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逃回了市區的公寓。
不料餘溫辭的秘書緊跟著就上門了。
他把換洗衣物放進了主臥,笑著說:「餘總新買了一些小號襯衣,他說您知道怎麼處理。」
我又鬧了個大紅臉,把它們統統塞進了床底。
其實今天,我要去參加籤售會。
自從三年前在網友的撺掇下,我隨手發了幾百字的小作文在網上。
創作之路就一發不可收。
至今,我已經洋洋灑灑寫下了六百多萬字。
當然,有個秘密不能讓餘溫辭知道。
我曾經用我倆的名字寫了一本小說。
至今它還掛在完結榜上。
在網站上打出「餘溫辭」三個字,搜出的絕不僅僅是他的個人百科,還有他被評為最具性張力男主 TOP1 的消息。
誰知道隨手一寫,就能給他送上榜單啊……
幸好餘溫辭不關注這個。
不出意外,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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籤售會定在熱鬧的市中心。
現場來了不少粉絲,除了籤售環節,主辦方還預留了一部分時間粉絲互動。
當餘溫辭領著商務考察團經過時,我的小粉絲正在熱情地問:
「太太,餘溫辭那本什麼時候出版啊?」
我笑眯眯地說:「目前正在修稿,等時機成熟——」
好巧不巧,一抬頭,我就看到餘溫辭衣冠楚楚地站在二樓,目光深沉又專注地聽我發言。
明明這麼遠的距離,我卻好像看到了他微挑的眉:
心裡咯噔一聲。
事情好像兜不住了。
粉絲團還帶來了男主「餘溫辭」的漫改和同人文,讓我當眾展示和宣讀。
餘溫辭就站在那,聽完了整個採訪環節。
幾乎剛結束,我就跑了。
回家路上,我接到了經紀人陶桃的消息。
「你被錘了。」
「什麼被錘了?」
「小築粉絲說你的《替嫁》抄襲她的《先生有點甜》。」
《替嫁》就是餘溫辭和我當主角的那本。
這讓本就焦頭爛額的我更加頭大。
「小築」是近年來網文界的新秀。
在流量普遍低迷的時期,靠著縫合洗稿,一躍進入頭部作者行列。
前不久,她悄悄把「餘溫辭」的人設安進了自己的書裡。
還抄走了幾個重要的情節。
不等我維權,就被她粉絲發現了端倪。
這群人不看創作時間,拿著調色盤,閉眼撕我抄襲。
陶桃冷笑道:「她這會兒估計要被自己粉絲嚇死了。」
我自閉了。
陶桃懟了懟我,「別生氣,局勢對我們有利啊。」
我看著飛快上漲的熱搜,開始頭痛。
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以這樣的方式火了?
我的秘密還能守住嗎?
由於被餘溫辭發現了端倪,我坐在家門口的咖啡店,不敢回家。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沒有了,我不敢跟前輩比的。」
循聲望去,我竟然看到了羅芸。
她跟幾個女生坐在一起。
對面的女生一臉崇拜:
「小築太太,我覺得您比姜頌寫的好太多了。」
「一定要加油啊!」
羅芸語氣輕快,「這本書正在談出版,到時候我送你一份。」
「太好了,謝謝!」
我端著咖啡湊過去,「你就是小築?」
女生有些不滿:「你誰啊?」
我微微一笑,「我是姜頌。」
粉絲縮著脖子走了。
剛好給我騰出空位,坐在羅芸對面。
羅芸笑著說:「不好意思,最近我的粉絲冒犯你了。希望你別介意。我知道你比我發得早,但是我沒有看過你的作品——」
她停頓了下,笑出聲,「而且我覺得你有的地方,寫得挺羞恥的,被長輩看見也不太好。」
我冷笑道:「那請你解釋,為什麼男主從成長經歷、家世、性格以及居住環境的細節,都跟我的一模一樣?」
羅芸頓了會兒,「你能拿他當素材,別人就不能嗎?」
我突然想起來,小築書裡的女主,曾經留學歐洲。
暗戀了男主十餘年,終於在回國後夢想成真。
我沒了繼續跟她聊天的欲望,臨走時對她說:
「羅小姐,我和餘溫辭離婚的事,八字沒一撇呢,你做夢不要做太早。」
羅芸氣得小臉煞白,一句話沒說出來。
回到家我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打開雙方的作品,開始捋時間線。
看著自己的文字被對方巧妙地融進了自己的作品,更有讀者在後面發彈幕:哇,好好看,作者構思精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一篇!
我幾度破防。
漸漸地,已經到了深夜。
餘溫辭推開書房的門,就見到我幽幽地盯著電腦,眼睛通紅,嘴裡碎碎念。
「抄襲狗 biss。」
「姐給你們錘進十八層地獄。」
他打開燈走過來。
「頌頌,怎麼了?」
看見正主,我手忙腳亂地關電腦,被他伸手擋住。
「慌什麼,不就是把我寫進小說裡了嗎?至於這麼廢寢忘食地寫?」
他竟然沒跟我爸媽告狀。
當初結婚前,我媽對我三令五申:「婚後不要作大死,不出意外,餘溫辭應該能保你一輩子吃穿不愁。」
可是我又不是泥巴捏的。
總有自己的愛好和想法吧。
我還是固執地捂著電腦,說:「我被人潑髒水了。」
餘溫辭動作一頓,「誰?」
幾分鍾後,餘溫辭坐在電腦前,對著密密麻麻的調色盤陷入了沉思。
大段標紅的地方,就差把「你是男主」標上了。
我像個犯了錯的學生,在旁邊正襟危坐。
時不時偷偷瞥一眼他。
餘溫辭的鏡片上,倒映著一行行如狼似虎的文字。
連我都覺得,讓一雙看慣商業合同的眼,去看著拉燈文學,有點……暴殄天物。
好一陣兒,餘溫辭輕輕摘掉眼鏡,閉著眼捏了捏鼻梁。
我試探道:「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沒關系。」
餘溫辭重新睜開眼,意有所指,「我還受得住。」
顯然,後半段,他也不太能受得住。
隻見餘溫辭眼尾泛紅,握住姜頌的腰,輕聲呢喃,「再重一點。」
姜頌輕笑出聲,「你不是最煩我拈花惹草了,現在怎麼又叫我重點?」
餘溫辭反守為攻,對著驚慌失措的姜頌說:「指望你,倒不如靠我自己。」
書房裡陷入了沉默。
我尷尬地指了指小築的文:「麻煩把『再重一點』標黃,她、她照抄的。」
餘溫辭控制著光標,緩緩選中,問:「你喜歡粗暴一點的?」
「也……還行。」
6
我整理時間線這期間,網上輿論開始發酵。
「姜頌比小築發文早,憑什麼說姜頌抄襲?」
「據說是姜頌後來修文,照著小築改的。」
「有圖有證據。」
羅芸的粉絲不知道從哪裡 P 的圖,被不斷轉發。
闢謠都來不及。
更討厭的是:小築發了條動態。
「原創是我的底線,本人親身經歷改編,男主有原型。」
有了這句話,很快,餘溫辭的真實身份就被扒出來了。
「天吶,姜頌好惡心,她不僅抄襲,還是個夢女。」
「我同學說,小築和餘溫辭畢業於同一所高中,高考後就分開了。」
「原來小築才是餘溫辭現實中的女主。」
「姜頌,你個小偷!」
我正準備把我倆的結婚證發上去,就發現系統給我禁言了。
陶桃在電話裡氣得直跳腳。
「那群人手段真髒!」
「短時間大量舉報,你又不經常發動態,賬號權重不高,就被系統給誤封了。」
「周末也處理不了,現在上哪找個粉絲量大的號去闢謠啊!!!」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頂上熱搜。
被人稱為「睡姐」,因為愛做夢。
更有甚者,鬧到了餘溫辭的微博下。
在評論區瘋狂發我寫過的片段。
「聽說餘氏集團的律師團隊很厲害,姜頌意淫你哎,不打算告她嗎?」
「@姜頌 給人家造成困擾了,不解釋一下?」
「小築跟你什麼關系啊?是青梅竹馬嗎?」
這件事很快驚動了兩家的長輩。
我爸當即打給我:「你好好的亂寫什麼?」
「我沒亂寫,就是愛好——」
我爸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話:
「正經小姑娘誰家在網上亂發言?你公婆都給我打電話了,現在去找餘溫辭,把這事解釋清楚。」
說完,他憤怒地掛了電話。
我們家一直挺傳統的。
爸媽從小忙於生意,對我的要求就是好好學習,安分守己。
沒人在乎我喜歡什麼。
將來我想幹什麼。
高考的時候,他們劃掉了我最喜歡的文學,改選了經管。
我還以為結了婚,離開了家,會變得不一樣。
……
我去了餘溫辭的公司。
他應該剛參加完一個重要會議,正從會議室走出來。
身邊圍著一圈兒財經記者。
也不知道從哪裡混進來一個八卦記者,舉著手機,肆無忌憚地插嘴問道:
「餘總,請問對於您被寫進狗血言情的事,您怎麼看?」
「您的律師團隊會讓對方賠償嗎?」
正在講話的餘溫辭頓住了。
手機界面上,是上千條嘲笑我的評論。
他掃了眼手機,繼而直視著那個記者,「保安,請這位先生出去。」
話落,看到了站在門口委屈巴巴的我。
餘溫辭把領帶上的麥克風一摘。
「借過。」
他穿過人群,走到我面前,自然地拉起我的手。
和同行的幾位說了句:「抱歉,家裡有事,先撤了。」
我被他拉著,一路暢通無阻進了辦公室。
臨近黃昏,百葉窗把餘暉切割成了一道道暖黃色的光暈。
餘溫辭把我領到沙發旁坐下,折回去倒了杯溫水,「這種事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什麼?」
他掏出手機,在上面翻找著什麼。
幾分鍾後,我的手機震了下。
是消息提醒。
就在剛剛,餘溫辭用他的大號公然艾特了我,配文:「已婚。」
這麼簡短有力的回復,被餘溫辭置頂在了各種公司宣傳和新聞之上。
幾乎瞬間就引爆了熱搜。
「臥槽,反轉了。」
「餘溫辭和姜頌真的是一對啊……」
「這男人,人狠話不多啊。護妻狂魔。」
我的粉絲激動得熱淚盈眶,紛紛艾特小築,「出來道歉!!」
「暗戀有婦之夫,要不要臉?」
小築沒有回復。
餘溫辭淡定地撿起外套,「晚上想吃什麼?」
「你要回家?」
餘溫辭笑了聲,「請問我一個已婚人士,不回家能去哪兒?」
「哦。」
回去的路上,是餘溫辭開車。
傍晚車流密集。
我坐在副駕駛,有些坐立難安。
因為我爸正在給餘溫辭打電話。
電話打開了外放。
「阿辭,不好意思,是我們疏於管教了。」
餘溫辭直視著面前的車流,食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發出篤篤的聲響。
「不是什麼要緊事。」
「她喜歡最重要。」
燦爛的夕陽像被撞碎的煙火,灑在他的臉上身上。
溫醇的聲音在嘈雜的車流中,莫名地撫平了心底的躁動。
我怔怔盯著餘溫辭。
隻見他唇角含笑,說道:「有趣的東西,如果因為沒人支持就銷聲匿跡,我覺得是個遺憾。」
我爸嘆了口氣,「哎,網絡太復雜了,她沒什麼經驗,我怕她……要不是你兜著……」
「您放心,一切有我。」
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還沒來得及升起了,就戛然而止。
等等。
有趣的東西?
等他掛斷電話,我吞吞吐吐地試探:「我的小說你……你……」
餘溫辭很平和地補全了我的話:「看了,都看完了。」
我打了個哆嗦。
就聽他補充道:「還挺好看的,催更了,太太。」
我默默縮到角落裡,掏出手機。
「姐妹們,一級戒備。」
……
7
當晚,閨蜜群裡又炸了鍋。
「救命,他怎麼喜歡看你寫文啊?」
「看到激情戲,會不會……」
我縮在被子裡,「別問我,我不想知道。」
我們這些寫文的,馬甲跟性命共存。
現在,馬甲被扒。
還被正主知道。
四舍五入,等於我已經死了。
閨蜜悄咪咪地建議:「要不然……你就衝吧。」
「反正你倆都領證了,搞點什麼不是很正常嗎?」
我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想了又想。
按照慣例,餘溫辭今晚是要睡書房的。
可是,真的不能搞點什麼嗎?
我一骨碌爬起來,決定跟他談談。
書房有間巨大的落地窗,霓虹燈通常會亮一整夜。
我推開門的時候,屋裡隻開了很暗的一盞燈。
餘溫辭坐在電腦前。
鼠標的靜音輪發出不易察覺的暗響。
餘溫辭抬起頭,眼鏡松松地架在鼻梁上,視線散漫。
「還沒睡嗎?」
他聲音很輕,有點啞。
我猶猶豫豫地站在門口。
「你不是也、也沒睡。」
他盯著我,不動聲色。
視線卻帶來一絲侵略性。
我緊張地手心出汗,「我、就是想來謝謝你。」
「嗯,進來謝。」
「?」
我本來想飛快地道謝後,就溜回臥室。
這下子突然沒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