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心旌神搖。
“我說過,不管是紀淮周,還是周玦,都是為你活著的,如果沒有你,他早就死去了,是你把他從灰燼裡救出來。”
紀淮周牽住她戴著鑽戒的手,輕輕拉近,握在手心揉捏:“我對珠寶不感興趣,但這顆Pink Princess我收藏了四年,陳家宿討了不下二十回,我沒答應。”
“——因為這是要送你的。”
這顆堪稱世界上色澤最濃鬱的豔粉鑽,不是拍賣會的拍品,而是當年雅士谷賽馬的賭注。
四年前為了得到這顆鑽石,他在雅士谷險些賠上半條命,從那群爭強好勝的公子哥手底下奪走,當然他們誰都沒落得好下場,摔下馬背傷的傷,殘的殘,技不如他,最後還什麼都沒撈著。
沒有她,他活不活的無所謂,梁子結下不少,不過沒人敢招他,畢竟在外界眼裡,他是玩兒命的瘋子。
但如今不會了,他這條命,得留著護她。
這事他沒告訴她。
光是聽那輕飄飄的兩句,她的眼尾都暈了紅,瞳仁閃起水光。
說了還得了。
紀淮周和她四目相對著,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看他的眼神也是這般柔軟。
“哥哥想成家了。”他說:“想你給我一個家。”
他彎下頸,吻了吻她的手背,再目視於她:“你要我麼?”
許織夏沒想哭的。
如此篤定的情愛,就像看過了月老的姻緣簿,知曉結局,踏踏實實走下去,本不該再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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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還是被觸動,不受控地劇烈震顫。
想到十七年前,隻堪堪到他腰際的她,捏著他一根手指頭,問能不能跟他回家。
而今是他捏著她的手,問她要不要他。
淚水滑下臉頰,匯聚到下巴,啪嗒滴落,湿暈在被子上洇開,她睫毛湿了,眼淚晃在眼眶裡。
這間屋子,她自幼就住著,有她喜歡的紫檀床,有她喜歡的深木書桌,南面的窗望出去,有她喜歡的悠悠綠水,北面的窗望出去,有她喜歡的小院子。
都是她喜歡的,人也是她喜歡的。
許織夏用力點了幾下頭,舍不得他長久跪著,捉住他手腕拉他坐回床邊。
他力量感蓬勃的手,在她臉前,指腹輕柔地抹去她的淚痕。
許織夏乖乖坐著,鼻音輕軟:“哥哥,我們在哪裡辦婚禮?”
紀淮周隨著她的話音唇角翹了下,想壓一壓,這時候笑她是要惱的,但沒壓住,倏地笑出一聲氣音,笑意蔓延到了整個面部。
唇紅齒白,嘴角扯出了最深的括弧。
“你笑什麼?”許織夏輕皺眉。
笑她急不可耐,正中他下懷。
這話紀淮周當然不會說出來,他抬抬眉:“笑你哥哥現在身無分文,又寄人籬下,隻能都聽你的。”
許織夏心軟著,沒追究:“那就在棠裡鎮。”
有人愛一擲千金的奢華,可繁華都市深似海,人心不古,他們都厭倦紙醉金迷的空洞,千金在手也隻向往江南小鎮市井坊間的氣息。
大城市裡叫活著,煙火氣才叫生活。
“得在谷雨來之前辦,否則景區開放,就不方便了……”她深思熟慮,沉思著,還在仔細琢磨。
紀淮周經不住又被惹笑。
許織夏後知後覺到他笑裡的微妙,怨聲:“你是不是在笑我……我不跟你說話了。”
“不是。”
“你就是。”
紀淮周指了下她無名指閃耀的鑽戒:“求婚成功了,心裡痛快,不能笑麼?”
許織夏篤定他是抵賴。
她說不過,就跟著無賴,左手伸到他面前,委屈巴巴:“你是不是給別的小姑娘買的?”
紀淮周哼笑:“胡說八道。”
“四年前你都還沒那意思,”許織夏有理有據:“誰家好哥哥會給妹妹買鑽戒?”
他懶腔懶調:“你家的啊。”
“總不可能那時候你就想著要求婚了。”
“——嫁妝。”
他輕描淡寫,許織夏心跳忽地咚咚作響。
“哥哥答應過,你舍不得,我就不結婚,永遠陪著你,”紀淮周語氣溫柔而堅定,眼中的深情摻不得假:“我如果要結婚,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頓了頓:“那個人是你。”
許織夏鼻子又是一陣酸澀。
過往他若無其事的話語間,每個字都是信守不渝的承諾。
“至於你,是跟我結婚,或者是跟別人結婚,這鑽戒我都是一定要買的。”
就算做不成情人,他也是兄長。
紀淮周看住她:“兄妹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你都是我命中注定要愛的人。”
他字句清晰地給她結論:“我愛你,我想給你買鑽戒,就這麼簡單。”
許織夏眼前水茫茫,曾經那個因為愛而迷惘的自己,在今天得到了屬於她的標準答案。
愛是向上的引力,是各自清醒又互相沉溺,是想要依賴哪怕不合乎道德。
他在以最完美的方式愛她,他的愛,是所有愛的總和。
“不是嫁妝,我隻想跟哥哥結婚。”
許織夏微微哽咽,眸光流動,紀淮周深深望進她的眼,而她眼瞳的水色間,也隻映著他的臉。
他喉結動了動:“好,我們結婚。”
初生的晨光沐浴著他們,亮晶晶的,他們周身的空氣似浮盈著金粉。紀淮周抱著她耳鬢廝磨了會兒,託住她左手的無名指:“沉麼?”
他一問,她莫名就委屈了:“嗯……”
這麼一顆鴿子蛋大的鑽石,壓著指圈,說不沉是假的,但又喜歡得不行,因為是他給的。
“剛戴上,”她難舍:“不能摘。”
紀淮周淡定地靜了兩秒:“婚後就能摘了。”
許織夏點頭,見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你爸爸在公司,你媽媽在學校。”他手腕落回下去,不慌不忙問:“跟不跟我去檀園?”
許織夏不明所以:“做什麼?”
他笑了下,才說:“戶口本在書房抽屜裡。”
“你怎麼知道?”許織夏驚訝,轉瞬意識到他用意,心熱烘起來,佯裝扭捏:“要先問過媽媽……”
“不問。”他沒猶豫。
許織夏嗔怪:“你這是先斬後奏。”
紀淮周笑而不語,他哪敢在她爸媽眼皮子底下拐她,早跟周清梧女士請示過了。
“先去買對婚戒,再去民政局私定終身,就這麼定了。”
他話落,許織夏還沒反應過來,人就離了床,被他一勾腿橫抱起來,徑直去向浴室。
偏愛確實會讓人有恃無恐,眼下要同他一道做壞事,許織夏居然沒有畏怯,隻是心跳加速。
她想笑,晃了兩下腿,故意唱反調:“我得再想想……”
“不著急。”
進了浴室,紀淮周放她坐到臺面,慢條斯理給她擠著牙膏:“領完證,慢慢想。”
“……”強盜邏輯,蠻不講理,可是她難以抗拒。
許織夏羞窘,踢了下他腿。
牙刷遞到她手裡,他弓下腰背,手撐在她腿兩邊,昂著臉端詳她:“偷偷罵我呢?”
“哪有。”許織夏不信他還有讀心術:“我罵什麼了?”
“狗男人,怎麼不去搶。”
他繪聲繪色,許織夏倏地笑出聲,鹿眼溢出明媚的光芒。
她笑,他也笑起來,什麼都不說,就這樣長久長久對視著。
許織夏臉逐漸溫溫熱熱,先低下頭。
他的求婚鑽戒,那天她隻戴了不到兩個鍾頭,就換成了婚戒。
婚戒是一對的,她一隻,他一隻,戴在各自左手的無名指。
他們沒有尋常小情侶的顧慮,想結就結,反正未來的日子,都是要一起走的。
況且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們更絕配。
當晚,他們的床頭櫃上多了兩本結婚證,小臺燈下本面亮紅,光暈從燈罩裡朦朦朧朧彌散出來,臥室裡似起了薄霧。
窗格留了道縫隙,水流聲細細,他點了盞小香爐,說是新婚夜要講究一回,沉木的香一縷一縷,在春夜拂進的微風裡柔軟搖晃。
他們側枕著,睫毛緩緩眨動,安安靜靜看著彼此,像是深陷在一場塵埃落定的美夢裡。
他一到床上就沒有不浪蕩的時候,新婚之夜倒是從良了,隻是目光不離她的眼睛,用自己戴婚戒的手,牽著她戴婚戒的手,揉一揉握一握,偶爾拉到唇邊親親她的指尖,純粹得很,許織夏都不習慣了。
屋子裡很靜,許織夏心思都在近處他那張漂亮迷人的臉,話自己從唇間輕輕地出來:“哥哥,這個香好濃……”
她神情春思迷蕩,好像他點的是什麼助興的香。
紀淮周忽地一笑,再開口,整個聲腔都是柔的:“還叫哥哥呢?”
許織夏眉眼有一絲疑惑。
紀淮周笑得深了:“叫聲別的聽聽。”
他低著嗓,許織夏聽出他話裡的意味,昨日孟爺爺調侃說,你們年輕人不都是叫老公老婆的,昨晚他自然就改了口。
他的聲音是標準的低音炮,從胸腔沉沉地出來,清晨那幾聲叫得人神魂顛倒,她都要迷糊了。
許織夏垂眸不語,悄悄在心裡默念那兩個字,念得自己心髒微脹,異樣跳動。
她做賊心虛地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赧著臉:“不要……”
紀淮周哄著她:“叫一聲。”
他又用那種聲音蠱著她,許織夏心悸動著,腦子裡晃過幾個片段,晃得她柔腸百轉。
醞釀了冗長一段時間,她輕聲呢喃。
“……阿珏。”
——哥哥的哥哥喜歡羅德斯玫瑰,我就把羅德斯玫瑰種滿整個院子!
——叫聲阿玦聽聽。
紀淮周思緒一恍,靜默下去。
許織夏揚起眼睫,望著他的眼,人有些犯臊,眼神光卻又那麼明亮:“雙玉那個珏,哥哥,我沒有叫錯。”
紀淮周壓抑了幾天的頹唐,在這個瞬間從眼底湧上了眉梢,揭開偽裝,遍體鱗傷地暴露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想他了。”許織夏握住他手,將他的手心貼到自己臉頰:“淮崇哥哥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
她神情柔柔的,衝著他笑,驅散了籠罩他的憂愁。
她像是療愈的傷藥,伏在他心上,吻著他被剐了千萬刀的這顆心。
紀淮周目光纏綿在她臉上,微微笑了,不說話,低頭,嘴唇落到她的眼皮。
許織夏顫悠了下睫毛,溫順合上眼,感受著他掌心的熱度,和唇面的暖湿。
他慢慢蹭下去,親到她的唇,嘴唇壓得她仰高了臉,他慢慢含著吮著,胳膊在被子下攬住她腰,慢慢抱實了她。
小香爐裡的沉木太過香濃了,終究是助興了情趣,燻得人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