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許織夏被遺棄在荒廢的街巷。
少年校服外套甩肩,手揣著兜路過,她怯怯扯住他,鼻音稚嫩:“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少年嗤笑:“哪兒來的小騙子?”
那天起,紀淮周多了個粉雕玉琢的妹妹。
小女孩兒溫順懂事,小尾巴似的走哪跟哪,叫起哥哥甜得像含著口蜜漿。
眾人眼看著紀家那不著調的兒子開始每天接送小姑娘上學放學,給她拎書包,排隊買糖畫,犯錯舍不得兇,還要哄她不哭。
小弟們:老大迷途知返成妹控?
十三年過去,紀淮周已是蜚聲業界的紀先生,而當初撿到的小女孩也長大,成了舞蹈學院膚白貌美的校花。
人都是貪心的,總不滿於現狀。
就像許織夏懷揣著暗戀的禁忌和背德,不再甘心隻是他的妹妹。
她的告白模稜兩可,一段冗長安靜後,紀淮周當聽不懂,若無其事笑:“我們織夏長大了,都不愛叫哥哥了。”
許織夏心灰意冷,遠去國外念書四年。
再重逢,紀淮周目睹她身邊的追求者一個接著一個,他煩躁地扯松領帶,心底莫名鬱著一口氣。
不做人後的某天。
陽臺水池,紀淮周叼著煙,親手在洗一條沾了不明汙穢的白色舞裙。
許織夏雙腿懸空坐在洗衣臺上,咬著牛奶吸管,面頰潮紅,身上垮著男人的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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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我的穿我的,還要跟別人談戀愛,白疼你這麼多年。”某人突然一句秋後算賬。
許織夏心虛低頭,輕踢一下他:“快洗,明天要穿的……”
【心如荒野,卻為她費盡思量】
第01章
“舊金山的吉野櫻又開了,一年,一年,又是一年,你還是沒來接我回家。
原來騙人是可以不說謊話的,你從未教過我。
今年生日我不再許願,隻是閉眼如墮五裡霧,回想起了五歲那年在棠裡鎮,算命先生寫的今可休思。
那是曾經我最喜歡的四個字。
後來我最討厭的,也是他的那句,長兄如父。
——周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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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鍾敲響晚六點的報時。
敞篷車的聲浪伴著鍾聲,疾馳過日暮下一片古金的澳門尖拱塔樓群,向港珠澳大橋而去。
“我這幢別墅呢,舊時是葡萄牙人的圖書館,家具都是古董,結果今日砸得沒剩幾件,尤其那個象牙雕塑啊,猛犸象滅絕上萬年了,好稀罕的!談下帳目怎麼算吧——”
駕駛座,男人右耳掛著隻藍牙耳機,耳廓上一對黑銀獸面耳骨夾,漸灰色細框墨鏡遮住了他的雙眼,黑色短發頂風而亂。
他扯唇,唇角淤血和頸側的血痕讓他額外多出幾分傲岸。
“給你臉了?”
耳機裡的咄咄聲瞬間蔫了氣,一口港粵開始哭喪:“不是吧大佬,我真的好心痛的,彌補點我啊,我想要你那顆Pink Princess……”
男人沒搭腔。
他不作聲時別人心裡往往更發毛。
對方被晾了會兒,估計自己也心虛,輕咳一聲,違心地自尋臺階:“算啦,也沒那麼想要……不過話說回來,我別墅那隻捷克狼養半年了都不情願認主,怎麼你住半月它就服從了,幫你攔人,還放你出去?”
“沒本事就不要學人養護衛犬。”
“……”
電話裡的人“喂”了半天,不敢回懟,嘀咕:“算你狠,紀伯派這麼多保鏢過來都關你不住。”
男人語調冷了幾度:“看好老東西的人,今晚少來煩我。”
“放心,都打狂犬去了,忙到沒空……”對面說著突然止聲,豁然反應過來:“今晚?別告訴我你去港區了?”
“怎麼,我去不得?”
“都已經……”
“她都已經一個人在外面四年了,家宿。”
陳家宿閉嘴了,知道再費口舌都沒用。
身體重要,英國的事更重要,他不該在這節骨眼離開,但那小姑娘過來了,就隻有她最重要,一向如此。
“她不是兒時了,不會受欺負的。”
靜兩秒,男人低語:“也是,小女孩兒長大了。”
陳家宿佯裝不經意接話:“長大了,更靚了,追她的男同學那麼多,一定有人拍拖了嘛。”
男人輕嗤:“她是乖孩子,你以為她是你?”
陳家宿不可思議感嘆一聲,浮誇的語氣:“你不會真不知道自己妹妹有多漂亮吧?”
“漂亮麼?”男人單手掌著右舵方向盤,右肘倚上車門,臉上的情緒都被墨鏡盡數掩蓋。
他不緊不慢接著說:“一般吧。”
陳家宿忍了會兒,沒忍住,邊發笑邊耐人尋味道:“這裡就隻有我,二哥,你扮什麼正人君子?”
男人雲淡風輕:“想回英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錯了。”陳家宿頓時笑不出來。
男人沒理他。
“我給你頂著,不過也頂不了多久,你幾時回?”陳家宿表忠心,言歸正傳:“遠遠看一眼就好了,不止我,陸仔喬爺他們也都有暗裡照顧著的。”
“我們這幾個哥哥哪個不疼她,你不用再像個老daddy操心的嘛。”
陳家宿又說:“而且她都不一定想見你啊。”
男人淡哼,唇邊挑起匪氣的括號:“白養她了?”
陳家宿嘆了聲氣:“你是真沒想到,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敞篷拉起的風吹得男人襯衫的古巴領開散,領子分明松垮,他卻莫名感覺緊著呼吸。
他擰起眉,勁瘦的手指拽了兩下領口,衣下肌理硬實。
港珠澳大橋上萬盞燈按時通亮,往橋的盡頭拋出了兩條光帶。
他後頸重量壓到靠枕上,透過墨鏡目視前方,面無表情把油門踩到底。
引擎聲振聾發聩,布加迪黑武士超跑車速超過一臺又一臺,逆著風直通港區。
海面浮光躍金,落日的火焰從伶仃洋水域燒至半邊天,灰底之上是靛藍的天和橘紅的雲。
肉眼望不見的雲層上,有一架自舊金山飛往港區的客機,正飛渡過這片撞色的長空。
同時,耳機裡再次響起聲音——
“你現在以哪個身份見她呢,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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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織夏坐在舷窗邊的座位,捧著本心理學書籍閱讀。
“Woah,it 's breathtaking!(哇,美到窒息!)”後座的女生感嘆雲上日落的美景。
男生也是明顯的美國本地口音:“Agreed.(同意。)”
“Uh-huh.(嗯哼。)”
男生的情話信手拈來:“You take my breath away,bae.(你美得令我窒息,寶。)”
女生笑著嗔聲,黏糊糊的,芙妮終於受不了,扒著座椅轉過臉,不解風情地盯著後座這對棕發金眼的小情侶親了下嘴。
“It's gross,bro!(太惡心了兄弟!)”芙妮無語得眼線耷拉成一條直線。
男生攬住女友:“Sorry,please ive me,I've got it bad.(原諒我,我深陷情網。)”
女生親昵依偎著男生,衝芙妮眨眼:“Yeah。”
芙妮快要抓狂,翻著白眼回身,閉眼深呼吸穩定自己的情緒:“今晚我就吊死在他們房門口!”
許織夏無聲笑了下。
“啊……”芙妮生無可戀地把頭栽歪到許織夏肩上:“這對兄妹真讓人吃不消。”
芙妮的中文發音有模有樣,因為學院部分課程是中文授課,他們時常交流,大家都有一定中文基礎。
許織夏掀過一張書頁:“你不也是在美國長大的嗎?”
芙妮和小情侶都來自美國,不過小情侶所屬的州區旁系近親結婚合法,因此哪怕他們是堂兄妹,那些所謂晦澀可恥的風流醜事,對他們而言都是被許可的自由。
但芙妮不同。
“在我們州區,兄妹談戀愛可都算犯罪。”芙妮說著,腦袋離開許織夏的肩:“用你們中國的話說,叫□□。”
許織夏斂了斂眼睫毛。
“但如果隻是床伴就無所謂了,反正關起門也沒人知道!”芙妮兀自調笑,話音一頓,又朝許織夏俏皮吐舌頭:“對不起親愛的,忘了你和男人最大的尺度是同桌,我下次注意。”
許織夏抬了下眼,視線又很快落回書頁,回避了眼神交流。
沒得到回應,芙妮敏銳湊過去,看破並說破:“你背著我結束清湯寡水的生活了?”
許織夏看著書裡密密麻麻的英文,若無其事說:“……課程夠忙了,我隻有空對學術濫情。”
“也對,”芙妮聳肩:“男人哪有文獻老實。”
“Ladies and gentlemen,this is captain speaking……”
廣播響起,終止了話題。機長提醒所有乘客飛機即將抵達港區國際機場,地面溫度二十五攝氏度。
“嘿,夏。”再鄰座的另一個男士伸頭探腦,隔著芙妮,目光尋到許織夏,問她等會兒到了港大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意大利男人的五官通常都很立體,眼睛深邃自帶美瞳,窄腰長腿的身材不遜色男模。
芙妮承認他很英俊,每個眼神都好比是在拋鉤子,先天條件太優越,被女人喜歡是應該的。但芙妮仍對其積怨已久,要怪就怪這位花心的富家子弟,總當著她面釣她的乖寶寶室友。
“歇歇吧,我們大美妞對你這樣的公子哥一點興趣都、沒、有!”芙妮對著他搖擺食指。
“我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我相信她的眼光。”
裡斯一聽她是在挖苦,哼笑,但依舊坦蕩,好脾氣地向芙妮請教小姑娘都喜歡什麼樣的。
芙妮悠然抱起胳膊:“首先外貌要頂級的,比如京市盛家和港區賀家那兩位。”
裡斯嘖聲問:“非中國人不可?”
“想到了,還有一個!”芙妮打響指,在裡斯被勾起興致時,她滿眼痴迷地說下去:“Shing-yuan Ji的次子。”
“……紀家老二?”裡斯壓低了聲音,仿佛這名頭是不能犯的忌諱。
“你知道?”
裡斯無奈低下臉,捏捏鼻梁:“他父親是中英混血,在英國地位很高,可他生母據說來自中國南方,雖然沒見過,但他看上去肯定就是中國人。”
芙妮就愛看他吃癟,但沒接話,忽而提及其他:“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優秀的女孩子,為學業四年都沒回國,追她的男人湊一起都能舉辦足球聯賽了,其中有個花花公子,迷戀她好多年,惦記人家又不告白,還不停和其他姑娘戀愛分手……”
裡斯挑眉問:“誰這麼混蛋?”
芙妮睨他一眼:“你咯。”
裡斯愣了下,低低笑起來,也不忌諱,頂著那張渣帥的臉,說自己可什麼都沒做,至於那些情愛都是你情我願。
“別費勁了。”芙妮拍拍他肩。
裡斯提醒:“那兩個已經有主了。”
“還有紀淮周呢,”芙妮說:“你也不是他啊。”
裡斯不服:“他曾經是喪家犬。”
芙妮沒所謂:“那又如何,現在紀家非他莫屬,而且聽說連你都沒他養眼。”
“對待女孩子他可不會有我體面。”裡斯被激起好勝心:“這四年他性情大變,和Shing-yuan Ji對著幹,甩了不少傾向聯姻的鄉紳貴族的臉,女郎們都畏懼他的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