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故作輕松地問我道。
我抬眸望向他的眼睛:
「再過一陣子,手頭上的事情都收尾了,我便和他離婚。」
季川眼裡閃過一絲光,可卻很快黯淡了下去。
他略帶恐懼的眼神落在我身後。
一股冷冽的氣息從我身後襲來。
裴攸森寒的聲音裡,略帶慍怒:
「離婚?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12
裴攸克制著怒意,將我拉到樓道裡。
一把將我抵在牆上。
幽暗潮湿的樓道,安全門緊閉著。
裴攸的人不知道要把季川帶到哪。
我用力推開裴攸,雙手卻被他單手握住,禁錮在頭頂。
「放手。」我冷聲道。
裴攸神色陰鬱,嘴角卻扯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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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下頭,在我肩膀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我忍著痛,罵道:
「瘋狗嗎你?」
裴攸卻不怒反笑:
「是啊,我就是瘋狗,一條沒人要的瘋狗。」
我掙扎的手猛然頓住。
印象中的裴攸總是一副進退有度、極少動怒的樣子。
可面前的他,有一瞬間讓我恍惚以為,我對他來說很重要。
我為自己的念頭感到可笑,下意識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裴攸聲音茫然。
「你忙著追逐自己的野心,衡量過我,丟棄我。
「等你目的達成了,你才想要回頭看看我。
「可是,裴攸,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在原地等你?」
我很記仇的。
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來。
那往後,你就別來了。
裴攸瞳孔驟縮,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他欲解釋,可開口時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我掙脫開束縛,正要離開,身後卻傳來裴攸的聲音。
像是溺水者做著最後、最無用的掙扎。
「若他還來找你,我會讓他在這個城市裡混不下去的。」
那之後,季川沒有再出現。
裴攸為我重新安排了新的助理。
周萱儀的黑料被曝光後,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緊接著她背後的靠山周家,也因為當年大廈坍塌的事件陷入法律糾紛。
我因為裴夫人的身份曝光,手頭上的資源越來越多。
我搭上曾經最仰慕的導演的新戲,開始頻繁進出劇組。
裴攸幾乎成了我的專屬司機。
我去哪他去哪。
他去劇組總能引起一陣騷動。
新劇開拍時,導演給每個藝人都送了一份開機禮物。
轉頭裴攸便給在場的每個工作人員和藝人都送了一個 LV 的包包。
導演給整個劇組點奶茶。
裴攸轉頭便把米其林餐廳的大廚直接叫到了片場。
他知道我最是仰慕這個導演。
於是總是铆足了勁在那裡和導演較勁。
我怕長此以往下去,會給劇組帶來困擾。
於是一把將裴攸拉到一旁,厲聲道:
「你到底想怎樣?」
「不離婚。」
我心猛地一顫,以為他知道了我拼命賺錢就是為了第二次離婚做準備。
「好啊,不離。」
裴攸盯著我的眼睛,向來平靜淡漠的眼眸中,泛起一股不甘。
他開口時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苦澀:
「騙我的?」
「沒有騙你。」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裴攸靜靜地看向我。
他知道我在騙他。
片場這時卻傳來一陣騷亂。
有人高聲喊道:「棚子塌了!小心。」
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裴攸一把攬入懷中。
視線在一瞬間翻轉。
我被裴攸壓在身下。
他用身體替我擋住了砸落下來的燈。
「裴攸,你沒事吧?」
裴攸緊緊地抱著我,卻未曾回應我一句話。
直到我蹭到一手的血。
大腦在一瞬間空白一片。
13
幾天後裴攸從昏迷中轉醒。
他在圍在床前的人群中一眼看到我,而後露出童真般的笑來,喊道:
「瑤姐姐。」
裴攸變成比裴西還傻的傻子。
這是柳意的原話。
醫生說裴攸因為大腦受創,智力退化成一個八歲孩童。
不久後,我們將裴攸接回裴家老宅。
柳意和裴西接手裴攸的公司事務,忙得焦頭爛額。
我也才知道,這一年裴攸帶著裴氏集團轉虧為盈。
從瀕臨破產翻身成為行業翹楚。
裴攸再也不用受到他父親的掣肘。
裴西來片場接我去找柳意時,問我今後的打算。
我看著窗外,模稜兩可地回答道:
「再看看吧。」
裴西握著拐杖的手一頓,自顧自地說起來。
「我哥那種人,我從沒想過他會真心實意愛上誰。
「他和我不一樣,從小我媽就指望他能接手裴家。
「我爸私生子又多,隔三岔五總能冒出一兩個。我媽越逼他,他就越恨我爸,其實我也懂,我爸要是沒有那麼多繼承人,我哥也不用被逼得那麼辛苦。
「我從小到大就沒見我哥開心過,直到他和你結婚後。就那一年,嫂子你不知道,我哥的變化就跟中了邪一樣。就那一年,我感覺他稍微有點像個人。隻是後來你家中出事,我看我哥立刻就聽話地照著家裡安排,去接觸其他大家族的千金……」
裴西說著笑了一下。
「我一點都不吃驚,在他眼裡利益決定立場,立場不談感情。」
車內陷入一陣沉默。
直到車子到了柳意預約的婚紗店,我們都沒再說話。
新戲拍攝的空闲時間,我會在裴家老宅陪著裴攸。
午後時,我陪他在書房。
我看書,裴攸在一旁安靜地用下午茶。
看書看累的時候,我抬頭看向他。
「我是你的棋子嗎?用不上的時候就隨意丟棄?」
我手撐著腦袋,用手指去戳裴攸的臉頰。
「你的腦子裡是不是沒有患難與共這四個字?」
裴攸捧著一塊提拉米蘇,看向我的眼神一片赤誠。
我有些不解氣,繼續戳他的臉。
裴攸握著勺子的手一頓,目光深深地望著我。
我想起那年在山林別墅裡,他看著我放肆踩水坑,也是這樣的眼神。
出神的間隙,手指傳來一陣濡湿的觸感。
裴攸趁我不注意,捧住我的手,輕輕地舔了一下。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猛地收回手。
裴攸灼熱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隻覺得臉一陣燥熱,連忙起身離開了房間。
柳意和裴西不在,裴宅顯得過於安靜。
裴攸就算是變成痴兒,外表看上去依舊矜貴自持。
劇組的工作結束後,我都會回來陪他。
有時回來晚了,裴攸便會睜著湿漉漉的眼睛,氣鼓鼓地埋怨我。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每次被這麼質問,我的心總會劇烈顫抖一下。
我隻輕笑一聲,哄騙小孩子的話,我很在行。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不要你?」
我輕輕抱了抱他,卻沒能看到裴攸倒映在鏡子中, 漸漸冷下去的臉。
14
不久後, 我的電影上映收獲一眾好評。
我準備跟著劇組全國宣發。
唯一知道我要離開的,隻有柳意。
晚上時柳意找到我。
「不等我和裴西的婚禮結束再走嗎?」
我邊收拾著行李, 邊回應她:
「婚禮參加一次就夠了。」
當初我和柳意是先後嫁入裴家。
「還會回來嗎?你和大哥的婚怎麼辦?」
「走訴訟離婚吧。」
柳意看著我, 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門口傳來響聲。
裴攸杵在門口, 呆呆地看著我。
「怕黑, 要和瑤姐姐睡。」
柳意見狀尋了個借口,立刻離開了房間。
我看著門口的裴攸, 嘆了口氣。
自從裴攸受傷害, 似乎隻和我親近。
他總說自己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然後纏著我。
因為他睡覺時很老實,除了把我當成大型布娃娃緊緊抱著不放外,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我尋思著不和傻子計較, 便沒有拒絕。
夜裡我被身後的一股涼意驚醒。
我被裴攸從身後緊緊抱住,剛要起身時, 身後卻傳來小聲的啜泣聲。
我身子一頓, 沒再掙扎。
就這樣聽他哭了一夜。
隔天醒來, 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清晨院子裡的晨霧還未散去。
我帶上行李, 一路穿過院子,穿過裴攸種下的那片風信子。
沒有回頭, 也沒有停留。
更沒有注意到身後,二樓落地窗後那雙深深望著我的雙眼。
後來每到一個城市, 我總能收到一束風信子。
花束上的卡片很特別。
不是賀語,而是一句關於天氣的情況。
【今天天氣晴朗。】
【今天天氣多雲。】
同行的人看了打趣道:
「這是什麼天氣預報嗎?」
隻有導演笑道:
「這麼文藝的表白呀?」
「表白?這是表白嗎?不就是在說天氣嗎?」
導演邊往屋外走去, 邊掏出了煙。
離開房間前,開口說道: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我想給你打電話, 告訴你天氣晴朗。告訴你我愛你。」
就像人們愛希望和愛確定一樣。
隻是裴攸明白得太晚了。
-全文完-
番外:裴攸
婚姻對於裴攸來說,是交易也是合作。
褚家家大業大,對裴家有著很大的幫助。
所以他和褚瑤的這段婚姻是樁不錯的買賣。
隻是他自己沒有想到, 他會對一樁買賣投入感情。
褚家失勢倒臺,對裴家來說, 這是一步壞棋。
能盤活嗎?或許可以, 但是沒必要。
所以他開始疏遠她、冷落她。
但是卻沒有想過離開她。
他照著父親的安排,接觸新的對象。
可他卻忽略了,人遭受冷漠的對待、刻意的忽視, 久了,心自然也就冷了。
他一直不知道,剛結婚那會兒,褚瑤為什麼總愛給他打電話,有時候甚至什麼事都不說。
就隻和他說一句:
「裴攸,今天天氣很晴朗。」
後來, 在褚瑤離開後,他無意間在書上看到那段話:
【我想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天氣晴朗,告訴你我愛你。就像人們愛希望和愛確定一樣。】
等他幡然醒悟, 動用權力去極力挽留, 投其所好,甚至不惜裝傻充愣。
求愛者卑微進塵埃裡,落在不愛者眼中, 卻是一場自我感動的獨角戲。
那之後的許多年。
褚瑤去到哪,他便跟到哪。
手抱她心愛的風信子,就遠遠地看著。
妄圖有一瞬間的回眸。
讓一切回到開始。
他們可以從頭來過。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