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嚴令禁止他再喝酒,可當蘇瑤瑤打完電話回到醫院的時候,看到俞免成又在喝酒。
她張了張嘴,很想說點什麼。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走出病房,俞母趕了過來,看到她,那一瞬間竟跪了下去。
她失聲痛哭:“謝謝你,謝謝你,蘇小姐,我就這一個兒子,我實在是不想失去他啊……”
她衝了進去,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憐。
半夜時,俞免成突然醒了。
他睜開眼,盯著手上的留置針,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想到姜寫寧是不是和他一樣,在最難熬的那段時間,也總是這樣看著留置針。
但他很快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他覺得,姜寫寧一定比他更痛、更難熬。
俞免成拔掉了留置針。
他沒穿鞋,赤著腳走出醫院。
凌晨三點的城市空無一人。
他站在黑黢黢的大街上,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隻是一味地往前走著,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走到了深夜的海邊。
他站在海礁上,遠處淡淡的光源從地平線被拉扯而起,但很快,無盡的黑暗再次將光源吞噬了。
海的那一頭,他像是看到了姜寫寧。
他終於又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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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激動起來,滿臉因為興奮而通紅,他喊她的名字:“寫寧!是你,對嗎?你終於願意再見我一面了嗎?”
他激動地往那邊走去。
海水沒過了他的腳背。
然後是他的小腿,大腿,腹部……
黑暗,徹底將這片海域吞噬了。
他閉上眼。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短促地響了一聲。
他本來不想看的。
但冥冥之中,好像有種直覺,促使他還是打開了手機,打開了那條短信。
短信裡是簡短的一句話:
【其實,寧寧沒死。】
【第23章 對不起啊,寧寧】
23
十二月,冬天徹底來了。
初雪將這座北方的海島徹徹底底地鋪成白色。
這座海島上的臨終關懷機構,昨天又送走了一個很年輕的姑娘,白血病讓她的人生永遠地停留在生命中最好的十八歲。
送走她後,姜寫寧開始著手準備自己的後事。
她寫了厚厚的一沓信,寫給女兒的,從一歲到十八歲,每年都有好幾封。
終於,初雪來臨這一天,她寫完了最後一封。
抬眼,細碎的小雪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砸在她的鼻梁上,一片冰涼。
這個時候,她已經很瘦了。
身上沒有一點肉,隻剩下骨頭架子。
她剃了光頭,腦袋上戴著一個針織帽,是蘇瑤瑤親手織的,寄給她時,她還開玩笑說:“你可別嫌棄,這帽子,我是要戴著去火化的。”
蘇瑤瑤在電話裡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可罵到最後,蘇瑤瑤說:“我手上的工作馬上就要處理完了,等我處理完了之後我就過來陪你待一個月。”
姜寫寧當然很開心。
將信都封好,姜寫寧站了起來。
孩子的啼哭聲突然響徹雲霄,她無奈又寵溺地皺緊眉頭,走進房間。
女兒醒了,哭得雙頰通紅,咿咿呀呀地表達著自己的訴求。
姜寫寧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拿起一旁早已溫好的奶粉瓶,遞進她的嘴裡。
她一下子就不哭,滿足地吃了起來。
“混世魔王!”
沈從也走了進來,彈了彈女兒的小鼻子,寵溺地罵道:“這嘴裡,總是要吃點什麼才肯罷休!”
姜寫寧問他:“你醫院的事情處理好了?”
“差不多了。”沈從也朝姜寫寧笑笑,見姜寫寧皺起眉頭,沒等她說話,沈從也便率先開口道,“你別再勸我,辭職是我早就考慮好了的。”
他嘆了口氣:“當年,我姐跟你是同一種病,我為了學業在國外讀書,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我,吃了很多苦,我直到最後才知道……”
他的眼眶微微發紅:“最後這段時間,讓我陪著你,也當是彌補我的遺憾吧。”
姜寫寧低下頭,苦笑一聲:“可我已經麻煩了你太多事。”
“當時,要不是你騙俞免成,還幫我開了一個假的死亡證明,我很有可能就被他帶回去了……”
“說什麼呢。”沈從也摸了摸她的針織帽,淡淡的,“這又不算什麼的。”
姜寫寧抱起已經吃飽喝足的女兒,正準備提議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突然,她的特別關心鈴聲響起來。
她知道是蘇瑤瑤發來了信息,於是開心地點開。
誰知道,對方卻說:
【對不起啊,寧寧。】
她尚且不知是什麼意思。
照顧她的護工,卻在這時頂著一頭風雪,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她看向姜寫寧,好奇地開口:“寫寧姐,您不是說您沒有家人嗎?剛剛有個男人,說是你的丈夫,要來看看你……”
姜寫寧渾身一抖,險些沒抱穩女兒。
24
俞免成在趕往這座海島時,想了很多遍,他和姜寫寧見面時的場景。
他想他一定要把姜寫寧狠狠地摟入懷中,質問她為什要騙自己。
可當他真正站在院子裡,等候護工去喊人時,卻緊張得露了怯。
【第24章 本來應該是他的】
他有些呼吸不暢,來來回回地不停走著,動著,大腦裡一片空白。
這個時候他突然又想,如果見到了姜寫寧,他可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他最沒想到的是,他沒能見到姜寫寧。
護工急匆匆地,又走了出來,看到他,臉上有些無奈。
她說:“俞先生,您是不是認錯了人?姜小姐說不認識你。”
俞免成僵在那裡,臉色蒼白,急迫開口道:“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說錯了我的名字,我叫俞免成,你沒告訴她嗎?”
護工嘆了口氣:“我說了,她說不認識。”
俞免成抖著手,他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來一張結婚證,打開。
上面貼著他和姜寫寧的照片。
他迅速開口:“她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你看,這是我跟她的結婚證,我和她是合法的夫妻關系……”
護工有些不耐煩了,她撇撇嘴,看向結婚證,說:“俞先生,其實我剛剛過來時,查了一下,我知道,你和姜小姐的確是夫妻關系。”
“但是現在的情況顯而易見,她並不想見到你。”
“所以,你要不還是回去吧?”
護工說完,轉身就走,沒再給俞免成任何開口的機會。
大雪紛紛。
砸在俞免成的頭上、臉上、身上。
他孤寂地立在那裡,像是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直至渾身被凍得冰涼。
傍晚時,雪停了。
誰都沒想到,俞免成會在門口等那麼久。
所以隔著一道鐵柵欄,俞免成遠遠地,看到了被沈從也攙扶著,出來散心的姜寫寧。
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喊她的名字。
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突然意識到,他有什麼資格呢?
姜寫寧的正面對著他,低著頭。
俞免成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樣——
她瘦得幾乎不成人樣了,臉頰上,皮肉幹巴巴地掛在骨頭上,雙眼凹陷下去。
她戴著一個毛線帽,風雪很大地吹了過去,將那頂帽子掀翻了,露出她光禿禿的腦袋頂。
沈從也非常迅速地蹲下去,撿起那個帽子,替她重新戴了回去。
姜寫寧抬起頭,非常溫柔地對沈從也笑了笑。
他們看上去,像一對很好的神仙眷侶。
那一刻,俞免成心,仿佛刀扎般的,發出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忍不住地悔恨,忍不住地想到,陪在姜寫寧身邊,了卻餘生的那個人,本來應該是他的。
姜寫寧的壽命,本來還可以再有好幾年的。
是他拒絕了她的所有一切生機,他憑什麼腆著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要求她回到自己的身邊?
她現在,好像過得,很幸福。
俞免成怔怔地轉過身,渾渾噩噩地離開。
25
其實姜寫寧看到他了。
他那麼大一個人站在那裡,她怎麼可能看不到呢。
但直到他轉身離開,姜寫寧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看到他的跡象。
看到他離開了,她反倒是松了口氣,她覺得俞免成看到她這樣,知道她真的沒多久好活了,應該會就此離開了吧?
【第25章 沒有辦法原諒他】
但姜寫寧沒想到的是,兩天後,從蘇瑤瑤嘴裡,她得知,俞免成還留在這座海島。
那天是個冬天裡難得的晴天。
蘇瑤瑤終於處理好了工作,來海島陪她小住一個月。
蘇從也開車帶著姜寫寧去輪渡那裡接蘇瑤瑤,一路上,蘇瑤瑤沒有任何異常,直到三人回到了臨終關懷機構,蘇瑤瑤安頓下來,趁著沈從也出去準備晚飯時,才尋到時機開口:
“寧寧,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姜寫寧茫然開口。
“……就是,俞免成。”蘇瑤瑤苦笑一聲,說,“他一直跟著我們。”
姜寫寧愣了一下。
蘇瑤瑤沒忍住,小聲啜泣著:“對不起,寧寧,你沒怪我吧?”
“我知道,我不該多嘴告訴他的,但是……看到俞伯母的樣子,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那天,我看到俞免成自殺。”
姜寫寧剎時僵住了,本就病態的臉色更加蒼白,她難以置信地重復道:“自殺?你說俞免成?”
“嗯……”蘇瑤瑤低聲道,“我不希望俞伯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才……對不起,真的希望你別怪我。”
姜寫寧摸了摸她的臉,手指發涼。
她什麼都沒說,蘇瑤瑤卻緊緊地抱著她,在她的懷裡哭了很久。
那天晚上,俞免成時隔幾日,又來到了關懷機構。
他託人送來了一些營養品,還有小孩子的吃穿用品。
全都是最好的牌子。
護工一邊摸一邊感嘆道:“嘖,這料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啊,我這輩子還沒摸過這麼舒服的純棉呢,你家寶貝穿上一定特別好看。”
她豔羨道:“你家寶貝命真是好,當了俞氏總裁的女兒,贏在起跑線上了!這一輩子都吃穿不愁了。”
“不過,姜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出去見一面俞總嗎?我看他,好像也挺痴情的,沒事就在機構外面盯著你看呢。”
她小聲嘟囔:“連你和另一個男人那麼親近,他都沒說什麼呢。”
姜寫寧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但護工有一句話,確實點醒了她。
姜寫寧整整思考了三個晚上,終於最後沒忍住,開口問沈從也和蘇瑤瑤的意見。
她問:“你們覺得,我把女兒交回給俞免成帶,會不會對她來說,更好?”
26
十二月末的時候,姜寫寧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