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氣得腦漿子差點噴出來。
咬牙切齒地瞪著「安詳」的男人,卻又無可奈何。
這玩意怎麼這麼討人嫌呢?
「護士也不知情,已經去找負責 608 的醫生了。」
聽到這,我顧不上生氣了,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一臉驚訝道:「院長、主任?」
「嗯,這間病房的病人呢?」
我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編瞎話:「是這樣的院長。我今天給病人檢查的時候,發現導尿管出了問題,病人身上滿是尿液。護工不在,我怕時間久了會影響病人健康,就動手清理了一下。」
院長擰了擰眉,額心出現一個深刻的「川」字。
「嘴替」主任適時開口:「胡鬧!怎麼能隨意挪動病人呢?」
我忙不迭點頭,「是是是,我以後注意」。
「趕緊給挪回來!」
額……
我回頭看了看一米八六的「植物人」,腦門劃下兩條黑線。
深吸一口氣,認命地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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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隻有我倆能聽見的音量說:
「你這個孫子。」
沈長澤唇角勾了勾。
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心裡那叫一個氣啊!
兩條胳膊插進沈長澤的臂彎。
一二三,起!
我像一頭田間耕作的老黃牛,累得呼哧帶喘。
好半天,終於將沈長澤挪到了床上。
這期間沈長澤一動不動,裝植物人的演技已然登峰造極。
院長和主任沒發現任何不對。
跟我簡單聊了兩句便去了下一個病房。
臨出門時,主任回頭望了一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兩個老男人一走,我臉上的溫度也跟著一起走了。
帶著怨念問道:「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男人一秒沒猶豫:「謝謝你。」
我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笑了。
「誰想聽這個了!你到底什麼時候醒的?別說是前天,我不信。」
沈長澤定定地看著我,沉默良久。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他嘴唇動了動。
「三個月。」
7
我震驚地瞪大眼睛。
三個月。
90 天,2160 個小時,129600 分鐘。
他沒有任何消遣,也沒有熱氣騰騰的食物能吃。
隻有空蕩蕩的病房和冰涼的胃管。
甚至必須摒棄自尊,靠導尿管排便。
到底是什麼原因,值得他如此忍辱負重。
沈長澤看出我的想法,解釋道:「我之前做律師的時候,無意間知道了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所以我隻能是個植物人,或者……是個死人,你明白嗎?」
我呆呆地點頭。
沈長澤露齒一笑,俊美的臉差點晃瞎我的眼。
「你會替我保密的,對嗎?」
我有些為難:「可是,你總不能裝一輩子植物人吧……」
他語氣無比篤定:「不會太久的。」
我剛要說話,被一聲手機鈴聲打斷。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眼神一滯,抬頭對沈長澤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嗯,去忙吧。」
邁出病房的一剎那。
我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面色晦暗地點了接聽。
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衛醫生,你已經三天沒聯系我了,他是醒了嗎?」
我嘴唇開合幾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有,老樣子。」
8
晚上下班。
我卷著一身寒氣推開家門。
乍暖還寒,眼鏡上糊了一層白霧。
我沒摘掉,而是憑著記憶走到沙發處,放松地倒了下去,靜靜享受下班後的寧靜。
片刻,我猛地睜開眼。
怎麼有兩道呼吸聲?
我是獨居啊!
一扭頭,魂差點被嚇飛。
「程……程總?」
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精致的眉眼邪氣十足。
「我以為你還要很久才能發現我呢。」
我幹笑兩聲,心裡直罵娘。
不請自來,這誰受得了?
但我卻沒有絲毫辦法。
甭說是私自開門鎖了,就是他把門炸了我都得硬著頭皮鼓著掌說:「炸得好」。
程衍的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像極了將我攬在懷裡。
我不著痕跡地往沙發外側挪了挪。
「程總,是有事找我嗎?」
「衛醫生,你還記得李晉嗎?」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突然提起他了?
「記得。」
李晉是我以前的同事,前段時間突然辭職了。
醫院裡不少人都在唏噓,要知道他可是年紀輕輕就升到副高的人啊。
「他拿了我的好處,卻不盡心盡力替我辦事,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男人的語氣輕飄飄的,砸到我耳中卻引起一片嗡鳴。
「……怎麼樣了?」
程衍忽然湊近我的臉,低聲說:「殘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指尖都在細微地顫抖。
程衍大笑出聲,開懷的樣子與臉色灰敗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半晌,他收斂笑意。
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支煙,煙霧模糊了他英氣的五官。
「別緊張,跟你開個玩笑。」
真的是玩笑嗎……
我克制住想落荒而逃的沖動,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程衍摁滅煙頭,
「衛嵐,我再問你一遍,沈長澤醒了沒有?」
9
「沒有。」
程衍定定地看著我。
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快要把那塊皮膚灼傷了。
雖然心裡怕得要死,但我仍舊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
在這場心理博弈中,最後好像是我贏了。
因為他說:「好,我信你。」
我悄悄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又差點被這口氣噎死。
「沒醒就好,方便你動手。
」
「動……動手?哈哈哈……這天兒是挺凍手的……」
程衍輕笑一聲,沒多說什麼。
而是直接將幾張照片擺在我面前。
照片上的人我無比熟悉,是我爸。
我眸子裡瞬間染上幾分血紅。
「程總,當初你隻是讓我盯著沈長澤有沒有醒來的跡象,沒說還要違法犯罪!」
「現在說也不晚。」
我無語凝噎。
三年前,沈長澤入院那會兒。
「恩衍集團」總裁程衍找上我,說:「沈長澤是我朋友,如果他有醒來的跡象,務必告訴我。」
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好意思程先生,沒有病人的首肯,我們是不會透露病人消息的。」
後來,我父親查出了肺癌。
我正為巨額醫藥費發愁的時候,程衍再次找上我。
「你幫我盯著沈長澤,你父親的醫藥費我全權負責。」
我猶豫了。
上百萬的醫藥費,先不說靠我自己能不能湊夠,主要是我爸的身體拖不得。
換個角度想,沈長澤醒來的概率還不到百分之五,四舍五入程衍是在做慈善啊!
可今天聽到了那句「我知道了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隻能是個植物人或者死人。」
我才意識到不對勁。
可惜,我已經是程衍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我怔怔地望著地面,艱澀地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我需要機會和時間。」
「可以,一周時間。」
「那我爸……」
男人輕柔地摸了摸我的發頂,像對待一隻寵物。
「放心,隻要你按我說的做,他就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