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坊間不知怎麼流出我有龍陽之好的傳言來。
因由是看到我去小倌館了,我成日和男子廝混,還對葉傾癡纏在皇上面前都說喜歡。
這我可就來勁兒了。
我讓趙鈺他們寫酸詩歪詞,尤其是男女之間那種情詩給我。
他們以為我喜歡上哪個姑娘了,特別積極。
我收攏幾十首,讓人每天教一個小孩兒,讓他去葉府大門口念。
「周校尉作詩一首贈與侍郎大人!天上織女星,地上癡漢人,門裡葉美人,門外傾心人!」
「周校尉作詩一首贈與侍郎大人!有美人兮在樓閣,癡心人兮苦相思,願美人兮多垂憐,不相離兮至白首。」
很多。
葉闌他們知道我竟然拿他們的詩去調戲葉傾,氣得差點把我活埋了。
這下可不得了了。
坐實了我膽大妄為不學無術胡作非為紈绔子弟葷素不忌的名聲。
劉夫子一見我就搖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班裡小男孩兒一見我就躲。
最奇怪的是,有個平時在書院裡毫不起眼的書生,送了我一個荷包。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扔給我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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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神,正打算仔細看看,一股勁風襲來,荷包飛了。
緊接著拳腳迅猛擊來。
「豎子敢爾!」
我迅速格擋後退。
「葉傾,你發什麼瘋!」
葉傾雙眼通紅,又冷光冽冽,繃著臉,好像我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的歹人。
他憤怒指控:「你做了什麼不知道?」
我不懂:「我做什麼了?」
「周雪生!你負心薄情!」
「……」
啥玩意兒?
葉傾面色一青,狠狠剜我一眼,逃也似的飛掠而去。
……
堂堂狀元郎,也有罵錯詞兒的時候?
17.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這群瞎胡鬧的隊伍裡多了葉傾。
問葉闌,他哥一個有官職的跟我們瞎混幹什麼?
他說不知道。
就,很怪異。
衣飾和舉止也和往日不同。
以往都是清淡素色,舉止從容。
而今,竟然著了鮮亮的姜黃色,綁了紅色的發帶,舉止尤為……嗯……張揚。
還要與我賽馬。
趙鈺和楊文旭邀了好些姑娘出遊。
雪地裡抓兔子和山雞,鑿冰捉魚,烤野味。
然而,不得不承認,好些姑娘就是沖葉傾來的。
時不時在葉傾面前摔一下,時不時遞來烤的魚啊肉啊的。
葉傾昂著下巴,一臉倨傲,眼神挑釁,說:「周校尉,敢不敢賽一場?」
我:「……」
他是被妖怪附身了嗎?
返老還童了嗎?
沉穩從容的葉傾哪兒去了?
我譏諷拒絕。
「葉大人,我十六未滿,您這二十又三了,不會覺得勝之不武嗎?」
這樣子,怪嚇人的啊……
葉傾一挑眉,眼中映著萬裡長空和碧草連天,張揚又美艷:「怎麼,周校尉,你這是怕了?」
我斜眼看葉闌,用眼神問他「你哥怎麼回事」。
葉傾的馬突然走到中間擋住葉闌,冷聲道:「比還是不比?」
我:「比。」
我打馬走到起點,邊吆喝趙鈺和李靜松,「嘿!過來,老規矩!」
不管葉傾要做什麼妖,要死一起死啊!
小遇和小虎拉了根長繩。
葉闌也畏畏縮縮四打馬到李靜松身邊。
楊文旭不知道抽什麼瘋,也來了。
小剛高喝一聲「跑」,小遇和小虎同時放繩。
我猛地一抖韁繩:「駕!」
馬兒長嘶,撒蹄狂奔。
隨著馬兒加速,勁風從我耳邊掠過,呼呼風聲緊。
葉傾的馬在我前方一點,整個人躬成拉滿的弓,黑發和紅色發帶在空中狂舞。
我將馬鞭在空中甩出噼啪響聲,高喊:「喲嗬!跑起來!」
我緩緩俯在馬背上,一夾馬肚,馬兒揚蹄狂奔。
我仿佛又置身漫天黃沙場,戰馬嘶鳴時。
金戈鐵馬,刀劍相擊,殺聲震天響。
我輸了,我故意的。
我正要和葉傾隨便恭維幾句,趙鈺突然從自己的馬躍到我的馬上,坐在我身後扯過韁繩:「走,哥哥帶你獵狍子去呀!」
我嚇一激靈。
「嚇我一跳,能不突然發瘋不?」
我立即向後撞他兩肘子。
他三兩下格擋回來。
「你就說去不去吧,靜松也去。」
「去,怎麼不去。」我朝葉傾拱手,「葉大人棋高一著,小子佩服!」
葉傾卻繃著臉,眼神發涼,好似不大高興。
我不大理解。
這人真是怪哉,自己要賽馬,贏了還拉長個臉。
不過肯定跟我沒關系。
「先走一步。」我奪過韁繩,扭身出手橫揮,「滾回你馬背上去!」
跑馬過了癮,我要去獵狍子了!
獵個屁的狍子!
趙鈺喊我們來看他喜歡的姑娘!
就是那個圓臉杏眼讓我不許妄想葉傾那個!
我和李靜松小遇他們蹲在樹叢後凍得瑟瑟發抖。
趙鈺和那林家小姑娘談笑風生,殷勤備至。
一會兒手爐,一會兒披風,一會兒從衣襟裡掏出小零嘴。
那小姑娘還讓趙鈺不要跟我玩兒,說我紈绔子弟,胡作為非不是什麼好東西。
趙鈺那廝連連點頭,連連附和:「我爹管得嚴,不讓我和不三不四的人玩兒。」
我和李靜松面面相覷。
18.
小姑娘一走,我和李靜松撲出去一個勒脖子一個撓癢癢。
「不三不四?誰不三不四?」
李靜松又要謹防他亂踢亂蹬,又要使勁撓他:「見色忘友!」
結果趙鈺說:「李靜松,如果你還想和賢王爺家結親,可得離周雪生遠點!雲湘郡主可不待見周雪生!」
「好啊!合著我礙你倆姻緣了是吧?」我加大力道勒著趙鈺的脖子,喊小遇小虎他們過來。
「給我弄他們!」
七八個人扭打成一團,並且開始使出下三濫的打法。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一聲威嚴十足的厲斥如晴空一炸雷。
我們自覺紛紛停手。
驚得人頭皮發麻。
就見葉傾美麗絕艷的臉冰霜滿布,目眥欲裂,眼中凝聚著狂怒。
我收回扯李靜松衣襟的手,趙鈺也松開我的腰帶,李靜松放開趙鈺的褲子。
幾個幫手也收手站好。
年齡最大的趙鈺被我們推出去:「額,葉大人,我們——」
被葉傾怒罵打斷:「成何體統!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公子,竟然如此······如此胡鬧!給旁人看了去豈不笑掉大牙?」
「……」
雖然莫名其妙,但是乖乖聽訓是上上策。
最後,葉傾怒而甩袖離去。
19.
從那以後,他不參與我們的行動了,我們自在了許多。
臨近過年,我們也被拘在家裡,跟著長輩送年禮,參加各種席宴,沒機會出去胡鬧了。
過年宮裡辦了大宴,山珍海味,歌舞表演,煙花。言笑晏晏,一派國泰民安。
皇帝舅舅說,過完年各家把讀書的都管好,好好準備秋闈。
又特意點了我:「雪生今次可要參與?」
「舅舅,我字還沒認全呢。」
舅舅眼睛一亮:「那敢情好,讓葉傾好好教教你,你們倆也別針鋒相對了。」
「舅——」
我娘掐了我一把:「還不謝謝你舅舅!」
我對上我娘威脅意味甚濃的眼睛,隻得不情不願地起身:「多謝舅舅,我一定好生學。」
我舅舅笑瞇瞇道:「快去給葉大人敬酒啊。」
「……」
我娘又掐了我一把,低聲誘哄:「給你一百兩。」
我咬咬牙,端著杯子走到葉傾的桌前:「葉大人,今後小子勞您費心了,小子一定好好學。」
葉傾又是曾經那個溫文爾雅的葉大人了,舉手投足都是氣派。
難不成,真的蛻變成妖怪了?
葉傾直直盯著我,深淵似的眼神,怪瘆人的。
他慢條斯理地舉杯與我的輕輕碰了一下:「榮幸之至。」
我嚇得心臟緊縮,一口喝幹酒,趕緊回了我的座位。
背上竟然被他盯出灼熱感。
這個葉傾,越來越邪門兒了。
不過,皇帝舅舅真是厲害,一招就破了我和葉傾不清不楚的謠言,挽回了他的官員的名聲。
20.
過完年我十六了,竟然來了葵水。
我蹲著馬步,褲子滴著血,跟我爹面面相覷。
緊接著他嚎叫出聲:「夫人!夫人!咱兒子流血了!」
幸而在內院,知曉的人除了我娘的奶嬤嬤就沒了。
我爹娘雖然不細致,但我的院兒在爹娘隔壁,而且隻有我,一個隨從都沒有。
美其名曰不要貪圖享樂。
小遇他們在前院,無事不會到內院來。我叫他們,才會跟我出門。
孔嬤嬤知曉我是女子便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嬤嬤?」我在她眼前晃手,「嬤嬤?」
「哎?哎,公、不是,小姐,老奴……」嬤嬤很慌張。
我覺得好笑,拍她肩膀:「就叫我公子唄,我聽得順耳。」
教完我一些女子的事,回身孔嬤嬤把我爹娘罵得狗血淋頭。
說:「好好一個小姑娘養成這般模樣,以後還怎麼嫁人?」
「十六歲了才來葵水,胸口還未發育,這不就是一直養得不精細嗎?以後可還怎麼生養孩子?」
我爹說:「還不一定能嫁得出去呢。」
孔嬤嬤被氣得直翻白眼,瞪著我娘:「公主,您是當娘的,當年先皇先皇後可是這麼養您的?」
我娘撇嘴:「大不了招婿入贅,有什麼關系。」
孔嬤嬤終於被那兩口子氣昏過去了。
一頓忙活,孔嬤嬤醒來抓著我的手流眼淚:「可憐的孩子。」
我隻好應和著苦兮兮地點頭。
我可沒覺著哪裡可憐。
比起京城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學女誡背女德的閨閣小姐們,我可簡直幸福到無與倫比。
一輩子男裝,也沒什麼不好。
自由自在,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