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吐血,衣服上、褲子上,老是沾著她的血跡。
沈從也和蘇瑤瑤都替她洗過衣服。
有一次,她所有的衣服都不在了,她一問,蘇瑤瑤說漏嘴,說是俞免成看到了,硬把衣服拿回去洗了。
姜寫寧氣笑了:“他都不上班的嗎?”
蘇瑤瑤搖頭道:“他都很長時間沒管過公司了,現在公司都是俞伯母在管。”
“前幾天,俞伯母還給我打了電話,問我俞免成是不是和我們在一起,她說……”蘇瑤瑤看了一眼姜寫寧,猶豫開口道,“說宋相宜死了。”
姜寫寧愣住:“死了?”
“是啊,說是她沒錢之後,養不起自己,隻好去做夜場,她性格又傲,隻想釣大款,被一個小混混摸了屁股之後把人罵得狗血淋頭,結果有天晚上回家被人蹲著,本來隻是想強奸她,結果她拼死不從,就被人亂刀砍死了。”
“俞伯母打電話給我,讓我問問俞免成,要不要幫她收屍。”
姜寫寧沒有繼續追問,但蘇瑤瑤還是說道:“俞免成聽了之後,就隻說了句‘不用’。”
“哦。”姜寫寧點點頭。
蘇瑤瑤嘆了口氣,說:“寧寧,俞免成好像真的知道錯了。”
其實不止蘇瑤瑤替他說話。
整個臨終關懷機構的人,都在說,俞免成真的是一個很深情的男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盡管姜寫寧知道,俞免成對她的那些糟糕透頂的情緒和行為,真的都是由宋相宜所造成的誤會。
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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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沒有機會了】
她覺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了。
但整個關懷機構的人,好像都在撮合她和俞免成。
跨年夜那天,機構裡要辦一個小型聚會,竟然邀請了俞免成。
那是這麼久以來,姜寫寧第一次和俞免成面對面。
他極其小心翼翼地搓著手,靠近了姜寫寧,然後更為小心翼翼地開口喊她的名字:“寫寧……”
但姜寫寧沒有搭理他。
而是轉過身,看向沈從也,說:“今天晚上我想做個蛋糕,能不能幫我一起?”
沈從也當然點頭。
兩人親昵地靠在一起,親手制作了一個生日蛋糕。
俞免成隻能巴巴地看著。
他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個時候,姜寫寧和他的父親還沒有出事。
他和姜寫寧還沒有那麼熟。
是在一堂課上,姜寫寧做了一半的蛋糕,被她推到了他的身前。
她淺淺淡淡地笑著,問道:“俞同學,烘焙課真的這麼無聊嗎?說不定你試一試,就喜歡上了呢。”
那時候的他,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姜寫寧覺得,做蛋糕是一件天底下最甜蜜的事。
她不會那麼輕易地跟其他人一起做蛋糕。
蛋糕是甜的,他的心是苦的。
他抖著手,做了一個全天下最難看的蛋糕。
最後,沒有人任何人選擇吃他的這塊蛋糕。
那天晚上的聚會,到了後半程,姜寫寧沒有了體力,隻能坐在輪椅上。
主持人讓她上臺去說話。她沒有力氣。
俞免成下意識地起身,想要去幫姜寫寧推輪椅。
可下一秒,沈從也卻接過了姜寫寧,將她推上了臺。
他站在他的身邊,像她的守護神。
這一刻,俞免成悲哀地,徹徹底底地意識到,他好像真的,再也沒有了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姜寫寧拿起話筒,輕輕地笑了笑,溫柔堅定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
她說:“其實,我不怕死。我隻怕死了之後,沒有人會記得我。”
俞免成說不會,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忘記她。
“在短短的半年之前,我一度是這樣想的——我死了,沒人會記得我。”
“所以現在的我,覺得很慶幸,因為就算我死了,也還有沈醫生,還有我的閨蜜蘇瑤瑤,還有你們,這群可愛的人,你們一定都會記得我的,對嗎?”
“其實我真的很想說,這一刻,我真的很幸福。”
她的目光,堅定而緩慢地移動著,看著臺下眾人,像是要把每張年都銘刻進自己的雙眼裡。
卻獨獨跳過了俞免成。
俞免成的渾身顫抖著。
他意識到她這句話背後的意義——
她認為,在過去的三年,她從未被愛過。
也從未被堅定的選擇過。
鋪天蓋地的懊悔與憎恨,將俞免成淹沒。
他真的後悔了。
可也真的,沒有機會了。
他隻能近乎渴望地望著臺上那張臉,拼盡全力將她深深地刻入心裡。
姜寫寧嘆了口氣,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我真的好想再看一眼來年春天的花啊……百花綻放,空氣中滿滿都是鮮花的芬芳,我想,那樣的場景一定很浪漫。”
“我隻看過這裡的雪,卻沒看到過花,真的還是有點……遺憾的呢。”
那是姜寫寧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27章 終於覺得自己解脫了】
說完那句話後,姜寫寧突然大口地喘息起來。
蘇瑤瑤最先爆發出尖叫,她衝了上去,一把將姜寫寧抱入懷裡。
沈從也則渾身發著抖,拼了命地將姜寫寧的輪椅往外推去。
人群熙熙攘攘,將姜寫寧圍攏在最裡面。
俞免成則被擠到了最外面。
他拼盡全力,嘶吼著,猩紅著雙眼想要擠進去,可他卻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隻能癱坐倒在地上。
他的手指,死死地摳著冰涼的水泥地面,鮮血從指縫裡滲出來。
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讓她安靜地走吧。”
人群在這個時候散開了。
俞免成坐在那裡,遙遙地看到,姜寫寧靠在沈從也的懷裡,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沒有了呼吸。
她的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笑意。
俞免成悽慘地笑了笑,他意識到,就連姜寫寧死,他都被阻隔在了人群之外。
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離開了。
他是她人生中,最沒資格的那個人。
就連她的最後一眼,都沒有見到。
那一刻,天空之中,海島的煙花絢爛的綻放。
不遠處,有人在歡呼著“新年快樂”。
姜寫寧沒能等到這一年的春天。
她死在了這一年的伊始。
而從這一年開始,俞免成一生一世,都活在回憶和愧疚之中。
再也走不出來了。
27番外
處理好姜寫寧的喪事之後,俞免成終於見到了那個孩子。
他和姜寫寧的女兒。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養得白白胖胖的,看到俞免成的瞬間,她“咯咯”地笑出聲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母親。
蘇瑤瑤將女兒遞給了俞免成,說:“是寧寧說的,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把孩子養大,善待她。”
“如果你對她不好,我隨時都會來俞家帶走她。”
俞免成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入懷裡,空洞的心,在這一刻被填補了。
可緊接著,是一種莫大的空虛。
其實,在姜寫寧去世的那一刻,他想過,要追隨姜寫寧而去。
但將女兒抱入懷中的這一刻,他有了責任。
他不能離開,他要完成對姜寫寧的承諾,好好讓他們的女兒長大成人。
蘇瑤瑤又遞上一個紙盒子,裡面放滿了信。
她說:“這是寧寧寫給孩子的信,每年有好幾封,她標注了,你按時間順序給她就好。”
俞免成激動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進搖籃裡,跪了下去。
他像個瘋子一般開始翻那些信件,邊翻邊問道:“寫寧沒給我留下什麼嗎?”
他翻完了箱子裡的所有信,最終絕望的發現,裡面居然真的,沒有任何一封屬於他。
他沒了力氣,癱坐在那裡,聽到蘇瑤瑤嘆了口氣,說:
“寧寧說,沒什麼想對你說的。”
俞免成低下頭,將那些信,緊緊地摟在懷裡。
然後,難以自持地,失聲痛哭。
28
姜寫寧給孩子取名為楚嵐。
姜楚嵐。
俞免成沒有讓她再改為父姓。
姜楚嵐十八歲那年,意外發現俞免成的頭發已經全白了。
吹完生日蠟燭後,她無奈開口:“要不你還是去染個發吧,這樣顯得年輕一些呀。”
她什麼都不知道,快樂地長大,所以還勸自己的父親:“單了這麼多年,你去找個人給我當後媽,其實我也不介意,我媽看到你幸福,也會很幸福的呀!”
俞免成隻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俞免成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其實人死了,是真正的解脫。
所以姜寫寧才把孩子留給了他。
她一直恨他,從未原諒過。
所以這十八年,他一直自虐似的活在悔恨中。
俞免成卻攔住了她的動作,臉色很冷:“不用脫,一件婚紗而已。”
「真微」 十六歲那年,他送走了他的母親,人生隻剩下最後一個目標——
看著姜楚嵐,好好地長大。
幸好,她真的長大了。
而且,她很很堅韌、很快樂、很幸福地長大了。
姜楚嵐過完十八歲生日,第二天,背著行囊出發了。
她對俞免成說:“希望我畢業旅行回來,你已經開始過自己的人生了哦。”
“你的人生,不需要再圍著我轉了。”
姜楚嵐離開了。
那天,俞免成從櫃子裡翻出了那個早已泛黃的晴天娃娃,將它緊緊地抱入懷中,吃下了二十多顆安眠藥。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見了姜寫寧。
她平靜地看著他,嘆了口氣,說:“你怎麼還是來了?”
他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歡迎呢?還是不歡迎呢?
但俞免成笑了,他在此刻終於覺得自己解脫了。
他輕輕地說道:“對不起。”
俞免成的意識,逐漸模糊了。
微風吹起白紗簾,春天來了,百花的香味還是被風吹了進來。
真的如姜寫寧所說。
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