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孔嬤嬤對我嚴格起來了。
不要碰涼水,不要喝冷的,不要出屋吹風踩雪。
甚至搬到我院兒裡住下了。
拘了我七天,喝了七天苦藥,元宵節才讓我出門。
元宵節燈會,我帶著小遇直奔花燈。
勢必要給傷處疼痛的小虎小剛小初他們贏花燈回去。
奈何學識有限,和小遇絞盡腦汁一個都沒猜出來。
正擰眉苦思並越來越暴躁時,小遇捅了捅我:「看,那邊。」
好家伙,葉傾手裡拎了好幾個燈籠了!
而且往花燈前一站,沒一會兒就能拿一個燈籠!
「周雪生!」趙鈺在人群裡冒頭。
「嘿,這兒!」我雙眼放光。
等他擠過來連忙把他往小攤前拉:「快,猜。」
讀謎面很流利,猜的時候啞巴了。
我皺眉斜他:「不是讀過幾年書嗎?怎麼這都猜不出來,老板說這是最簡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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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書是為了看懂兵書的,不是為了猜燈謎的。」
你有道理。
又喚來李靜松葉闌,加上隨從七八個人費勁巴拉才猜出三個花燈。
還差好幾個呢!
我惱了:「你們幾個還京城子弟呢,就沒有一個會讀書的?」
葉闌指向不遠處的葉傾:「狀元郎,最會讀書的。」
我也豁出去了,氣勢洶洶地擠過去,抓住他手腕子,指著架子上的老鷹燈:「猜!」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氣勢所懾,葉傾竟然什麼都沒說,指哪個猜哪個。
狀元郎不愧是最會讀書,竟然一猜一個準,速度又快,簡直像是信手拈來。
直到集齊府裡的人想要的所有花燈,我眉開眼笑地拍了拍葉傾的膀子:「謝啦,葉大人!我替府上老老少少謝謝您!」
葉傾點頭:「嗯。」
又糾結開口:「你······」
「嗯?」
「你可有想要的?」
我搖頭:「沒有。」
「可要去放河燈?」
「不去。」
我得回去了,把燈籠給小虎他們看看。
葉傾走了。
緩緩而去的背影竟透出幾分寂寥。
我覺得他今日甚是奇怪,又摸不著頭腦,問葉闌:「你哥怎麼回事兒?」
他搖頭:「我不常去大伯家,不清楚。」
我在小攤上挑揀了一塊成色還算不錯的玉佩讓葉闌帶回去給葉傾,算作今日幫忙猜燈謎的謝禮。
來而不往非禮也。
22.
各家果真把讀書的拘在屋裡了,還有些生面孔。
是外地學子前來租房備考的。
我成了孤家寡人。
都讀書去了,小遇他們也不陪我玩兒,還讓我好好讀書,剩我一個也沒勁。
從書院下課,我主動帶禮物去了葉府。
等葉傾處理完公文,我和葉闌已經談笑風生一下午了。
「咣——」
門被推開,葉傾站在門口。
背著光,整個人黑沉沉的,堪比包公。
這氣勢讓剛剛還開懷大笑的葉闌整個一縮。
「讓你讀書,便是這般讀的?葉闌,把《大學》抄五遍。」
葉闌哆嗦了:「兄、兄長,五遍太、太——」
「十遍。」
葉闌不敢與他哥叫板,反倒氣得掐我一把解恨,縮著脖子拿書,展開宣紙悶頭開抄。
葉傾如鷹隼一般犀利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周校尉,你是想陪著舍弟抄嗎?」
我趕緊爬起來往外走,順道踩了葉闌一腳以報掐腿之仇。
這葉傾看人的眼神越來越冷了,怪嚇人的。
看在他幫我猜到許多燈謎的份兒上,我不和他唱反調。
到了近前,我連忙討好笑道:「葉大人,勞您辛苦,咱去哪兒學呀?」
葉傾帶我去了他書房。
書房很大,寬敞明亮。四個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
這書上得多少字啊?
瞧著就眼暈。
我倆隔桌相對而坐。
他扔給我一本千字文。
「這上面的字認識多少?」
「大半。」
「可會寫?」
「大半。」
他點點頭,又擺出筆墨紙硯。
「寫名字我看看。」
我老老實實提筆寫下周雪生三個字。
「雪生?是何由來?」
「我爹說我出生那天下大雪。」
葉傾:「……」
23.
葉傾確實是個好老師。
一個字能把由來講得頭頭是道,還能引經據典。
我明明是認一個字,但是學了許多知識。
教認,還教寫。
跪坐在我身後,手把手教。
我不理解的是,他老喝水。
在他又一次端起茶杯時,我忍不住了。
「你這麼渴?」
莫不是什麼毛病吧?
他喝水的動作一頓,斜睨我:「你以為,你很好教?」
我閉嘴。
學一個時辰,我還能觍著臉把晚膳吃了。
小遇駕車來接我,葉傾拱手說:「小哥辛苦,明日便不必如此麻煩了,我會去書院接你們公子,晚膳後再安全送回,勞您稟告公主駙馬一聲。」
這人,什麼時候這麼為人著想了?
不過他的安排確實省事兒不少。
我也喜歡他對小遇的禮數。
第二天再去葉府卻沒見著葉闌。
葉傾說葉闌去別院讀書了,免得分心。
喔,他的意思是我吵著葉闌讀書了。
得,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24.
送我荷包的書生還要送我一支木簪子,直覺告訴我不能接。
斜刺裡一隻手接住了。
是葉傾。
「同窗好友互送禮物也正常,雪生接著吧。」
這樣嗎?
那我就放心了。
我伸手捏住簪子一端往外抽。
葉傾不放。
我一用力。
「嚓。」
簪子斷了。
呃……
書生的眼睛一下子氤氳滿濕意。
「周校尉,倒不必如此折辱小生,小生自知與周校尉雲泥之別,自知之明小生有的。自此不復見。」
我:「???」
書生把斷了的木簪子小心拿回手中,小心揣回衣襟,走了。
我回望葉傾:「他的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葉傾自上而下地冷眼看我:「周校尉,多讀書,可以明智。」
我:「……」
同乘馬車去葉府,我規規矩矩坐在次位。
馬車一搖一晃,馬車外人聲嘈雜,我昏昏欲睡。
有什麼細軟冰涼的東西在我臉上撓。
我煩躁地一把抓住,耳邊聽到一聲悶哼。
睜眼,視野裡一束光滑黑亮的黑發。
再往上,是葉傾面無表情的臉。
我轉了轉眼珠,搞清楚狀況,默默放開手裡的頭發。
我翻身坐起來。
「對不住對不住,葉大人,小子無狀。」
睡著了,倒人家腿上了。
葉傾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沒掀我。
「嗯。」
他喉嚨裡滾出沉啞一聲來。
我忙掀簾下車。
漆黑的天色讓我愣在當場。
我這睡了多久啊?
天都黑了!
馬車停在公主府!
「那個……」我尷尬撓著下巴,「葉大人怎麼沒叫我?」
「叫了,」葉傾端坐像尊冷清無情的菩薩,「無果。」
我:「……」
「呵······呵呵,那小子告辭了,葉大人再會!」
「雪生。」
這一聲讓人天靈蓋都麻了。
我硬生生停住腳,回頭:「葉、葉大人……」
葉傾遞來一個形如彎月的燈來:「給,小玩意兒,拿去玩兒吧。」
我搞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送我個花燈,但長者賜不可辭,我接過來道謝總是不會錯的。
「謝謝葉大人,小子告辭。」
我跳下馬車,拎著花燈奔進府裡,小虎問花燈哪兒來的。
我說葉大人給的。
我娘幽幽一句:「今日上巳節。」
「這是什麼節,沒聽過呢?」我問。
我娘斜我一眼:「傻子。」
25.
楊文旭突然吵著嚷著要去從軍。
可真搞笑。
他爹可是要把他培養成下一個狀元的,他卻要去從軍。
連隻雞都抓不住還要去從軍?
他甚至沒有跟我們在同一個書院,人家可是在國子監。
連皇帝舅舅都說過,這人學識淵博,不是狀元也是榜眼。
他說他要去從軍?
我很驚訝。
更驚訝的是楊澤端到公主府來,聊了半天家常請我去勸他兒子。
我娘很懵:「跟我兒子有什麼關系?」
「前些日子,周校尉在玄武大街控制了一匹差點傷人的瘋馬,勃發英姿,讓文旭十分敬佩……」
是有這事兒,我都忘了。
那日書院不上課,我去茶樓喝茶聽曲兒巧遇了楊文旭。
一個書生的馬突然發狂了,馬夫控制不住,在大街上橫沖直撞。
眼看就要撞到路邊買糖葫蘆的小童,我跳窗而下,踩著路人的肩膀飛掠過去,騎到馬上,抓住韁繩使出全力往後拽。
馬直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亂踢。
葉傾突然出現,抱開小童。
馬蹄重重落地,我死死拽緊韁繩,夾緊馬腹牢牢穩在馬背上。
馬躁動得原地踏步,我不敢松懈。
似乎過了許久,馬總算冷靜了一點,周圍發出一片歡呼和贊揚。
誰知馬受到驚嚇,又突然揚蹄狂奔。
幸好我反應快,連忙趴在馬背上緊緊抓住鬃毛,被顛得七葷八素。
葉傾從天而降,像個殺神落在路中央,滿臉冰霜,眼中帶煞。
高高舉起長劍,砍斷了疾沖過去的馬腿。
馬轟然倒地,我橫飛出去,撞進掠過來救我的葉傾懷裡。
我倒沒事,他的背狠狠撞到一家客棧的柱子,痛得悶哼一聲。
「你沒事吧?」
「你可有受傷?」
我和他同時出聲。
他倒是怪,自己受傷了,先急著問我。
我把他送去就近的醫館,大夫說是皮肉傷。
我還幫他搽了藥酒。
不過,為什麼他整個人那麼紅呢?
是因為我力氣太大,把他按痛了嗎?
可是大夫說要用力把藥酒揉進皮肉裡啊。
嘖,京城子弟真是身嬌肉貴。
我娘咳了一聲,我收回神思。
她把我叫到外邊,不耐煩道:「去,去勸。老娘不想看到他,看到他就想起我發瘋的曾經,實在是不爽。」
我:「······」
我想了許久,甚至約來趙鈺葉闌他們商討許久。
從打一頓,到羞辱一頓,再到展示武功讓他知難而退,甚至準備把他帶去軍營體驗一番。
他又不去了。
真是怪哉。
後來葉闌告訴我,是他哥去勸了楊文旭。
大概是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不過葉傾那句話我十分認同。
「文臣武將,缺一不可。你不必去你不擅長的地方掙扎,而應該在擅長的地方做到極致。文人治國,國家強盛,戰亂必少,武將亦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