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不亂搞,那些本來也不是他的女人,他沒有過女人。”芙妮不當回事。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過?”
“據說他回紀家前,私下裡養過一個小女孩兒,你說他不亂搞?”裡斯別有深意一笑:“這事也就是被紀家壓下了,我可沒他搞得變態。”
芙妮瞠目,詫異這小道八卦,不過片刻後她就平靜接受:“他一定有難言之隱。”
裡斯聽得無語:“除此之外,你難道就沒聽說過其他的嗎?雅士谷賽馬,還有殓房賭注,那位邵家公子現在精神都還沒正常……他的惡行太多了,不要好奇他,這是個惡名遠揚的瘋子!”
“邵家公子那是自找的,怪不到他頭上。”芙妮理所當然:“再說了,女人都著迷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
這女人簡直無可救藥!裡斯被她氣到。
許織夏目光停留在同一單詞上很久,遲遲沒再看進去。
芙妮和裡斯鬧分歧,不樂意搭理他了,但她話痨,嘴閉不安分,於是朝許織夏黏過去。
許織夏柔順的長發別在耳後,露出小小的鵝蛋臉,線條柔和,皮膚皙亮,一雙鹿眼自然半彎,眉眼和唇底色鮮活。
她不隻是漂亮或美,骨子裡還有一種從小養出來的細膩,賞心悅目的,沒有攻擊性,像透著氧氣,看得人心情愉快。
芙妮很鍾情她身上這種明明隨隨便便就能收獲萬目,卻安靜不張揚的氣質。
她越低調,芙妮越覺得她喜人,不由感慨誰瞧了她都得迷糊。
許織夏聽得雞皮疙瘩,異樣的情緒由此中斷,用小白鞋碰了下芙妮的小高跟,示意她打住。
芙妮笑嘻嘻靠過去,嘴巴還是闲不住:“親愛的,我祖母家有隻漂亮的布偶貓,表面溫柔好脾氣,卻從不主動,還討厭別人摸它,你也是,高冷的princess(公主)。”
Advertisement
“都沒見過你撒嬌。不都說你們蘇杭的女孩兒嗲嗲的,很會撒嬌嗎?”芙妮憧憬地望著許織夏:“什麼時候會撒嬌?隻在家裡嗎?”
許織夏低著頭,恍了神,不禁喃喃:“我沒有家了……”
細薄的肩頸令她看起來不堪一擊,連同聲音也沒有支撐力,虛得都讓芙妮懷疑剛剛她是不是壓根沒說話:“嗯?”
許織夏斂回渙散的眼神光,合上書放進背包裡,不希望再被追問,潛意識隨口一答:“犯錯的時候吧。”
芙妮雙眼放光,直呼到底怎樣才能養出這麼可愛的女兒。
許織夏整理隨身物品的手後知後覺頓住,沒再聽,心不在焉望出舷窗。
眼前是灰沉沉的天,晚霞已經消匿了,隻剩下幾絲被衝淡後渾濁的殘色,盡管朝起暮落是常態,這一瞬的落差還是叫人唏噓,難怪古人要說最是人間留不住。
他們此行五人,都是作為斯坦福心理學系的學生代表,受邀到港區大學參加兩校合作的心理學科研項目交流學習,為期一月。
航班抵達港區時,天黑如墨,像在頭頂嚴嚴實實拉了層厚遮光簾,行李託運延誤,預約的車子不等人,他們便索性在機場附近先用晚餐,再叫了兩部的士。比預計將近遲了兩個鍾頭,終於坐上去宿舍的車。
成全小情侶單獨分在一起,許織夏他們三人坐一輛。裡斯搶先鑽進後座和許織夏一塊兒坐,氣得芙妮罵罵咧咧去了副駕駛。
車廂昏默,人易困頓,但時不時有夜風帶進車窗,才不至於睡過去。
漫長的航班以及時差,他們此刻都有些疲倦,芙妮在前座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又要等了,也不知道半小時能不能到。”
司機師傅隨口回應了句“唔塞車嘅話應該可以”,芙妮不明白粵語,發出一聲疑惑。
許織夏收回視線,替司機向芙妮解釋:“不堵車能到。”
芙妮一下來了勁,驚喜說:“親愛的,你居然還會粵語?”
“……我猜的。”許織夏輕描淡寫過去,不多說明。
的士忽剎,許織夏擱在自己和裡斯中間的背包驟地撲出去,摔出一本記事本。
是本古舊的霧霾藍布藝日記本,封皮手工縫著一些很萌的兒童刺繡小圖案,右上角用粉色的線繡著幾個字——
“小尾巴專屬”。
許織夏神情罕見驚慌,忙俯身去撿,裡斯的手伸下去,快她一步拾起。
裡斯借著窗外的反光掃了眼日記本,帶著挑逗的意味笑問:“這是你的日記嗎,小尾巴?”
換個女孩子,或許會因他的撩撥而心動,但許織夏是例外。
她隻有羞惱,日記本一把奪回自己懷裡,小臂還不放心地往上抬,把封面的字擋得嚴嚴實實,雖然為時已晚。
這多此一舉的動作顯得她更加有意思,裡斯望著她的笑意更深。
“別這麼叫我。”許織夏皺著眉,有過克制,但語氣依然不太善意。
她無話可說,飛快把本子塞回背包深處,悶悶低下聲:“這不是你該叫的。”
芙妮樂呵呵拱火:“哇,我們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也有被女孩子嫌棄的一天,江南的女孩兒生氣都這麼可愛的嗎?”
裡斯略懵:“……我剛剛說錯話了?”
“顯而易見。”
裡斯目光流轉在許織夏身上,想著為自己的過失道歉,但許織夏已偏過臉看向窗外,背包抱在自己腿上,不欲搭理任何人的樣子。
車窗外的風把她順亮的黑發從身前吹開,小吊帶黃油果綠,外面是件很薄的透色白針織外搭,天鵝頸和單薄的肩背都有種清冷氣,顯得她像面柔脆的鏡子,一碰就會破碎。
裡斯沒想到,會有女孩子連個背影都讓他心軟,責怪再莫名他也無從發作。
面對情場上難得的失手,裡斯一時摸不著頭腦,撓撓耳朵,極其誠懇地向芙妮發問:“在中文裡,小尾巴是某種禁忌詞匯嗎?”
芙妮嘲笑他:“別禍害我們夏了,當心她家長收拾你。等你能帥過紀老二再來泡妞吧。”
又是那個男人。
裡斯頭疼:“你一定要隨時提他嗎,My dear,他身上就好像有劇毒,誰碰誰死!況且他們玩養成的男人,都有病態情趣。”
“男人不壞女人還不愛呢,謝謝提醒,我是成年人。”
“好吧好吧,那我就再提醒提醒,你們這些小姑娘,和他八竿子也打不著……”
許織夏心頭千回百轉,掏出耳機塞進耳朵裡,手肘抬到車窗上,枕著胳膊眺望車外。
港區夜景靡麗,到處是光的碎影,時不時經過水域,都能看到蕩著的渡輪。
情緒在她腦子裡橫衝直撞得更猛烈了。
車窗外的風迎面吹了一路,許織夏不知不覺睡過去,但在車上睡得淺,芙妮一聲雀躍的“我們公寓下面居然有吉野櫻”猝不及防壓過耳機裡的聲音,她就醒了。
許織夏惺忪睜開眼睫,芙妮口中的“吉野櫻”便入目。
的士不知何時開到了一段“櫻花道”,花樹開得很繁盛,兩側頂端的細枝绦探出半拱的弧度,差點穿插到一起,空出一條狹長的夜空。
今夜有風,白裡透著半透明粉的花瓣雪一樣陣陣飛落,氛圍寧靜又溫暖。
她發絲在臉旁揚落,白色耳機一隻脫落在手臂,一隻還塞在耳朵裡,幾片花瓣被風卷進窗內,落到她黃油果綠的小吊帶上,又蹭著她鎖骨的肌膚下滑掉地。
許織夏眼睫忽顫。
那不是垂絲海棠嗎?
港區冬季冷不到哪兒去,難以實現低溫春化,不適合敏感的海棠生長,何況還要開得豔。除非花大價錢租下冷藏庫一整個冬天,再在春天特地照料,才有可能在這裡看到江南的海棠短短開花幾日。
誰會這麼有錢又有闲。
許織夏下巴壓著手背,趴在車窗上,人還迷迷糊糊的。
“嚯,那臺黑武士酷斃了!”裡斯振奮接話,渾身起了勁,男人對好車都眼尖。
芙妮好奇地探出身張望。
一臺布加迪黑武士超跑停靠在前頭的花樹下,敞篷已關,無疑是在這兒停泊了許久時間,車頂部和前蓋都落了不少花,在路燈橙黃的光照下,如同鋪了層疏松的粉雪。
不過車裡有人在。
右舵駕駛座降著窗,車主人一隻手隨意扶著方向盤,腕部名貴的鱷皮腕表反出細閃,右胳膊橫搭出窗外,黑色暗花襯衫袖口往上不規矩地翻折著幾褶,掛出一隻青筋分明的手,和一截緊致而有力量的小臂。
他手頭夾著支煙,沒有點火,指尖慵懶垂懸著,半分勁都沒提,帶著藏鋒斂銳的松弛感。
車廂裡暗,隻能依稀識別出他耳上的獸面耳骨夾。
許織夏趴在窗邊,的士就要經過那臺車子,車裡的男人正也側過臉,向外瞥出目光。
“唔……”
有一朵搖搖欲墜的海棠花被風晃斷花梗,忽而從枝頭砸落,落花不偏不倚打中她的鼻尖。
許織夏倏地反射性閉眼,皺了皺小翹的鼻子,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
就在那個瞬間,兩車擦肩一閃而過。
前後不過一兩秒。
“你不是老古板啊,是對今寶沒有那樣的感覺?又或者是自己養大的沒癮?”
耳機裡聽見這句時,窗外交錯的光影正掠過男人那雙黑藍色深沉的眼。
靜靜凝望片刻窗外空落惡景,他才斂回目光,闔目仰靠,那支煙還在垂懸的指尖無可無不可地轉玩著,語氣冷淡警告。
“我罵人不好聽。”
“別這樣,二哥,我懂,又打給你不是催你回來,我隻是想看看——”
陳家宿字裡行間帶著幾分不揭穿的笑意,以及幾分視死如歸:“看看你能道貌岸然到幾時。”
第02章
“He looks so dashing!(他帥呆了!)”
芙妮一亢奮就下意識用回了母語,的士不止速,她扒著車窗後望,眼睜睜見那臺超跑遙遙遠去,才終於舍得回首,目光縱向後座。
“他單身嗎?”先前途中的困頓徹底煙消雲散,芙妮情緒高昂:“我想搭訕他!”
“誰知道呢?”裡斯歪了下頭,他靠窗遠,都沒望到男人的臉。
芙妮急不可待地問許織夏:“你呢親愛的?”
剛睡醒不久,許織夏臉頰暈紅,還在狀況外,一聲犯懵的疑惑,敷衍笑笑:“別指望我。”
她當時鎖著眼睛,什麼都沒瞧見,也不是很在意。
芙妮一聽不勝遺憾,說自己也沒看清,錯過了帥哥。
許織夏問:“你怎麼知道是帥哥,你都沒有看清。”
“帥是一種感覺。”
許織夏老實巴交地點破:“你看五花肉的時候也很有感覺。”
芙妮:“……”
裡斯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開過那條海棠花開的道路,再拐上半坡彎道,一棟薄扶林道的校外學生公寓出現眼前。
許織夏目光被車窗外的情景引去,重新安靜下來。
這十多年薄扶林道似乎拆了不少老建築,太久遠她印象也不深了,那一面面特色紅磚牆倒是沒變,隻不過看見時,她的心情依舊無法免疫。
的士到達目的地,許織夏拍拍臉蛋醒神,打斷自己沉浸的思緒,跟著芙妮和裡斯下車。
登記入住後,他們託著行李去找房間。
都要乘電梯上樓了,芙妮還在對那個驚鴻一瞥的男人念念不忘,著魔了似的開始自說自話:“我確定,那一定是個中國男人。”
裡斯被她念得頭疼,按捺不住打擊她:“開那種車子的男人,這年紀還是單身,那可真是見鬼了。”
“他車上沒有女人。”
“或許他在等,他一看就在那裡停了很長時間。”裡斯拆臺:“醒醒,沒有糖爹會對你有想法。”
芙妮氣得掩唇長笑:“你怎麼確定他對我沒想法!”
裡斯無言以對,飛她一記白眼:“小姐,你很缺男人嗎?”
“你說對了,醫生建議我枕著腹肌睡,你是要和他爭寵嗎?”芙妮哼聲扭過頭去。
裡斯欲言又止,嘆氣:“我很羨慕你的精神狀態。”
到房間後,芙妮一把拽走許織夏,“砰”得摔上入戶門,把笑得正得意的裡斯拒之門外,門關上前還記仇地對裡斯吼了句:“掛牆上去吧,臭男人!”
芙妮回頭和許織夏面對面,理所當然攤攤手:“我隻是好色,我有錯嗎?”
許織夏笑了笑,知道她愛聽什麼:“當然沒有,不屬於你的男人也沒必要長那麼帥。”
芙妮樂得給了許織夏一個飛吻。
“我還是不夠勇敢,遇見型男都不敢吻上去。”芙妮哼著歌,愉快地拎出在7-eleven買的白朗姆和伏特加,扭著腰走向廚房,說是課程後天才開始,今晚要為她調杯酒。
小情侶放下行李就出去約會了,芙妮進了廚房,這裡就隻剩了許織夏一個人。
許織夏卸下了笑容,拖著行李箱,默默進自己的房間收拾。
強顏歡笑實在是很煎熬,今晚在港區,她其實並沒有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