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眼裡不知何時滾出了淚珠,摸著有些發熱。
我抽泣著吸了下鼻子。
好丟臉,在討厭的人眼前哭了。
見我不回答,連牧白的嗓音明顯滯澀柔和了些,聽著有點縱容的無奈:「因為我沒聽你的話嗎?」
不說話時還好,聽他這麼一問,眼眶裡的淚水便滿溢出來,爭先恐後地順著臉頰滑落。
「不是!」我下意識否認,但心底委屈得要命,嗓子裡含著的聲音也斷續得湊不成一句話,「誰要為了你哭……」
倏忽,辯駁的話語停住了。
連牧白捧起我的手掌,貼上自己的臉頰。
睫羽掃過指尖,微微地痒。
他的語調溫柔得不可思議:「就當作是大小姐可憐我。」
「為我哭了。」
05
直到回了房間,我才暈乎乎地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怎麼就被連牧白三言兩語地哄好了!
明明是想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讓他認清楚自己在付家的地位。
我無意識蜷起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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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刺扎破的傷口已經被連牧白妥帖地處理過了。
垂下眼時,粉色創可貼上的小豬笑臉就好像在明晃晃地嘲笑我,那麼輕易地放過了他。
哼,大人有大量。
我單手支著下颌,漫不經心地想,連牧白到底是怎樣的人,會把創可貼隨身帶著?
真是無用的細致,而我隻是不想看見他失望的眼神。
嗯……說得沒錯。
心裡的鬱悶一掃而空,我立時為自己的論斷高興起來。
我撲上床,將臉埋進玩偶柔軟的肚子。
床沿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亮起的屏幕提醒我練舞時間到了。
一個月後是百年校慶,我爭取到了一個獨舞的機會。
作為學校的贊助方,付宵也會受邀出席。
我可不想讓他覺得我疏於練習。
簡單地洗完澡,我換上貼身的舞蹈服,悄悄去了練舞房。
在我初學跳舞的那年,付宵就特意準備了專屬於我的舞蹈室。
隔音效果甚佳,方便我隨時使用。
我選了一支頗具難度的舞。
落地鏡前,舞步輕靈,裙擺翻飛。
乍一看,就如風中盛開的一朵百合花。
但終究是有所力竭,一曲畢了,我汗涔涔地卸下力度,卻不經意扭到了腳踝。
「好疼!」
我吃痛地驚呼,毫無防備地掉下眼淚。
傷Ťũ⁼成這樣,怕是要腫了。
就在這時,門把手被轉響。
「大小姐,我可以進去嗎?」
【啊啊,女主剛和男主說了要他離女配遠一點,官配組上大分。】
【這明明宣示的是對女配的主權,她超愛的。】
【你們女配粉到底是哪隻眼睛看見女主喜歡女配了?】
【兩隻眼都看到了噠。】
【沒人好奇聆寶手上拿著的禮物盒嗎?】
【我們聆寶人美心善,被小作精告了一狀,還要向她道歉,實在是憐愛了。】
【期待惡毒女配下線。】
【+1。】
我一轉不轉地看著彈幕,忍不住摸了摸心口。
驚訝快要滿溢出來。
難道說系統真讓鹿聆來給我道歉了?
我胡亂地捋了幾下卷翹發尾,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滿不在乎:「我允許你進來了。」
門被推開。
鹿聆站在幾步開外,穿著淺色的長裙,長發被發卡固定在一側,露出一張含著笑的秀美面容。
很容易讓人想起小說裡堅韌清純的小白花。
我有些沮喪地看了眼鏡中的自己。
緊致小巧的鵝蛋臉又純又豔,翹鼻桃腮,Ţū́¹五官嬌豔,盡管圓潤的杏眼衝淡了美貌的攻擊性,卻也不符合當下時興的女主設定。
在我走神的時候,鹿聆不知何時走到了跟前。
她垂下眼,幾乎要貼上我鼻尖。
距離離得很近,能夠嗅到她發間幽幽的香氣。
我微微睜大了眼。
太、太近了……
但是,她鼻子的弧度很好看。
嘴唇也很好看。
就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我伸手摁住鹿聆的額頭,慌促地將她抵了回去。
怦怦作響的心跳聲中,我聽見自己磕磕絆絆的聲音:
「你,你不要突然靠我這麼近。」
話音剛落,我退後半步,警告似的瞪去一眼,「你就是這樣給我道歉的?」
鹿聆微不可察地一怔,眼底掠過一絲飽含深意的笑。
「抱歉。」她說,「嚇到你了嗎?」
我想也不想道:「廢話。」
言語間,扯動腳腕上腫脹的地方,我皺起眉。
鹿聆敏銳地察覺出我的動作有滯,視線向裙角處一掃。
「你受傷了。」
肯定的語氣,鹿聆俯下身去,手指卷起我裙擺,露出那一截沁紅的踝骨。
確實是崴得狠了,但也不至於到不能行走的程度。
她卻一把將我攔腰抱起,輕巧放上鏡前的軟椅。
鹿聆抿唇:「不是說過嗎?鞋跟太高就容易崴腳。」
確實說過,我沒聽。
我冷哼了聲,不管不顧地發著脾氣:
「你憑什麼管我?
「你是我挑中的玩具,讓我開心才是你該做的事。」
白天在學校時也是,當著同學們的面,下了我的面子。
現在又來教訓我。
一想起這事,我就氣得心煩,索性別過臉去。
見我不再說話,鹿聆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舞鞋,而後,指尖撫過紅腫肌膚,帶起一陣微涼的觸意。
我不由得顫抖了下。
在這道自下而上的仰視目光下,我忽地生出一種荒謬的錯覺,自己才是那被蛛網裹縛的飛蟲。
被緊密地,熱切地牽纏住了。
06
「好。」
一隻手解開了纏繞在我小腿的綁帶,摘掉舞鞋。
鹿聆靜靜地看著我,彎起唇角:「我需要做些什麼,讓大小姐開心呢?」
我沒想到她會這般反問,被噎了個猝不及防。
氣氛就這樣不上不下地僵住了。
鹿聆卻好像感應到了我的情緒,縱容地笑了一笑,垂眸將手邊的盒子捧到我面前。
我愣了幾秒,這才注意到,正如彈幕所劇透的,她帶來了禮物。
是一雙純白的舞鞋,系帶上綴著玲瓏小巧的珍珠,仿佛撞落了滿天星點。
她明亮的眼裡笑意盈盈:「顏色很襯你。」
就好似一顆剝了薄皮後,露出白嫩果肉的粉荔。
甜膩,柔軟,會沁出香甜的汁。
彈幕的風向在悄然改變。
【我沒記錯的話,這就是聆寶花了好幾個月時間,親手設計的鞋子吧?】
【女配隨口一句話,她就放在了心上。】
【嗚嗚,妹寶的愛真的很拿得出手。】
【此時有一位堅定的女主控緩緩裂開了。】
【我好像嗑到了腹黑妹寶 X 笨蛋美人?】
【我也不想爬牆的,但誰讓小作精她實在是太可愛辣!】
【你們也太會自我洗腦了吧?女配對鹿聆的態度那麼差,都看不見?】
顧不得看彈幕都說了些什麼。
我的耳根些微發燙,熱度軟綿綿地攀上臉頰,急於否認。
「胡說。
「讓我開心……就隻有這樣嗎?」
盡管大腦裡湧上的強烈愉悅感叫人心底生痒,指尖發麻。
我一時忘了疼,蹺起足尖,瓮聲瓮氣地說:「要不要我教你……」
那一瞬間,鹿聆的眼睫動了動,忽然伸出手攥住了我。
她清澈烏黑的眼一眨不眨:「要。」
嗯?怎麼都不按常理出牌?
但話已出口,我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下去:「幫我穿上。」
鹿聆沒有絲毫遲疑,她始終仰頭凝視著我,表現得很順從。
禁錮住我小腿,強硬又不失溫柔地為扭傷的腳踝上了藥。
她掌心細膩的紋路摩挲得皮膚滾熱。
藥油的苦香被溫度激發,縈繞在四周。
我痛得眼淚汪汪,嗚咽。
「我不要了!」
「不行。」
「我要生氣了!」
她用很輕,像是誘哄的語氣。
「擦完藥我會認真道歉的。」
我:「……」
彈幕刷得飛快。
【可是大小姐在發抖耶,可憐狗狗眼.jpg。】
【有誰還記得女配說要給女主一點教訓的話嗎?】
【對不起,但是希望她們結婚的人真的很多。】
【能不能為了我們親一下,就親一下啊!】
【女配好像一塊香香軟軟的小蛋糕,刀子嘴豆腐心,最後還是乖乖地聽女主的話。】
【笑死,小作精全身上下也就隻有嘴巴是硬的了。】
【嘿嘿,大小姐的嘴明明也是軟的,想親。】
……
我憤憤地向系統抱怨:「你不是說鹿聆的人設是柔弱小白花嗎?」
誰家的小白花能做到隨便公主抱?
還會……強迫人。
真討厭。
系統好脾氣地回答:【或許女主也覺醒了自我意識,說不定這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我呆了一下:「女主也會自我覺醒?」
系統:【很小的概率,但無論如何,我是您的系統。
【也隻會有您一位宿主。】
他向我承諾,隻要走完劇情,就會讓我假死脫身。
不僅如此,我還能得到一筆錢,開始新的生活。
得到系統的保證,我定下心來。
甚而蹬鼻子上臉,貪心地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我想住到海邊。」
【好。】
「要有院子。」
【沒問題。】
「再養一隻貓?」
系統笑了:【都可以,我的大小姐。】
07
轉眼到了校慶那日。
開場我有一支領舞,中場才是獨舞。
待幕布落下,這中間還有數個節目的時間,我回到後臺。
其他同學還有別的演出任務,特地給我騰出了一個房間作為休息室。
我在試衣間換上為表演定制的魚尾裙。
這還是付宵挑選的款式。
看似清簡的設計,水凌凌的布料層層堆疊在腰側,點綴上一朵嬌豔的玫瑰,楚楚動人。
行走間,曳動如春水顫悠,波光潋滟。
付宵對我選了天藍色的事,感到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我一向偏愛如火焰般熱烈,明豔的顏色。
那時我隻是搪塞過去:「突然想換個風格了。」
才不是為了搭配鹿聆送的白舞鞋。
【不得不說,女配真的好像櫥窗裡展示的人偶,好可愛。】
【漂亮姐姐!(嘶吼)(扭曲地往前爬)(猙獰)(向前奔跑)(摔倒在地)(努力站起來)(狂奔)(流口水)(尖叫)(扭曲)(陰暗的爬行)(為愛變異)~】
【首先我不是女同,我對漂亮姐姐確實沒有什麼幻想,畢竟我不是女同。但是怎麼說,一看到漂亮姐姐,心裡就痒痒的,類似一種原始衝動,就像看到影視劇裡看到多年未見的老友的重逢,一段嶄新情緣的開端一樣,激發人向美向善最淳樸的一面,要是能和我牽個手親個嘴睡個覺就更好了。】
【為了看慄崽,每天隻允許自己睡 5 小時 21 分,我困死,但浪漫不死。】
【TO 女配:寶寶做我嗎,呸呸呸,做我嗎寶,不好意思太緊張了,做我寶寶嗎?】
【不是,評論區已經沒有各位在意的人了嗎?】
……好多騷話。
我一邊想著,一邊拉起後背的拉鏈。
這時,休息室傳來微不可察的關門聲。
我將位置告訴過鹿聆,以為是她找過來了,也沒在意。
「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
漸近的腳步聲停下,一道有點低啞的男聲響起。
「慄慄,是我。」
我把簾子拉開,朝外探出半張臉,率先看見的是付宵寬闊高大的肩膀。
他站在半步外,我要仰起臉,才能看清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眸。
我眨巴著眼,臉上露出了點迷惑:「哥,你怎麼來了?」
在這時候,他不應該被人簇擁著,坐在嘉賓席上嗎?
難道是特意過來的嗎?
付宵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的長裙,眉眼柔和:「裙子好看,人更漂亮。」
意想之中的誇獎。
我得意地翹起尾巴:「那當然。」
付宵失笑,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個盒子,轉了話題: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他用含笑的眼示意我自己來拿。
可真當我真伸出手去,那盒子又被他反手背到身後。
付宵有意逗我:「猜一猜,猜對了就給你。」
從小到大,他慣會吊著我的好奇心。
擺明是故意的,就像釣住貪心不餍足的小貓,非要惹急了,被不輕不重地咬上一口。
我佯裝氣惱,餘光卻盯準了禮盒,趁付宵松懈下心神,半撲進了他懷裡,雙手向後摩挲。
「拿到了!」我欣喜地驚嘆一聲。
但隻顧著手上奪過的禮物,也就沒察覺付宵眼底沉下的光影。
他斂低眼睫,向來清寒的眼浸了晦澀的濃稠。
愛欲難掩。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禮物。
燈光下,一對藍寶石耳環燦燦璀亮,瑩潤有光。
恰好搭配這一襲即將穿著上臺的舞裙。
這是他蓄謀已久的合襯。
付宵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肩膀。
骨節分明的大掌輕緩地撫過我側頸,捧起了鬢發滑落的碎發時,指節無意在渾圓的耳垂上蹭了一蹭。
他動作輕柔地為我戴上耳環,低聲道:「小美人魚。」
我撥弄了幾下墜子上的藍寶石,臉頰飛上兩片紅雲。
就聽付宵漫不經心地提起一句:「父親要回來了。」
我驀然記起,原文裡作為惡毒女配的我,就是在付父回國的時間點下線的。
系統貼心地調出了對應劇情的建模小人視頻。
和我有著相同面容的少女,在晚宴開始前,走上別墅露臺,一躍而下。
跳、跳下去?
我臉色煞白,啪地關掉滾動播放的影像,不敢再看第二遍。
骨頭都碎掉了,那該多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