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室友還沒睡,兩個湊在那裡看同一部手機,壓抑過的尖叫聲也掩蓋不住她們的興奮。
“這倆一出現,感覺男明星全都醜了!他們要進娛樂圈,不得通殺?”
另一個敷上面膜走過去:“誰通殺?”
“盛三和賀老板!”
“他倆還用說,我命定的三大老公之二。”
“還有一個是誰?”
“周玦,EB總設,他很低調不出席活動,但在業內很知名的。”
“有盛三和賀老板帥嗎?”
“你看看就知道了。”
過去十幾秒。
“……這我老公。”
“哈哈。”
“有這麼養眼的男人你不早告訴我!這簡直是張讓人合不攏腿的臉!”
許織夏準備上床,剛踩上爬梯,就聽見室友問:“楚今,要睡了嗎?”
她回眸,淺笑著點頭:“嗯。”
室友比了個手勢,低聲保證:“我們輕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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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織夏躺進被窩,側過身,腦袋陷進枕頭裡,在室友們很輕的八卦聲中漸漸入睡。
“最近我都在登推特看英國紀家的新聞,億萬豪門奪權之戰!比電視劇還精彩!”
“紀老董有兒子啊,紀淮周,他不能繼承?”
“當然能,但是太子爺不知去向啊!狡猾的同宗都盯著那塊肉呢,於是紀老董就宣稱,兒子在國外進修,今年會回去接管家族。”
“這位太子爺要是再無歸期,紀家可就要上演餓狼分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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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過得尋常,許織夏忙碌上課,沒空暇亂想其他。
高中畢業至今,短短幾月,她卻仿佛經歷了幾十年的物是人非,她做不到和孟熙陶思勉在一起時候的開朗。
在學校,她同所有人都言淺,處在和睦相處,但不深交半分的狀態。
她甚至都不願意開口講話。
獨自留在舞蹈房練舞的時候,空曠的教室把孤獨也鏡面了,許織夏都產生了那麼幾個瞬間的錯覺。
錯覺自己回到了聖約羅兒童院。
心事重重,難承負荷,那幾天,許織夏因不自知的焦慮,身體情況出現異樣,練舞時心率比平時都要急促,一看到食物就反胃。
深秋時節,天氣陰涼,萬物逐漸凋零,從舞蹈教室回寢室的路上落滿金黃的楓葉。
許織夏背著舞蹈包,一邊走著,一邊手指把散亂的長發梳上去,重新攏了個丸子頭。
有山地車騎過她身邊。
她的後腦勺隨之被人輕拍了一下。
許織夏受驚回頭,就看到陰魂不散的齊佑俯身把著車頭一別,山地車倏地橫到她面前。
“周楚今,”齊佑歪著臉,姿態輕慢地看著她:“又見面了。”
許織夏不搭腔,繞道就走。
車輪滾動,壓過楓葉窸窸窣窣,齊佑用腿帶動山地車,勻速跟在她旁邊:“中午約個飯?”
許織夏不吭聲。
齊佑耐人尋味:“我有你課表。”
許織夏皺眉,惱羞地瞪過去:“你有女朋友了就不能老實點嗎?”
可能是覺得她瞪人都可愛,齊佑先是一笑,才不在意地說:“分了啊。”
齊佑看她的眼神,總裹挾著某種不可描述的色彩,別有深意又饒有興趣。
許織夏很不自在。
她不想和他有牽扯,兀自向前走,沒理他,但齊佑並不打算作罷,念念有詞。
“京舞院古典舞表演專業、高冷學霸、新生校花,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許織夏態度冷淡:“你有話就說。”
“說什麼,說我想追你?”齊佑故意停頓,慢慢悠悠拖著腔調:“還是說你和你親哥哥的不倫戀?”
許織夏身形一震,猛地剎步盯住他。
她瞳孔收縮,反應劇烈,齊佑露出滿意的表情:“隻有這樣才肯理我啊。”
許織夏面上血色盡失。
她憋了會兒氣,故作冷靜,但壓不住聲線的顫音:“你不要胡說八道。”
齊佑輕哼,俯在車頭上,揚著下巴瞧她,一聲似有若無的冷笑:“玩兒這麼野,跟我裝什麼乖?”
建高需要一年,摧毀倒塌隻需要一秒。
撞開的寢室門砰響,許織夏衝到洗手臺,忙不疊把水龍頭攀上去,水哗啦啦地泄下來。
她埋著頭,雙手顫抖著掬住水,一撲一撲地不停往臉上潑,水珠飛濺,衣領袖子都湿了大片。
——還是說你和你親哥哥的不倫戀?
——玩兒這麼野。
腸胃一陣翻湧,又感覺有什麼在往喉管裡搗,許織夏的臉驀地俯得更低,抑不住連著幹嘔。
胃空空的,什麼都吐不出來。
她無力按下閥門,水流一聲聲卷入排水口,她後背緊緊貼著牆,雙腿虛軟地滑下去,跌坐在地。
許織夏雙唇慘白,臉頰和額鬢的碎發都湿漉漉滴著水,屈辱感像一根細繩,絞著她的心髒,口鼻又如大海吞噬般的窒息。
她蜷縮在洗手臺下的角落,無助地抱住雙腿,臉埋下去。
久違的應激。
她感覺自己好髒。
不知過去多久,褲子口袋裡手機振動。
許織夏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拔出來,沒有燈光的陰暗衛生間,屏幕映著她狼狽的臉。
來電顯示:哥哥。
許織夏眼前瞬間水霧模糊,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
“今今。”手機擱到耳畔,男人溫沉的語氣似一隻手撫摸她的耳朵:“過幾天要降溫了,是哥哥直接給你買幾件衣裳,還是你想自己挑?”
許織夏一哽,聲音堵在嗓子眼。
她屏息,泛酸的眼眶在聽見他聲音的剎那,簌簌落下淚水,她不敢說話,氣都不敢呼出一絲。
他在等著她回答,可她喘不上氣,擔心再多一秒,就要被他聽出哭聲,許織夏慌忙掛斷。
電話即刻回撥過來。
許織夏溺了水般,使勁吸氣吐氣,緩過些了,才及時接起。
怕他疑心,許織夏搶先開口:“剛剛不小心碰斷了,哥哥。”
“嗓子怎麼啞了?”
迫於他的敏銳,她隻能撒謊:“才練完舞呢。”
對面靜兩秒後說:“有事要告訴哥哥。”
“沒事。”許織夏泛紅著眼,勉強佯裝出輕松的笑:“我特別好。”
她隨著話音腦袋靠住牆,閉上眼,蒼白的臉頰留下兩道淚痕。
一針羞辱的毒素扎進皮肉,在她的體內瘋狂生長。
那天下午許織夏請了假,獨自在寢室把自己悶在被窩裡,靈魂仿佛被剝離了身體,頭腦混亂,好像睡著了,又好像一直醒著,昏天昏地。
就這麼過了兩三個鍾頭,太陽就要落山,寢室裡漸漸昏暗。
在她陷入無盡絕望之際。
紀淮周又打過來一通電話。
許織夏口幹舌燥的,思緒混雜在一起,一時忘了掩住頹喪的鼻音:“哥哥……”
“想逛街麼?”
許織夏有些迷糊:“什麼時候?”
電話裡的人聲音裡有幾許笑意:“現在。”
許織夏懵住,陡然坐起,腦子一瞬空白。
“穿好外套再下來。”
寢室樓下不明不暗,路燈尚未亮起,但夕陽還餘最後一刻的光景,微弱的餘暉跌到他線條硬朗流暢的臉,高挺的鼻骨打下陰影,光線橘紅的色澤像在他臉側落下一個吻痕。
門禁系統響起一聲。
他抬眸望過來,四目相對,他唇角勾出括號,噙著笑,雙手從褲袋裡抽出,對著她打開胳膊。
許織夏再繃不住,奔過去一頭栽進他懷裡。
他的黑色皮夾克敞著,她臉用力蹭在他內搭的背心上,無法抑制地抽泣出聲,一肚子委屈都藏不住了。
眼淚不止,可她還想裝堅強,抽抽搭搭喘著氣:“哥哥,我特別好,真的特別好……”
紀淮周笑著說:“嗯,我們小尾巴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像在萬丈深淵裡墜落,又難以自控。
許織夏哭腔寂寂,仰起湿透的臉:“……哥哥不用特意過來。”
“哥哥想過來。”
紀淮周垂眼,眸裡似乎有著很沉重的不可說:“哥哥也是一個人。”
第26章 獨語斜闌
十三年前,同是黃昏。
有個小女孩兒推開院門,餘暉熱烈的光奔騰而進,衝著她的背,將她湧向他。
她軟萌笑著說,回來陪他。
“我不要陪。”
“要的。”她稚氣又倔強,雙眼很亮:“哥哥也是一個人。”
渾身帶刺的人,就此血肉瘋長。
紀淮周所感受的,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兄妹或任何一種親密關系的詮釋。
情感都是欲望的投射,而欲望是生命裡最低級的一部分,總需要得到滿足。
愛不愛是最不重要的。
她早已是他身體裡的每一塊骨頭。
他不遠萬裡趕到京市,因為他的骨頭生病了。
他帶她到商場,一間一間耐心陪她逛,兩個小時很長,但再往前也已走到最後一間。
許織夏靜靜地說:“哥哥,要到頭了。”
人悲觀的時候,細枝末節都感覺是自己故事的預示。
紀淮周在一段漫長的安靜過後,牽著她轉身走上回頭路:“那就不往前了,不走到底,就看不到盡頭。”
那天,許織夏突然感覺自己就像一塊經不起成長蹂躪的布,一著不慎便滿身褶皺,隻能等著他回來一寸寸將她熨平。
但熨鬥都是炙熱的。
每一次依賴他撫慰的同時,她也清晰地在承受離經叛道和背德的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