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時間見一面嗎?
「我隻借用你一點時間,就一點點。」
我總是會刻意等上一會兒,再告訴他:「實在抱歉,最近事情多。」
我並不是想整他,或是刻意冷落他。
隻是覺得,如果一開始他就想從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那便沒有必要再深交。
僅此而已。
可是謝俞白不知道著了什麼魔,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他總是來宿舍樓下堵我,摸清了我的早八,天天守著點兒給我帶早飯。
我一般會很客氣地拒絕他:「謝謝,不過不用了。」
他就著急地追著我:「你總是不吃早飯,會得胃病的。」
終於有一次我忍無可忍:
「謝俞白,我們隻是同學,你沒必要這麼對我。」
他愣了愣,表情有瞬間的破碎和受傷:
「可我想對你好。」
我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假如那天我沒有親眼看見於恬,或許我現在已經沉溺謝俞白的體貼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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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已明,這樣的好,我真的不需要。
我努力保持禮貌:「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自己想清楚,到底是想對Ṱŭⁱ誰好?」
然後轉身就走。
手腕卻被人拉住。
謝俞白緊緊盯著我:「你從來都不是什麼替代品,你就是你自己。」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於恬也隻是我妹妹,沒有其他的。」
我真有點生氣了,甩開他的手:
「這關我什麼事?我們很熟嗎?」
15
謝俞白愣住了。
他漸漸低下頭,直到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然後很慢很慢地伸手,從包裡摸出來兩張電影票。
電影票的四角有輕微的褶皺,看得出來不是剛買的。
他遞給我其中一張,看我的眼神帶著乞求:
「明晚九點……
「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在樓下等你。」
他生怕多給我一秒的時間拒絕,說完就轉身跑了。
隻是背影略顯狼狽。
我看著手心裡那張並不嶄新的電影票,心情很復雜。
因為我不明白謝俞白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那個於恬,殺傷力就這麼大?
大到他為了一個她的替代品,都甘願委曲求全。
他明明向來都眾星捧月。
何必要這樣?
想了想,我還是給他發了消息:
「抱歉,我不想去。」
他秒回:「沒關系。
「萬一你想來,我隨時都在。」
……好執著。
第二天晚上,我吃過飯就一直待在寢室裡。
謝俞白果然從八點半就開始出現在宿舍樓下。
一直等。
在一些諸如「他又來了诶……」的評論中,固執地等著。
我也懶得管。
選擇打開綜藝,戴上耳機,隔絕現實。
一期綜藝放完,已經是十點過了。
我不經意地走到陽臺上,才發現謝俞白竟然還沒走。
他隻穿了一件薄外套,拉鏈拉到脖子上,時不時兩手合攏搓一搓。
深秋的氣溫已經有些低了。
我感覺再這麼下去,他指定要凍出毛病。
我雖然Ṫŭ̀₅不想和謝俞白再有什麼進一步的接觸,但也不想把他害病了。
隨便套了件外套,我下了樓。
從我出現在大門口,謝俞白就探著腦袋張望。
在確定是我以後,他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淺淺,你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
「謝俞白,你回去吧。」
他眼裡剛剛亮起來的一點兒光瞬間暗淡下去。
我繼續說:「我真的不想看什麼電影。
「我隻是怕你再等,會凍感冒。」
謝俞白薄唇微張,想說什麼似的。
我打斷他:「畢竟我們都是同學,沒必要這麼……不好看。」
最後我離開的時候,他的臉色是慘白的。
16
第二天,謝俞白真的病了。
當然,不是他告訴我的。
是我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大家都在議論他昨天一晚上沒回寢室,然後驟然病倒的事情。
一整天上課,我都心煩意亂。
謝俞白是不是找影子找上頭了?
陷入怪圈的男人?
左思右想了很久,我決定跟他好好談談。
讓他認清自己的內心,別再搞什麼替身白月光了。
明明生著病,我給他發消息,竟還能回得很快。
順著他給的地址,我找到了他的家。
沒想到的是,來開門的人,是於恬。
看見那張跟我幾乎如出一轍的臉,我的腦子有短暫的眩暈。
而於恬看到我的時候,眼神略顯空洞。
她反應了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似的道:
「诶,你不是小謝哥哥的女朋友嗎?
「那天晚上也是你和小謝哥哥在一起對吧?太黑了,我都沒看清,不好意思呀。」
我想,她應該是那天晚上撞見我和謝俞白的時候誤會了。
連忙解釋:「不是的,那天我們隻是偶遇。」
她卻撓了撓腦袋,似乎不太明白我在說什麼:
「啊?什麼偶遇?」
我正想耐著性子繼續解釋,謝俞白一邊咳一邊拖著ŧũ⁹步子走過來:
「咳……淺淺……」
於恬關切地拍拍他後背,嗔怪:「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要躺著休息嗎?」
謝俞白搖搖頭:「沒事的。」
我別開眼睛,不想看他們兩個打情罵俏。
於恬卻不給我這個機會。
她拉著我:「姐姐,你要好好管管小謝哥哥啊,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覺得很尷尬,甚至想要當場離開:
「呃,我不是他女朋友。」
於恬一怔,皺著Ṱű̂⁴眉:「怎麼會?你們分手了?」
謝俞白蒼白的臉上神色微動,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想要讓於恬住嘴,但沒成功。
於恬繼續道:「可你們高中明明那麼恩愛,我才不信會分手呢。」
我愣住了。
高中?
恩愛?
她在說什麼?
謝俞白沒有血色的臉上,表情很復雜。
於恬還在說:「我記得你那時候好像還失眠,晚上不跟小謝哥哥打電話就睡不著……」
我的頭忽然開始劇烈地疼痛。
疼到我不得不弓下腰,扶住自己。
17
記憶的閥門被打開,我眼前有零散的時光片段開始閃爍。
高三的時候,由於學業壓力和語言暴力,我的精神狀況一度很差。
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沒有爹也沒有媽。
那年學校來了個漂亮的轉校生,家境優渥,性格開朗。
不過身上有些豪門恩怨,背著很多不好聽的流言。
她跟我長得特別像。
所以有人悄悄議論,我是她爸爸在外面亂搞的野種產物。
心存善意的老師安慰我,別把巧合放在心上。
隻有我知道,這不是巧合。
是必然。
因為她是我親妹妹。
她被人領養了,但我沒有。
我記得那群人來的時候,說得很清楚,
隻抱一個。
妹妹和我長得很像,但性格比我更活潑些。
所以我表現得很沉默,很安靜,以至於他們議論我是不是有自閉症。
我全程沒說一句話。
看著他們帶走了妹妹。
她那時候還什麼都不懂,就愛追在我屁股後面玩捉迷藏。
看著她後來生活越來越好,我也很開心。
但她不會知道,她是個抱養的孩子。
我的男朋友是謝俞白。
他對我很好很好,所有的事情都第一時間為我考慮。
我很相信他,所以我告訴他了,那是我妹妹。
希望他能幫我多多保護她。
於是她也成了他的妹妹。
他做到了幫我好好地保護她。
於恬把謝俞白當自己親哥哥對待。
所以她也叫我姐姐,但她永遠不會知道我是她的親姐姐。
可我的精神壓力依舊日益繁重起來。
我想要靠自己也過得很好,我想要拼命考上更好的學校。
但是流言蜚語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一開始我需要每天跟謝俞白打著電話才能入睡。
到後來就更嚴重了。
我開始瘋狂地服用藥物。
抗焦慮藥、安眠藥……
一直到高考結束,我仍然有嚴重的焦慮症。
我像個藥罐子,因為過量的藥物刺激,損傷了腦神經,
失去了部分記憶。
那部分,我人生中佔比最多、最重要的記憶,
關於謝俞白和於恬的記憶。
18
回憶起來這些事後,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之前無意間發現的那張醫院交費單,就是我上一次去醫院開藥時留下的。
難怪我一直沒記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去過醫院。
但我忘記了,
原來和謝俞白一起吃麻辣燙的人一直都是我。
他送花的對象,也是我。
他曾經說,每天都要送我一枝紅玫瑰。
但我先把他給忘記了。
花店阿姨才會說,他沒堅持。
因為每天一枝的玫瑰花斷了。
我和他,也斷了。
原來他之前跟阿姨說的我們早就認識,
都是真的。
謝俞白看著我,滿眼都是心疼:
「淺淺,你……想起來了?」
於恬不明所以:「什麼呀?」
我語氣艱澀地開口:「我可不可以,單獨跟他聊聊?」
於恬還沒太明白過來,但很快點頭:
「這有什麼不可以呀?那我先出去啦。」
於恬離開以後,剩下我和謝俞白面面相覷。
我一邊流淚,一邊顫著聲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為什麼在我誤解他的時候,他從來不吭聲?
為什麼任由別人指摘他,看他笑話?
謝俞白看起來也有些難受。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道:
「那時候我親眼看著你每天都那麼痛苦,我也很痛。
「如果你忘記我的同時,也能讓你忘記那些焦慮和抑鬱的情緒,能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睡個好覺,我覺得很值。
「我不想你記起那些不好的日子。
「況且,你不記得我也沒關系呀。」
謝俞白頓了頓,再看我時,眼神堅定無比:
「我會以一個新的身份,繼續愛你。」
19
我很自責。
為我之前對待謝俞白的態度自責。
謝俞白把我攬在懷裡,摸我的頭,輕聲安慰:
「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自責,因為我就是來愛你的。」
他安慰我的時候總是會讓我更想哭。
我把頭埋在謝俞白的懷裡,眼淚跟開閘的水一樣,流個不停。
邊哭邊說:「可我害你病倒了……」
他笑笑:
「哪裡倒了?我這不是好好的。」
然後又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直起身子:「而且生病了還能有專人照顧,我覺得值。」
我在他胸口輕輕捶了幾下:
「不許瞎說。」
我花著一張臉,讓他家裡的阿姨都放假了。
我的人,我當然要親自照顧。
但謝俞白這個病,挺奇怪的。
喝了好多天的藥,怎麼都不見好。
每次我問他感覺如何。
他就委屈巴巴地搖頭:「還是難受。」
直到某天我無意間聽到他跟他媽打電話:
「我已經好啦,您不用擔心……
「主要是如果不喝藥,就沒機會讓她喂我了……」
此時正端著藥碗的我:?
我很不爽地踢了踢地板,表示我都聽到了。
謝俞白終於發現門口站著的我,著急忙慌地掛了電話:
「不是,淺淺,你聽我解釋……」
我氣憤不已。
謝俞白見我表情不對,整個人急得不行:「對不起,我……」
我幾步過去,重重地把藥碗放到桌子上:
「你什麼意思?」
謝俞白臉都漲紅了,手忙腳亂的:「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瞪大了眼睛:
「你這是胡編亂造!不生病了我也可以喂你的!」
謝俞白一愣,俊臉上滿是不知所措:
「啊……?」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閉上眼睛。
心一橫,撲上去吻住他。
喂,可以有很多種,
比如現在這種。
謝俞白動情地扣住我後腦勺時,我心想:
就讓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吧。
讓我也來好好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