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我很是不滿,眼圈一周都泛起可憐的紅暈,委屈地抗議:
「這樣的死法也太難看了,我不要。
「壞系統,你就是故意嚇我的。」
系統安撫道:【這是重要的劇情點之一,到時我會提前為您屏蔽痛覺,不必擔心。】
我委屈巴巴地應下了。
08
也許是演出累到了。
這一晚,我睡得很沉。
夢裡,漫天火光衝天而起,孤兒院的破舊走廊冒出滾滾濃煙。
兩道稚弱的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處。
火舌逐漸逼近,快要燎上衣角。
「不能再這樣等下去,我們會死的。」看著不過八九歲的女孩似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一手拽起身側的同伴,「走,我帶你出去。」
可長期營養不良的男孩幾乎沒了力氣,他艱難地喘氣:「別管我,你走吧。」
女孩想都沒想便拒絕了,她的眼睛比燃燒的火苗更明亮,那其中的堅決如磐石,不可動搖半分。
「上來,我背你。
「等我們從這出去,我就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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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盡頭的光亮微弱,將要奔走至出口的最後一刻,我看清了他們的臉。
是連牧白……和我。
光線漸暗,畫面變換,轉瞬落入一團溫暖的光影。
我茫然地低下頭,些許發愣。
身上的校服是三四年前的樣式,尺寸也偏小了些。
前桌傳來男生的嬉笑聲。
「你看鹿聆,把校服穿成那樣,誰看了不說一句,真騷。」
「我聽說,前幾天有人看見她在校門口上了男人的車,該不會是……」
尾音驟然低了下去,輕易能聽出揶揄的意味。
更有幾分令人作嘔的垂涎。
我皺起眉,看向那道坐在第一排,纖細瘦弱的背影。
鹿聆將背挺得筆直,但攥得泛白的指節暴露了心跡。
想來是把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都聽進去了。
我斂回視線,屈起腿,蠻橫地踹上前座:「喂。」
轟然一聲巨響,吸引來全班同學的注意。
被踢個正著的男生憤怒回頭,見是我,漲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付秋慄,你無緣無故地發什麼瘋?」
我靠上椅背,手指卷著發尾,面露鄙夷:「這麼愛議論別人,真正想賣的人是你自己吧?
「真下流,看你一眼都嫌髒。」
他氣急:「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我微地勾起唇角,懶洋洋道:「是嗎?提醒你一句,我姓付。」
有錢有勢,與生俱來的特權,不就應該在這時候用的嗎?
鹿聆始終沒有回頭。
……
「好累。」
我自深而沉的夢中轉醒,夢境碎片飛快地掠過又消散了。
夢裡的景象就仿佛親身經歷過一般,清晰得近乎熟稔。
但我分明沒有這部分的記憶。
好奇怪。
都說夢是光怪陸離的。
我也沒想太多,趿拉著拖鞋下樓倒水。
客廳的燈隻亮著一盞,夜色悄靜,偶爾透出聲散漫的應答。
「我知道了,父親。
「您從來不過問慄慄的事情。」
付宵坐在沙發,一貫熨燙得平整的襯衫半敞,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胸前,周身氣場顯出幾分陰沉。
實在不是我熟悉的模樣。
我習慣性地看向彈幕。
【嘖,養兄哥好大。】
【真的大。】
【我說的是胸肌。】
【不然呢?】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緩慢地扣出一個問號。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他衣領下的陰影。
一眼,臉頰就燒了起來。
【丈夫的外貌,妻子的榮耀,成熟男性的魅力可是把我們慄崽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男配知道你們女配粉這麼扭曲他的人設嗎?】
【啊?我以為養兄哥他是個病嬌瘋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不僅如此,還是個妹控。】
「父親。」
隻聽付宵的聲線陡然沉下,我連忙端正心思。
「慄慄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自然不能單方面決定讓她聯姻。
「鹿聆我已經替你找了回來,怎樣對待她,不也是你的想法嗎?
「我隻是希望你能認識到一點,慄慄有我就夠了,如果你堅持,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
耳畔像有一道驚雷炸開,嗡嗡作響。
原來,他們都知道了。
知道我就是個低劣的冒牌貨。
也是懦弱的,卑鄙的小人,妄圖偷來不屬於自己的愛和人生。
如果連牧白和鹿聆……
幻想中我被他們唾棄,被嫌惡眼神盯住的情景湧上心頭,我想,這很快就要成真了。
一顆心漸漸地下沉、冰冷、絕望。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體內仿若灌滿冷鉛,沉重得邁不開步子。
直到大顆的淚水砸上手背,我才驚醒,狼狽地轉身離開。
或是說,逃跑。
09
我躲了幾日,刻意避開所有人。
直到宴會當晚,劇情裡將要不可避免地碰面。
我蔫蔫地任由造型師擺弄,情緒低落。
「沙啦——」
忽來的一陣風吹過,拂動樹葉摩挲晃動,投下的斜影落在窗臺。
我輕蹙了眉頭,不自覺地交疊起十指。
化妝師細心地覺察出我的走神:「付小姐,是不喜歡這個妝容嗎?」
說完,略有點擔憂地停下動作。
她是付宵請來的人,自然對我的反應很是在意。
我心不在焉地看向鏡裡的自己。
白皙的肌膚,柔軟的卷發,眉眼漂亮得宛如洋娃娃,隻是神情恹恹。
打扮得再好看,待會兒都是要走劇情的。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好好地「拼」起來。
想到這,我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冷戰。
「就這樣吧,接下來的不用做了。」我輕聲說,「我的時間不多。」
化妝師一愣,而後會意地笑道:「付先生正在從鄰市趕回來的路上,付小姐是想要快些去見他嗎?」
我想說她誤會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心裡有個惡魔小人在怒吼: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解釋。
臨近晚宴,連牧白找到躲在花圃吹風的我。
少年穿著深灰色西裝,挺拔颀長的身形格外出眾。
「大小姐。」他叫住我,嗓音溫柔,「我有話想對你說。」
此時距離劇情點的到來還有些時間。
我放軟了語氣:「什麼?」
鹿聆不知什麼時候也找來了,她的話打斷了連牧白。
「花圃裡風大,有什麼話,等宴會結束後再說吧。」
她牽住我的手,彎下腰,親昵地為我挽起耳邊的碎發。
我垂眸,應了聲「好」。
到底是有點不舍。
宴會將至中場,我才借口整理裙子,離開了大廳。
別墅的露臺正在修繕圍欄,不允許賓客靠近。
我避開沿路遇見的用人,小心翼翼地走上。
月色流銀,地上恍若倒映著星光。
掌心裡握住的手機亮起,是付宵發來短信。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在為他的晚歸,向我道歉。
系統:【您不再看一眼嗎?】
我斂去眼底的惆悵:「不必了。」
但有些人嘴硬了,心就軟了。
我再三叮囑系統,一定不能讓付父欺辱連牧白和鹿聆。
不知道在我走後,這老登會怎麼對待他們。
系統很輕地笑了聲:【這也是大小姐的心願?】
我犟嘴道:「我隻是看他們可憐。」
交代完所有的事,我提起禮裙,發尾隨著步伐輕輕搖晃。
墜落的最後一瞬,我看見三道不約而同向我奔來的身影。
此夜星空燦爛。
風也溫柔。
10
依照約定,系統為我更換了新的身份。
我在臨海的城市買了座小院子,還養了隻圓滾滾的橘貓。
日子過得平靜。
偶爾還是能看見彈幕。
【付父作死把自己作死了。】
【誰讓他把主意打到了女配身上,會被主角團報復也不奇怪。】
【我從沒想過這是一本全員病嬌,唯有女配是正常人的小說,看爽了。】
【我好像在看一些很新奇的東西,見過情敵變情人,男主和女主你們怎麼是官配變官拆啊喂!】
【誰能想到付宵會在女配死後黑化成終極大 boss,為愛瘋魔的人設太帶感了。】
【求一個能讓女配重生的辦法,主角們都要殺瘋了,再這樣下去,我真怕他們抱著女配屍體配冥婚。】
【誰說不會呢?養兄哥已經下手了。】
【魂兮歸來!(作法)(跳大神)(圍爐轉圈)(上香)(念咒)(旋轉)(搖鈴)(低聲吟唱)(甩旗)(點火)~】
……
對此,系統的解釋是卡 bug 了。
作為惡毒女配的我在劇情裡早已下線,系統卻沒有隨之消失。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我從他的口中得知,系統在小世界裡有一定的自主權,甚至能化作人形出現。
面前,銀發黑瞳的男人垂眼為我穿上皮鞋,金屬質地的耳釘在光線下衍射出鋒芒,落在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
我勾起足尖,系統便順勢抬起了眼:「大小姐。」
我不太確定地問:「其實那些夢都是我的經歷,對嗎?」
再遲鈍的人,也該從現實透露出的蛛絲馬跡裡拼湊出真相了。
作為從小世界誕生的配角,我被自我修正的劇情抹去了部分記憶,遵循給定的人設,成為故事裡欺凌男女主的惡毒女配。
而在短暫地奪回自我意識後,毅然從露臺跳下,是我對這被操控的命運的反抗。
也是對鹿聆心懷愧疚——
「對不起,搶走了你的人生。
「如果能把這一切還給你,就好了。」
系統沒有否認。
我遲疑片刻:「謝謝你救了我。」
他那雙烏黑的眼睛靜靜地凝望著我,猶如潮水漲落。
鋪天蓋地的愛慕、隱忍,如同黏膩漆黑的夜色,傾瀉而出。
容色冷淡的男人跪在我面前, 啞聲:
「我對你別無所求。
「隻求你隨心所欲地使用我。」
11
我在小城住的第五年,心血來潮地開了家舊書店。
事情多是店員在做, 系統時不時幫忙, 我隻管當甩手掌櫃。
這天, 我坐在藤椅上犯困。
彈幕久違地出現了, 滾動得很快。
【終於能再見到慄崽了,嗚嗚,好想她。】
【好奇誰會是第一個見到慄崽的。】
【笑死,女主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讓人把男主和養兄的車胎全都扎爆了,最骯髒的商戰也不過如此。】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沒有車, 男主用腿跑的。】
【狠人還是得養兄哥,直接把假的地點傳給女主和男主。】
【押養兄一票。】
【我們妹寶親自開直升機去找女配,等不了一秒,我哭死, 她還是那麼愛她。】
【來了,綠茶陰湿小狗他來了。】
【女配快跑, 他們都來了!】
我:?
什麼都來了?
我頓覺悚然。
系統可沒說過死遁後還有修羅場啊!
第六感察覺到危機, 我下意識起身想跑。
忽地, 一隻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帶有不容拒絕的力度。
「好久不見,大小姐。」
(正文完)
番外
回到付家的第一晚,我有點不習慣。
我剛從沙發上起身,一連三道視線緊緊地盯住了我。
我隻好解釋道:「該睡覺了。」
在小城的五年, 我養成了早睡早起, 比雞還規律的作息。
到點就困得淚眼蒙眬, 狂打哈欠。
付宵:「我陪你上樓。」
連牧白:「我送你回房間。」
鹿聆:「呵, 男人。」
她把玩著我的指尖,「我陪你睡,我比他們都好抱。」
低柔的嗓音極富誘惑力。
更別提這些年沒見, 小美人長成了大美人。
讓人難以拒絕。
我心中默念清心訣, 艱難拒絕:「不了, 我戒色。」
我飛快地溜上樓, 反手把房門合起。
雖說在回來之前已經做過心理建設, 但還是很難適應這種把關系擺在明面上的相處方式——
忙不過來。
我撫著心口,努力平復下過快的心率。
系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還有一位。
系統的存在形態之一還是在我的意識裡。
付宵他們心照不宣地默認了這事。
哼,好多秘密瞞著我。
我想了想:「但我好像沒說過一次都要。」
潛臺詞是你給得太多了。
系統:【你可以慢慢挑選。】
眼見半空懸著的彈幕又有沸騰的跡象,看得人心黃黃, 我趕緊把話題扯開。
「我不在的時候, 他們怎麼還住在付家?」
【他們都恨不得弄死彼此。】系統慢條斯理道,【住在一起最好下手,隻可惜還沒有人成功。】
系統的語氣頗有些對此喜聞樂見的意味。
隨即, 音調沉了下去。
他說:【當然,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夠獨自佔有你,我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