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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晚了,他已經看到了我。
可他神情泰然自若,無一絲波瀾,仿佛我與陌生人無異。
太子討好地說:
「小可汗舟車勞頓,我特意為您準備了美人,請笑納。」
他拍了拍手,幾個絕色美人便飄然而至,向烏勒淮嬌滴滴地行禮。
烏勒淮邊喝著酒,瞥了她們一眼:
「這算什麼美人?」
太子愣住,又幹笑幾聲:
「是我不是了,小可汗什麼美人沒見過,竟拿這幾個臟了您的眼。」
「殿下,倒是有一美人,我對她頗為傾心…」
烏勒淮一邊說著,一邊盯著我。
我往後挪了點,心如擂鼓。
「哦?竟然能入小可汗眼的美人?可否讓在座一見呀?」
烏勒淮放下酒杯:
「當然。這美人,與殿下關系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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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斐更迷糊了:
「是嗎?我怎麼不知身邊有這等美人…」
烏勒淮盯著我邪氣地笑,我攥緊了裙擺。
忽然,我聽見他喊了句:
「落落。」
一女子走來,她笑容燦爛,點亮了汙濁的沉悶之氣。
隻是看清她的臉後,我幾乎驚叫出聲。
是蘇落落。
她的臉光潔美麗,無絲毫傷口傷疤。
我劃破她的臉不過數日,她怎麼可能會愈合,愈合後怎麼可能沒留疤?!
她幾乎蹦跳著來到烏勒淮身邊,坐下。
她向我揮手,一臉天真明媚。
這個靈氣少女,怎會是我那個蠢笨庶妹?
趙斐回頭看了看我,低聲問:
「她怎會與你有幾分相似?」
「回殿下,她是妾的庶妹。」
趙斐討好笑著:
「敢問小可汗如何與妻妹相識的啊?」
蘇落落搶著回答:
「淮哥哥入京那天,我的馬在街上受驚了,到處沖撞,是淮哥哥把我救下來!」
趙斐恍然大悟:
「原來是英雄救美啊!哈哈,小可汗,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烏勒淮笑而不語,給蘇落落夾了一塊梅花糕。
「哇,淮哥哥,你怎麼知道落落愛吃梅花糕呀?!」
烏勒淮不經意地瞥了我一眼,寵溺地看向蘇落落:
「不知為何,我對你有一見如故之感。」
我當初在他面前扮演蘇落落,自然他會對她一切喜好了如指掌。
我是贗品,真正的蘇落落在他身邊了。
「淮哥哥,」蘇落落嬌滴滴地問,「落落好看嗎?」
烏勒淮微笑望著她:
「好看。」
「可之前啊,有個丫鬟嫉恨我的美貌,差點把我毀容。不過呢,這個丫鬟的夫君現在天天打她,惡有惡報了。」
她笑得一臉無邪,盯著我。
蘇落落怎會知道趙斐如何對我?!
她到底是誰?
此時她狼吞虎咽,嘴角沾上了糕點,撒嬌讓烏勒淮替她擦去。
她是蘇落落嗎?
蘇落落雖庶出,但也是丞相之女,怎會這樣坐沒坐相,吃沒吃相?
趙斐鼓起掌來:
「哈哈,既然有此喜事,不如讓雲綺跳舞為各位助興如何?」
我驚愕看向他。
他吩咐婉娘讓我穿放了瓷片的鞋子,連站立都困難,他竟要我去跳舞?
蘇落落拍手:
「好啊,好啊,姐姐跳舞最好看啦!」
趙斐見我沒動,沉下臉,攥緊拳頭,威脅:
「去。」
血浸透了我的鞋襪,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我渾身顫抖。
我在地上留了一個一個血腳印,趙斐指著大笑:
「這就是步生蓮啊!」
蘇落落吃著梅花糕,津津有味地看著。
我摔倒在地,可樂曲未停,我隻能站起來繼續跳。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痛到昏厥時,一聲重響。
「夠了!」
烏勒淮拍桌,蹙眉,沉聲道:
樂曲戛然而止,眾人安靜下來。
趙斐笑容凝固,小心翼翼地問:
「小可汗…不喜歡?」
「本王對什麼步生蓮不感興趣。」
烏勒淮面色難看,眾人噤若寒蟬,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渾身戾氣。
「淮哥哥,那落落給你跳舞吧?」
還是蘇落落打破了沉寂。
蘇落落一舞靈動歡快,把我的「步生蓮」襯得黯然無色。
我問命書,蘇落落是誰,她臉上的傷為什麼好了?
命書浮現:
「你試試就知道了。」
下一刻,趙斐闖進了我廂房,可是自成親以來,他從不在我這兒過夜。
他淫笑著,抓住我:
「沒想到你還有個妹妹入了烏勒淮的眼。烏勒淮壓在我頭上,要是能睡他女人就好了。」
他挑著我下巴:
「你雖是殘花敗柳,但與你妹妹有幾分相似,本太子姑且把你當成你妹妹,臨幸你一回吧。」
他撕扯著我的衣服,我拼命掙扎,他把我推到在桌上,我抓住發簪,狠狠劃了過去。
回過神來,他臉上多了條深深的劃痕。
他摸到了臉上的血,勃然大怒,撲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目眥欲裂,咬牙切齒,起了殺心。
我張大嘴,像一條擱淺的魚,手在半空中無力掙扎著,渴求一線生機。
我好像看見了娘親,她全身濕透,搖著頭,哭笑著:
「阿綺,放棄吧,沒用的。」
我的手漸漸垂下來。
下一刻,趙斐掐住我的手失去了力氣。
他驚愕張嘴,捂著喉嚨,那裡正汩汩流著血。
血染紅了他的前襟,滿眼的血。
而行兇的匕首,握在我的手裡。
我推倒他,俯視著他,觀察著他。
他像一條快幹死的魚掙扎著,想呼救,卻被割破了喉嚨。
嘖嘖,真可憐。
「太子?」
我小聲喚著。
他瞪著我,隻能發出:
「救…救…救…」
「救,救,救你?」
我嘴角浮現笑意,然後那笑漸漸失控,變得陰森尖利癲狂。
我幾乎笑出了眼淚。
「殿下不是喜歡血嗎?看看你現在血濺一地的樣子,比步生蓮…」
我冷下臉:
「好看多了。」
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婉娘推開了門。
她轉身跑開,大喊著:
「來人吶!太子妃殺了太子!太子妃殺了太子!」
趙斐漸漸不再動彈,沒了呼吸。
我癡癡笑著,一步一步挪在窗邊,癱坐著。
我望著天上的月亮,那麼皎潔明亮,就像當年在草原上看到的一樣。
我關上了房門,打翻了油燈,火苗竄起。
我靜靜等待著火將我和趙斐湮滅。
命書突然飛快地翻頁,停在了趙斐的結局上:
「三年後,趙斐成為烏勒淮的傀儡皇帝。」
那句話消失了。
突然,門被撞開,一人闖進來。
「跟我走。」
這句話,好熟悉。
烏勒脫行刺可汗,我想溜走時,烏勒淮抓住了我,跟我說過:
「跟我走。」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看清了他的臉。
烏勒淮。
他抓住我的手:
「快走!」
我懵懵懂懂被他拉著往外跑,出門時回頭看了眼趙斐。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臉上的傷痕好像在變淡,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我被他牽著跑了很遠,暫時甩開了追兵。
我氣喘籲籲,甩開他的手。
「烏勒淮,你來幹什麼?」
我忍著眼淚,退後一步。
他走近我:
「我來帶你走。」
「為什麼?你有蘇落落了。」
「你記得我在草原上說過什麼嗎?」
我仰望著他,靜靜聽著。
「我問你想好了嗎,跟了我,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垂著眼,斂去了肅殺氣息,輕輕說著。
「你說你想好了,從那一刻,我就決定,絕不對你放手。」
眼淚終於滑落,我低頭抽泣:
「可是…可是,我朝你放箭…我…」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胸膛,我的箭射中的地方。
「是,你傷害了我,我想,你就像我的鷹,野性未除,抓傷了我逃走,可它還是回到我身邊。
「我放你走了三年,你胡鬧夠了,就該回來了。」
「那你跟蘇落落…」
「吃醋了?我就是想氣下你,你竟敢嫁人…」
他攥緊拳頭,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你不介意嗎?」
「誰敢娶你,我就殺了誰,再把你搶回來。」
我笑了,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了我的手。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腰間的玉兔香袋。
我笑容凝固了。
「這是什麼?」
他拿起來,不在意地說:
「我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
「為什麼…適合我呢?」
他笑了,一臉柔情:
「第一次見你,你懷裡抱著隻兔子,還問我能不能救它,你不是很喜歡兔子嗎?」
他的話一遍遍回蕩在我耳邊,我感到一陣暈眩,還有重新沉入水底的窒息。
我後退兩步,拉開和他的距離。
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兔子,我討厭兔子。
「烏勒淮,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苦笑著。
「我知道啊,你是阿綺。」
「你了解我嗎?」
「當然,你喜歡梅花糕,喜歡桃裙,打雷會害怕,還為我擋過箭…」
我的心越來越冷,他數的點點滴滴,全是蘇落落的樣子,當初我們相處之事,都是我為取代蘇落落按命書指示做的,甚至擋箭,都應該是蘇落落,我隻是陰差陽錯。
我搖著頭:
「不,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抬起雙手,笑著:
「你瞧這滿手的血,我剛殺了當朝太子,我會是你描述的那種姑娘嗎?」
我原以為他是來救我於水火的,看來不過是命書的又一圈套。
無非是讓我和蘇落落都在他身邊,以我之惡襯託蘇落落的善,最後完成我被他「一箭穿心」的結局。
我後退幾步,我不會跟他回去的。
我想到了爹是如何在娘屍骨未寒,就爬上了姨娘的床。
情深意厚,可笑的情深意厚。
追兵在靠近,烏勒淮向我伸手:
「快走,阿綺!」
我搖搖頭:
「我不會跟你走的。」
「別胡鬧了!」
「我是丞相嫡女,當朝太子妃,我不做逃犯。」
「跟我走,我讓你做皇後。」
不,你不會的,你會愛上真正的蘇落落,封她為後。
「做你的皇後?」我笑著流淚,「嫁給你一個奴隸之子,是恥辱。」
他臉色一變,面露震驚:
「你,說什麼?」
我知道他娘親是他不可觸碰的逆鱗。
「烏勒淮,知道我當初為什麼逃走嗎?」
我冷眼看著他,一字一字說著誅心之語:
「因為我不嫁奴隸之子。」
他用力攥緊我的手腕,紅著眼咬牙切齒:
「你想好了?!」
我決絕地推開他。
他點點頭,眼裡含淚,苦笑著:
「好!好!
「蘇雲綺,記住,來日再見,你永世為我奴。」