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魚目記》, 本章共3516字, 更新于: 2024-12-24 17:36:05

她突然變了臉色,臉色霎時間蒼白。


「你說,江霧?」


陸凝眉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


我突然記起,方才駱儀璋說,這位柔嫔娘娘現在是姓江。


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你沒說謊诓我?!」


「我沒必要诓你。」我深吸了一口氣。今日這局面太復雜,她若一轉性轉而刺殺江霧,成功了還好,失敗了隻怕更難辦。


且還是失敗的可能性大些。西廠提督武藝無需質疑,若沒點真本事,早死了千八百回了。


我得穩住她。


「可是證物我也瞧見了,那上頭分明有顧雲亭的印章,獨一無二無法仿制。」


「以西廠提督的本事,偷來一枚印章並不難,不是嗎?」


她沉默著,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聽進去了沒有,隻能繼續往下說。


「陸小姐……不,柔嫔娘娘,憑你,憑我,都扳不倒江霧,扳不倒丞相,隻有顧雲亭能做到。」


「顧雲亭……」她咀嚼著這個名字。


「能與西廠抗衡的隻有錦衣衛了。柔嫔娘娘,皇上寵愛你,你要想法子救他出來。」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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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當晚無事發生,大宴過去一月之後,顧雲亭被從獄中放出來了,官復原職,權勢如舊。


我不知道陸凝眉在皇上那做了什麼,總之,結果是好的。


顧雲亭和駱儀璋在一間茶樓的雅間見面,我跟在一旁。顧雲亭看著駱儀璋:「你動作倒是快。江霧和秦敬明難對付,我以為總得一年半載。」


駱儀璋搖搖頭:「不是我。」


「嗯?」


「我還在籌備,不知道你是如何被放出來的。」


顧雲亭眼睛轉了轉,最終落在我身上。


我坦然迎向他的目光:「是我。」


二人都有些驚異。在獄中顧雲亭還說了我沒這本事,轉眼卻是靠我才出來。駱儀璋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大宴當晚你出去時,求了陸凝眉?」


「不是求。」我鎮定地糾正他,「陸凝眉明白利弊,她比誰都想給將軍府翻案。」


顧雲亭剛出來,還什麼都不知道:「陸凝眉?找到她了?」


駱儀璋喝了口茶:「不知道她為何改姓了江,進了宮,如今都是嫔位了。」


我將大宴當晚我和陸凝眉的對話和盤託出,末了,我說:「她得知是江霧時那般反應,她如今又姓江,想來總和江霧有關。」


「我倒是聽說,江霧是會往宮裡送人。」駱儀璋不疾不徐,「畢竟他是宮裡出身,往後宮送人總方便。隻是,他知不知道陸凝眉的身份?」


這事兒非得顧雲亭才能查出來,他手下無數錦衣衛,想查些什麼,不難。


一月後,陸凝眉的事被查出來了。她輾轉到了帝京,在一間青樓容身,化名為橫波。不知怎麼,她在青樓見了江霧,得了他喜愛,被帶出了樓,後來不知怎麼,便姓了江,名喚雲落,成了江霧的妹妹,入了宮。


雲落便是霧,這名字倒是配。


隻是我不禁有些唏噓。過去我是青樓出身,她是將軍嫡女。後來我頂了陸凝眉的名,她卻流落青樓。誰也沒能過得好。


造化從來如此弄人。


?


11.


但除了我們自己,其餘人哪會為我們顛倒的命運傷懷。他們在權利中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其他人的沉浮舛錯愛恨是非,統統與他們無關。


隻有我自己想著這些,他們的話題很快便轉了。


「近日似有風聲傳出,說皇上的身體日日不好了。」顧雲亭慢悠悠地喝茶,臉上全然不見對皇上的擔憂之色,似乎隻是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


「連朝都不上了,可不是不好了。」駱儀璋這句話接得不鹹不淡,我偷偷瞧他的臉色。那是他的父皇,顧雲亭不擔心,他也不擔心嗎?


「一旦皇上不理政務,也不召見,我見皇上便不如江霧方便了,畢竟沒什麼名目觐見,比不得江霧,好歹算是近臣。」


顧雲亭和江霧兩相比較,江霧確實是近臣。


因為江霧是個閹人。


錦衣衛和西廠東廠差不離,做的事都不甚光明,經手的冤假錯案數不勝數。他們隻聽皇上的話,任誰都支使不得,也動不得,也不參與朝會。但錦衣衛是從開國時就有的,從源流上總比西廠正很多,西廠則是當今皇上親設的,目的不僅是監察百官,也是為牽制錦衣衛。


正因是皇上親設,所以這廠公就選了近臣,首選就是江霧,毋寧說這西廠根本就是為他設的。


那時江霧侍奉在御書房,人機靈聰敏,善於揣摩上意,所以很得皇上歡心器重,漸漸的,皇上若有些什麼不好經別人手的事,就交他去辦。他也是樣樣都辦得漂亮利落,漸漸的,皇上便覺得,他侍奉在書房反而不方便辦事,侍奉筆墨誰都行,而江霧能辦的事,別人辦不了。再則,皇上私底下辦的事多了,臣子也多有覺察,這早晚有一天要擺在明面上。這麼一來,就有了西廠。


他本就是皇上身邊的太監,成了西廠提督後更是為皇上鞍前馬後,入宮是常事,又憑著自己對後宮和對皇上喜好的了解時常往後宮送美人。照理說他送去的女子本質是間人,怎麼能得盛寵,可如今六宮無主,竟連個能勸諫的人都沒有。


換言之,皇上的前朝後宮,事實上都被江霧把持了。


東廠廠公在西廠設立後不久便被下了獄,東廠也名存實亡,錦衣衛能留到現在,全仰賴顧雲亭周旋。


當然,憑我自己是沒能耐知道這些的,這都是顧雲亭還沒出獄的時候,駱儀璋說與我聽的。


我隻是有一點不解。趁此機會,便問出了口。


「在還沒有西廠的時候,那些皇上不方便擺到明面上的事,為什麼不是交由顧大人去辦,而是交給一個小太監?」


顧雲亭笑了笑,我看不出他這笑容裡是什麼情緒:「因為有些事不是好事,我不願意做。你也以為錦衣衛無惡不作陷害忠良是不是?」


我默然。


普天之下誰不如此以為?


他沒有在意我的反應,自顧自說下去:「可皇上打定主意要做,我便沒有辦法,我不做,就讓別人做。如果早知道會養出江霧和西廠這麼個勁敵,我寧可當初就把那些該做不該做的都做了。」


傍晚時分,駱儀璋與顧雲亭告別,我隨著駱儀璋回府。


如今我名義上是他的近身侍女,他特許我與他同乘。路上他問我:「你也覺得顧雲亭是壞人麼?」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人。說他善,那些經他手的冤案普天下皆知,難道是其他人硬扣在他頭上的嗎?他不顧我的死活利用了我也是事實。可若說他惡,他下獄後還留了解藥給我,還讓駱儀璋送我走。我來到帝京不過一年多光景,已見識了許多我無法完全明白的事。同一個人可以每一面都不同,每一面都紛雜,每一面都叫我捉摸不透。


終究,我也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甚或我想,我本就不該太在意。顧雲亭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問我究竟姓甚名誰,那我為了達成目的,也可以不問他究竟是好是壞。


如果這是在達官顯貴當中周旋的生存法則,那我想,我學會了。


?


12.


雖然顧雲亭進不了宮,但駱儀璋還能。兒子探望父皇,再正當不過。他進了宮一趟後回來,帶來了皇上病情的確切消息。


皇上重病臥榻,連起身都難,眼下全憑藥吊著命,最多不過半年的光景了。


不過更意外的是,他帶來了陸凝眉傳出來的消息。


她捎出來的條子上寫,皇上已有意立駱儀璟為儲,她想幹預但不能,讓我們盡快想辦法。


駱儀璋把條子扔進炭火盆,看著跳躍的火苗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他突然開口。


「我們需要宮裡的消息,但是我頻繁進宮,駱儀璟和江霧必然生疑,柔嫔娘娘又沒法兒繞過江霧的耳目主動遞消息出來。」


我似乎預見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他頓了頓,繼續說:「若有個人從中牽線是最好的。這人得是我們信得過的人,還要機靈。」


我在心底嘆息一聲。


「你願意進宮嗎?若你願意,我在宮中也有些門路,能將你送到柔嫔娘娘宮裡做宮女。」


我不願意,我一點都不願意。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就算我願意,我也是不能去的。」


「為什麼?」


「我這張臉。」我指指自己,「駱儀璟和江霧都認識我這張臉。江霧不是查過我麼?」


駱儀璋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淡淡開口:「換張臉而已,在顧雲亭那理應不是什麼難事。」


言盡於此,我便明白了,我進宮去做這個線人已成定局,駱儀璋根本就不是在徵求我的意見,他隻是告知我一聲而已。


人生已錯位成這種境況還不夠,竟然連臉都能換。


可能這就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己,過去我的身份不是自己,現在連這張臉,我也不得不舍棄。


?


13.


錦衣衛有一種易容秘術,隻耗費一月時間,就能給我換一張新的臉,隻是一旦換了臉,卻是再也換不回去的。


倘若大計未成我死在宮裡,這世上還有誰知道我是我?


蘇纫秋這個名字大概就像炭火盆裡的條子一樣,化為灰燼,風一吹,就散了。


在換臉開始之前,顧雲亭給我畫了張像,這時我方知他還會畫畫。骨節分明的手指捻著畫筆,叫人恍惚間忘了那雙手也殺人。


我垂眸望著自己在他筆下成型,我覺得那畫上的我,比我自己要美,恬淡安靜又顧盼生姿,他畫技當真了得。


而我自己已然心死沒有光彩。


我像是死的,那畫上的我才像是活的。


畫畫好了,他展示給我看,我看著畫上那陌生又熟悉的我自己,隻覺得不真實。


他問我:「像你麼?」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形似,神不似。」


他沒說什麼,把畫好的畫收起來,一月後,我已然變了一副面孔。


看著鏡子裡的我,我始終沒有實感。


非常普通的一張臉,說不上醜,隻是無法叫人注視。如街市上隨處可見的女子,來往路過時,沒人會多看一眼。要在宮裡保命必得謹慎行事不引人注目,所以注定了我隻能長這樣。


駱儀璋通過他的門路將我送進了宮,塞進陸凝眉宮裡當宮女。我垂著眸把茶水端給她時,她瞟了我一眼。


「瞧著眼生,新來的嗎?」


「是。」我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句,「奴婢秋兒,今晨剛分來侍奉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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