他也被沈聿蒙在鼓裡,一直以為沈聿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每次小心翼翼地想要討好這個阿父,換來的確實冷言冷語。
夢醒後,我隻覺流放對沈聿太輕了,絲毫抵不了阿昭所受的罪。
在這之後不久,聽說他在流放途中舊疾復發病逝了。
舊疾便是當初賞花宴上阿昭刺的那一劍,大抵也算是因果報應。
49
李元暮登基的次年,朝中不少官員關心起皇帝的後宮,紛紛推舉自家女兒入宮。
今兒是尚書家的嫡女,明兒是將軍家的幺女,後日又是侍郎家的獨生女。
李元暮一聽,既然如此恨嫁,那就在朝堂上為眾女指婚。
尚書家的嫡女是吧?
賜給將軍做正妻。
啥?將軍有正妻了?
那就做妾室。
將軍家的幺女是吧?
賜給尚書做正妻。
啥?尚書正妻死了不想續弦?
那就賜給尚書兒子。
啊對,就是那個鬥雞遛狗不幹正事的紈绔李從義。
侍郎沒等指婚,已經滿頭冷汗戰戰兢兢地說,「小女年幼,老臣還想多留幾年。」
經此一事,朝中大臣再不敢輕易提議此事,紛紛跑去太上皇面前哭,說他們都是為皇家子嗣著想,可當今聖上不聽。太上皇啊,您可勸勸您兒子吧。
太上皇一聽也不樂意了,說兒大不由父,我真管不著。我每日逗鳥養魚打捶丸,很忙的。好不容易擺脫你們這群煩人精,可別來煩我。
前朝不管用,命婦們便跑來後宮哭,暗諷我自私善妒。
我也不是吃素的,回頭就物色了幾個美人送去各自府上。
聽說當晚各家府邸吵得不可開交,還有人因此鬧和離。
但總歸再無人提議此事。
後世史官大概會記載,大齊明宣帝終身隻娶一妻,空置後宮,育有兩子兩女,曰:
「念昭」、「思昭」、「慕昭」、「今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