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許織夏夢到院子裡,耶耶和小橘在花池邊玩鬧,羅德斯玫瑰開得美豔,他們一人一張搖椅躺著,商量婚帖名單。
他闔著眼,闲闲搖晃,慢悠悠說,大喜的日子,你那個學長,還有斯坦福幾支足球隊的追求者,都得請。
她嗔他不要惹事情。
他在夢裡混得要命,小心眼,非說得讓那群賤男人知道,誰才是她老公。
這時院門被興奮地叩響,陸璽和陳家宿在門外喊他喝酒,叫著新婚之夜必須一醉方休,喬翊嫌棄他們的大嗓門,嘲諷說,你們分貝怎麼不再大些,直接把門震開好了……
小鎮寧靜,夜影婆娑,紀淮周也入了夢。
夢裡是多年以前的某天,她獨自坐車到EB找他,陪他上班,半夜他們才回到棠裡鎮。
花池裡羅德斯的花冠垂著,沒生氣,她著急忙慌又垂頭喪氣:“哥哥,花怎麼都蔫巴巴的,是不是我又養壞了?”
他看著那片奄奄一息的羅德斯,想到了那個愛種羅德斯的人,沉默了很久。
“它們也得睡覺,”他說:“等到日出它們就醒了。”
“會嗎?”
“嗯,天會亮的。”她睡著後,他悄無聲息下樓,亮了院子裡的小燈泡,拎著把枝剪和小凳子,坐到花池前。
夜深人靜,光線昏暗,他獨自修剪著羅德斯玫瑰破敗的枝葉。
“阿珏。”
身後響起一道飄渺的聲音。
他眸光忽顫,手裡的枝剪頓住,聽著自己的呼吸聽了半分鍾之久,終於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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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變闊,他逐漸看清了那張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臉。
紀淮崇站在那裡,笑著,眉眼溫潤,白襯衫幹淨清朗,氣質一如既往地儒雅。
紀淮周緩緩起身,和他面對著面,恍如隔世地怔住。
他眼瞳布滿紅血絲,喉嚨哽住,良久良久,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
“哥……”紀淮周聲線抖動,嗓子像是幹涸了小半輩子,嘶啞到了底。
——你終於來我夢裡了。
紀淮崇始終莞爾著,心甘情願,沒有半分怨言。
“新婚快樂,阿珏。”
萬分的悲痛,和萬頃的釋然,在紀淮周眸底錯綜復雜,在紀淮崇的笑裡,他眼中的痛苦漸漸在被融化。
紀淮周眼球絲紅,嘴角牽開笑。
二樓的雕花木格窗半支著,如水的月光流淌進房間,輕撫著女孩子的臉,她在溫柔的夜風裡呼吸淺淺,靜靜睡著。
小橘伏在她的窗臺,陪她睡夢。
胖乎乎的耶耶在院子裡,蹲在兩人之間,望著他們,吐著舌頭,活潑地搖著毛茸茸的尾巴。
也可能是小耶。
夜幕像整片銀河傾瀉下來,在他們身上投下光,但隻有一個影子。
紀淮周不看地面,隻看著他:“下輩子別再生病了,紀淮崇。”
紀淮崇笑容和煦:“沒大沒小,叫哥。”
紀淮周也笑了,內心越來越平靜。
“我們阿珏成家了,要好好對妹妹。”
“知道……”
小院明月,今夜他們也算是共此良辰了。
紀淮周仰起頭,視線裡是小姑娘臥室的那扇窗。
十七年前,他和自己的哥哥一別就隔了生死,十七年前,他不情不願去港區兒童院接她,帶她去到杭市,去到棠裡鎮。
從今往後,他成了她的哥哥,再難舍。
來時路千般荒涼。
此一去,值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