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織夏隻敢伸出一根手指頭,試探性地摸摸它:“哥哥,聽說馬兒認主的,很忠誠,我第一天來這裡,它會不會把我甩下去啊?”
紀淮周倒是坦然,人靠著,胳膊搭在馬背。
見她想碰又怯生生,他噙著笑,掌心覆到她手背握住,帶著她一下一下撫過它的頸部。
“不會啊,它愛屋及烏。”
這匹馬看上去彪悍,居然乖乖由她摸。
許織夏正新奇,聞言回望向他,她臉上笑意未褪,隻關心前半句,輕輕一聲疑惑:“真的不會嗎?”
“嗯。”紀淮周應聲,踏住腳蹬,輕松翻身上馬,而後手臂下伸,把手遞給她。
許織夏拉著他往上踩,又被他攬住腰一提,一個巧勁放上了馬背。
情況特殊,他們共乘一匹馬,她後背緊偎著他硬朗身軀,而他一低頭,唇就能貼到她耳廓。
她剛在前面坐穩,他的聲音便伴隨熱息,近至她耳後,把話說完。
“它的主人是我。”
他語氣都太雲淡風輕,許織夏思緒繞了兩秒的彎,才理清過來,耳朵酥酥熱熱的,她呼吸都不自覺低柔了很多。
手機振動,許織夏收到了陸璽的消息,告訴他們廣場東花園集合。
他說,他們爆出了出逃的神裝。
-
半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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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宮東翼,地下層長廊式藝術館廳。
古董繡畫地毯,蓮花吊燈,展現著濃重鮮豔的極繁美學。
一路向前,每走幾步就能經過新的展示臺,都擺設著工藝精湛的珍寶,麒麟鍾,寶石冠冕,法貝熱彩蛋等。
金光閃閃,全是貴重的私人藏品。
浮雕牆上掛著文藝復興時期的缂織壁毯,每兩幅壁毯之間,皆凹進去高高的金色壁龛。
而每個壁龛裡都供著一套精心搭配過的歐洲中世紀王子禮服,貴族宮廷風,華麗隆重。
其中有兩套佩戴著舞會面具。
於長廊一左一右的壁龛中,正面相對。
“必須找到二少爺和家宿少爺,以及逮捕嫌犯同伙!”護衛隊隊長領著隊伍穿梭過長廊間,仔細搜查。
“嘿!嘿!嘿!”
驚叫聲中,一道身影沿著奢華的宮廷分合樓梯,奔至下層,中短發波浪卷隨之一彈一彈。
紀蘭濯疾步大吼:“這是我的私人展廳,誰準你們進的?”
領隊恭敬道:“蘭濯少爺,我們奉命行事,有權搜查這裡每個角落。”
“閃開!閃開!離我的綠寶石遠點!”紀蘭濯著急忙慌把幾個挨著展示臺的護衛趕走,再衝著領隊,抬手一揮:“這兒哪裡能藏人,你們難道沒有腦子?立刻滾蛋,碰壞了我的心頭寶,你們抵上命都賠不起!”
紀蘭濯好歹也是正經嫡子,領隊不敢招惹他,這裡的東西都是他的命,碰一下他都會發癲。
何況往裡是他的臥室,也不便進去,領隊掃視一圈,隻好帶著隊伍離開。
廊廳再度寂靜下去。
確保這群沒眼色的徹底消失於此,紀蘭濯才收回傲慢的目光,手在眼前揮了兩下,像是揮走他們留下的汙濁氣。
一張鎏金絲絨座椅拖到過道中央。
克尤羅特半截及膝褲緊著雙腿,紀蘭濯抬臀坐上去格外優雅,長靴一翹,搭起二郎腿。
他抱女朋友似的,將那隻重工權杖抱在懷裡,深情地撫摸著杖頭的綠寶石,沉浸地欣賞起來。
那兩套戴面具的人體假模特,突然動了,面面相覷打了幾個手勢,爾後摘下面具,一起邁下壁龛。
地毯吞了腳步聲,他們似一對幽靈,悄無聲息接近至紀蘭濯身後。
陸璽在後面上下端詳紀蘭濯那身古歐公爵的打扮,忍不住露出一副對人的風騷程度長見識的表情。
陳家宿不知從哪掏出隻金絲袋和閉合膠帶,膠帶遞過去,陸璽心照不宣接過。
兩人快速而精準,一個拉開膠帶驀地封住紀蘭濯的嘴,一個扯開袋子口往下一套。
悶捂住的受驚聲中,綠寶石權杖骨碌碌滾落下地毯,紀蘭濯蹬著緊身褲下的雙腿,被拖向長廊盡頭。
臥室裡,兩人都黑布蒙面。
“狂徒仔,通知他們廣場東花園集合。”
“報告悟空仔,已通知,外面的拯救者也都準備就緒!”
陳家宿翻著抽屜,抬起頭:“外面?”
“請了水車樂隊。”陸璽立在全身鏡前,側向左,又側向右,一邊觀賞自己身上這套洛可可風金紅刺繡騎士披風,一邊說:“制造混亂!才好溜!”
“細節啊狂徒仔。”
“嘿嘿。”
“唔——唔——”
紀蘭濯被捆在椅子上,眼睜睜看著他們穿著他的典藏禮服,在他的臥室裡翻箱倒櫃,膠帶封住了他的罵罵咧咧。
陸璽剛把紀蘭濯裝飾用的那把西洋劍別到腰間,循聲看向紀蘭濯:“怎麼還急眼了呢。”
這邊陳家宿幹著正事,終於找到車鑰匙,揣進兜裡:“棒呆了,直接開他的專車出去。”
陸璽回過身:“走,搞起!”
陳家宿扯了扯自己蓬領的鍍金紐扣:“衣服不換回來?”
“穿著唄,挺貴的。”陸璽胳膊一甩,披風揚起,瀟灑地向外走去。
陳家宿極懂待客之道地說,想要什麼隨便拿。
於是出去前,陸璽順走了一頂拉文克勞同樣式冠冕,但中間墜著的鑽石是稀有的芋泥紫。
說是和他們垂耳兔崽崽今天的衣服真搭。
兩人出了臥室,扯落蒙面的黑布扔出去,一身鑲金帶鑽的騎士裝和貴族宮廷禮服,走在廊廳,頗有氣勢地大步邁開,仿佛是要去奪權。
屋裡的紀蘭濯眼角流下悔恨的淚水。
喬翊得知他們被追捕的消息,提前一步開出紀家,和陸璽請到的水車車隊和樂隊接頭。
那幾支樂隊,都曾在他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被陸璽和陳家宿請去東棲島表演過,就此結緣。
他們這些天都在倫敦商演,陸璽一句話,一呼百應。
此刻他們萬事俱備,在紀家正門的幾百米外,伺機而動。
陳家宿和陸璽開著紀蘭濯的專車,在廣場東花園,誰知沒等到紀淮周和許織夏,先等到了婚禮車隊進場。
場面盛況空前,一臺臺敞篷婚車相繼駛入,不計其數,如此廣袤的宮前廣場都被圍得水泄不通。
陸璽憂心忡忡,握著方向盤向外四處張望:“老大和今寶怎麼還沒來?”
陳家宿說:“我們開車,他們徒步嘛。”
駕駛座的車窗從外面被人敲了幾下,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透進來:“我親愛的蘭濯,挪一挪你的車子,別擋了伊迪絲公主的路。”
陸璽下意識看出去,猛地激靈。
是那晚在小樹林對他意圖不軌的貴婦。
陸璽驚慌去拉掛擋杆,不假思索一腳油門開走:“要命啊!這娘兒們誰啊!”
“紀蘭濯的大姐。”陳家宿有所意識,幸災樂禍:“她鍾愛包養小白臉,是不是相中你了?”
好巧不巧,陸璽現在臉都白了。
擋風玻璃前的視野裡,一匹弗裡斯蘭馬飛奔而過,陽光下毛發黑亮,筋腱矯捷,在噠噠的馬蹄聲中一騎絕塵。
或騎國賓摩託,或奔跑的護衛隊,成百地緊追其後。
陳家宿震驚指出去:“二哥和今寶?”
“開戰了宿仔!敢關我哥四年,紀老頭,受死吧!”陸璽油門踩到底,車子橫衝直撞飛出去。
又是彎道超車,又是鑽空隙,車子似一波波浪潮,逐個衝散了婚車隊伍。
尖叫聲陣陣,局面被攪得混亂。
午後日光西沉,為迎車隊大敞的庭院門內光影斑駁,幾座鍍金雕像在光線下閃爍跳躍,大理石噴泉池噴湧出光柱。
黑色駿馬揚首奮蹄,從光裡奔出。
這團光像粼粼的水波,男人擁著女孩子,畫面由朦朧到清晰,馬蹄騰空,飛躍出紀家大門的那一剎那,他們好似也浮出了水面。
紀淮周單手拽著韁繩御馬,另一隻手穩穩抱住前面小姑娘的腰身。
許織夏心髒跟著身體高頻起落,烈風灌得她闔緊了雙眼和嘴唇,長發飛舞,卷到後面,撓著他的下巴和喉結。
一輛又一輛的國賓摩託,呼嘯著追趕在他們身後。
馬再猛也碾壓不過摩託車,它的速度已達到極限,被追上隻是時間問題。
耳邊疾速刮過風聲,混在其中引擎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高亢,仿佛已逼近他們自由的最後一秒。
許織夏心跳失衡,如急亂的鼓點,額間滲出薄薄一層細汗。
不知是馬過烈引起不適,還是因為劇烈的追逐導致緊張。
她死死抓住腰上那隻胳膊,在風中破出一絲顫音:“哥哥……”
停下意味著再陷囚籠,但紀淮周依舊當即勒馬。
和馬的嘶鳴聲一齊乍響的,是此起彼伏的剎車聲,尖銳刺耳。
紀淮周立刻掰過她的腦袋,摸摸她的臉和額頭,神色正肅:“難受了是不是?”
許織夏握住頰側他的手,睜開眼,就望見他肩後的場景。
她驚訝張開唇,一開口都是凌亂的喘息。
紀淮周循著她表情回首。
幾輛雙層紅巴士,橫亙在他們後方,造成了國賓摩託車隊的路阻。
有一輛的司機是喬翊。
銀絲邊眼鏡和襯衫西服依然循規蹈矩,但神情和行為都在摒棄規則的禁錮。
其他幾輛的露天二層都有一支樂隊,主唱,貝斯手,架子鼓和鍵盤手皆齊全。
陳家宿和陸璽還穿著紀蘭濯花裡胡哨的典藏貴族禮服,奔上喬翊那輛的露天二層。
陸璽熱血沸騰,拋出了那頂冠冕:“老大——接著——!”
拉文克勞款冠冕輕便,紀淮周眼疾手快於半空中單手接住,剛想罵他犯什麼毛病,有摩託車繞過水車巴士,就要駛向他們。
喬翊反應快,及時按下開關鍵,水車上的幾臺自動旋轉灑水器,驟然大面積噴出強力水柱,造成衝擊和視野盲區,有兩臺前進的摩託車猝不及防摔了車。
陳家宿和陸璽也一人抱起一把車載大口徑高壓水槍,激烈掃射。
“二哥!帶今寶走啊!”陳家宿喊道。
陸璽玩興奮了,一副身臨槍戰的樣子:“我——們——墊——後——!”
這倆簡直冒傻氣,連喬翊都跟著喪心病狂。
紀淮周一面覺得他們很幼稚,很愚蠢,一面又止不住胸腔震出幾聲笑。
算了,隨便瘋吧。
紀淮周低頭,和許織夏相視一眼,她眼睛很靈,瞳仁像是世上最純淨的鑽石。
他笑了下,不負他們好意地給她戴上那頂冠冕:“能不能成一段佳話,就看你了,小尾巴。”
許織夏眨眨眼:“看我什麼?帶你逃婚?”
紀淮周一躍而下,不讓她再騎了,臂膀勾著她的腰,抱她下馬。
一拍,馬兒原路奔回。
“帶哥哥私奔。”他在話音裡攥緊了她的手,牽著她飛奔了起來。
雙層紅巴士護在他們身後,硬生生將國賓摩託隔開安全距離,高壓水槍勁兒大,水柱交織成一片。
紀淮周拉著許織夏在前面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